《泉之都》煌瑛

8、第八章

　　瑞萩宫廷多了许多流言蜚语：他们的王后——大名远播整个世界的美人——竟是个哑巴！真是让人意外。而且，皇帝陛下和王后的感情似乎也不怎么融洽：他从不对她微笑，她只是他的战利品……
　　安朵当然不是哑巴。她只是在实践自己的诺言：绝不对敌人开口说话。她仇恨这个大陆的一切。虽然偶尔她也为这里的灿烂阳光和鸟语花香而满心欢喜，但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这里的阳光和她的家乡一样。她让自己相信：阳光也在提醒她，别忘了故乡！
　　她唯一一个不太仇恨的地方，大概只有王宫的藏书馆。
　　在她的故乡艾利斯塔利诺，她的父亲和哥哥总是想方设法为她收集各种各样的书籍，因为安朵对于知识的渴望大大超过他们的估计，结果，夏拉多蒂王朝的藏书在这一代达到最大规模。但即使那样也不能和瑞萩的这个藏书馆相比。
　　她第一次在王宫里闲晃时，就被这个宏伟的独立建筑吸引。当得知这是一座收藏王室图书的别馆时，她费了很大劲才忍住没有发出赞叹的呼声。
　　从那天开始，她几乎住在这个地方。
　　安朵不知道要用多少年才能把这里的藏书看完——只是目录她就看了整整四天。当然，文字理解上的困难也影响了她的阅读速度。但是，反正她有很多空闲时间。
　　她的丈夫似乎对她的生活不怎么关心，而且他又有那么广阔的疆域要管理。王后的职责应该是常常召集贵族，举办一些盛大的宴会，或者开几个小型的聚会，来密切观察贵族的言行，揣摩他们对王室的态度。但安朵连话都不说，当然无法胜任这么重要的角色。何况皇太后睡莲夫人精于此道，又不甘在新王后来到之后退隐深宫，所以这个光荣的职责仍然由她来承担。
　　安朵对这样的安排毫不在意。她只是一个孤独的旅客，在这个异国的豪华旅馆吃住而已，她从没有，也不打算把这里当作她的家。
　　于是宫廷仕女们常常看到美丽的王后静静地穿梭在藏书馆的书架间，宛如一个披着白纱、绝美的幽灵。
　　六个大陆的语言没有什么大差别，通过交谈来交流几乎不会产生任何障碍。但它们的文字却迥然各异。那些书写在羊皮上的瑞萩文字对于安朵来说，就像神话中的魔法咒符。而那些从爱达尔华和梯利斯古斯掠夺来的书籍上的文字，对安朵而言，就是一堆圆圈和线条……所幸她找到一本艾利斯塔利诺文的藏书。
　　第一次摸到这本书的时候，安朵的双手激动得发抖。
　　她有一模一样的一本——留在她的家乡艾利斯塔利诺——那本书并不是她的最爱，只是祖先留下的众多藏书中的一本。但到了这里，在这个远方的大陆，她看到这本书，却忍不住想流下眼泪。
　　六个大陆书籍的装祯有很大区别。瑞萩的图书都很小巧，只比手掌大一些；爱达尔华的图书又细又长；梯利斯古斯的图书则大多是六边形，看起来非常精致。而艾利斯塔利诺的书籍，每一本都有半个人高！在安朵的故乡，人们都把书立在特制的架子上，一页一页悠闲地翻阅。把这本书带到瑞萩来的人，似乎没有带来一个读书架，所以安朵只能费劲地跪在地上阅读。她一遍又一边翻着那些宽大的书页，目光不愿离开插图上故乡的森林和群山，以及神圣的尤灵格斯——二百年前的尤灵格斯就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堂皇！
　　藏书馆的管理员是个三十多岁、表情僵硬的女官。有一天，她忽然走上前，对安朵说：“陛下，把这本书带到瑞萩的勇士，留下一本手记。陛下能在第四十七个书架上找到。”说完，她转身就走了，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但这个表情僵硬的女官却用了解某种秘密的表情，私下对几个相熟的女官说：“她并不只是他的战利品啊！”
　　安朵果然找到了那本手记。
　　其中记载的是二百年前一位瑞萩勇士的故事：他随着当时著名的某将领远征卢普加亚，在广阔的海洋上遇到了罕见的暴风雨。他所在的战船被狂风海浪带离了舰队。雨过天晴之后，他们找不到自己声势浩大的部队，却发现前方有一块大陆——那正是传说中最美的大陆艾利斯塔利诺！他们受到当地人的热情款待，在最美的大陆住了半年。艾利斯塔利诺的人们为他们修好战船，国王还亲自赠给他们丰富的礼物——包括这本介绍艾利斯塔利诺的图书。离开艾利斯塔利诺之后，他们继续前往卢普加亚，参加部队在那里的战斗——但这场战争以失败告终，曾经一起在艾利斯塔利诺居住过的同伴，有一大半死在卢普加亚；剩下那一半则大多死在回国的旅途中。只有他一个人返回故乡……
　　安朵读懂了这段叙述，因为它用两种文字写成。那些勇士在艾利斯塔利诺居住的半年里，学会了安朵所使用的文字。
　　在手记的后半部分，勇士详细地讲解了瑞萩文和艾利斯塔利诺文的差别，并且提供了大量的对译。安朵天生好学，借助这本手记，她在很短的时间里掌握了瑞萩文的大概。
　　这本手记和来自她故乡的那本大书，成了安朵的挚爱，甚至睡觉的时候，也要把它们放在床上，半夜醒来也要翻阅——既然她的床很大，她的丈夫又从不出现，安朵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