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之都》煌瑛

6、第六章

　　安朵真的去了。
　　这个塔比想象中要好许多，很干净也很整洁，不像古老的传说中那些邪恶的地方。当她推开顶楼的门，发现这是个干净的卧室——也许可以说是卧室，因为除了一张床，这里什么都没有。
　　床上躺着一个人——根据轮廓可以这样推断，而且安朵知道她是个女人，雷影的母亲。因为这里没有其他人。
　　安朵走上前，看到这人的脸上戴着一个纯银面具，最简单的那种，没有任何装饰和多余的线条。和别的面具不同的是——它没有为眼睛和嘴留下开口，也就是说，戴面具的人什么也看不到，而且呼吸也不方便。
　　“是——谁？”一个混浊奇怪的声音，隔着面具，听起来有些可怕。
　　幸好安朵对自己将要看到的事情早有心理准备，这就是为什么她挑了一个大白天做这趟冒险。
　　“我是艾莉斯塔利诺的安朵•夏拉多蒂公主。”她轻声说。
　　“艾莉斯塔利诺？艾莉斯塔利诺……那么遥远的地方……”戴面具的人只有声音传来，整个人却一动不动。
　　安朵不敢说话。许久，对方才说：“公主，本来出于礼貌，我应该做相应的自我介绍。但我曾经发过誓，再也不提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因为我让这名字蒙羞……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现在的样子而小看我，我的出身并不比你逊色。戴上这个面具是我自愿的，因为不敢让这令人羞耻的面容玷污了我祖先的名字。”
　　“我不会轻视您，因为我们是一样的。”安朵轻声坚定地回答。
　　对方冷笑了两声。“很快你就会和我不一样！你会变成拉尼亚蒂娜•希尔古那样的女人，为了保住性命，放弃了所有的尊严。”
　　“你说的是睡莲夫人？”安朵并不肯定。
　　“是她。她连自己出生时的名字都不敢用了……就因为在新婚前看到了我这副样子……你，要和雷影结婚了吧？看来在新婚前参观我已经是一个惯例了！”
　　“您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安朵小心翼翼地问。
　　“这样？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你知道我变成了什么样？”她的性格比安朵想象的还糟糕，“把我的被子掀开！”
　　这听起来让人不太舒服。从没有人这样对安朵说话。但暂时，她的好奇心占了上风。她照办了。
　　“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感受到安朵异常的惊骇，戴面具的人继续说：“我来告诉你：在我四肢上缠绕的是一种恶毒的植物，它们来自我的故乡爱达尔华。在那里，我们用它来惩罚最凶恶的罪犯。在这里，它用在我身上倒也不冤枉……它的根扎在人的骨头里，从骨髓和血液中吸取养分；它的茎顺着肌肉的纹理生长，从每一个毛孔冲出，在空气中开花。你看到的紫色斑点就是无数肉眼看不清花朵聚集在一起……”
　　“这是我见过的最丑恶的花。”安朵被眼前的情景搞得头晕目眩。
　　“这还不是最糟的。它的花期很短，花一开过就死，但它繁衍很快，旧的还没死掉，新的就长出来。它带给人的痛苦也因此而来。大量种子发芽时，你会觉得整个人都被吸干了，全身的骨头都在抽搐；好不容易等到它死亡，带给你的却是更大的痛苦，这些花朵一凋谢，就会引起肌肉腐烂……”
　　“难道就没有解除的办法？”安朵不想再看下去。
　　戴面具的人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平静地回答：“老实告诉你吧，我的一生在植入这恶毒的种子时，就结束了。只不过这个身体要等到全部腐烂才会最终完结。”
　　“你到底做了什么？”安朵颤抖着问。
　　“你真是有勇气——”戴面具的人叹口气，“那位睡莲夫人，还没等我把刚才的话全部说完没，就尖叫着跑了，那是多久前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总之后来她再也没来过。”
　　“你到底做了什么？”安朵又问了一遍。
　　戴面具的人沉默了一下，“你真的想知道？即使结局可能比我更惨？”
　　在得到安朵肯定的回答后，她终于说：“我只是问了他一个问题。”她的回忆似乎飘到了过去，“我问他：‘在这世上你最爱的是什么？’如果他回答是这个国家，我会毁了这个国家；如果他回答是自己的王位，我会让他失去这个王位。但他回答说：‘我最爱的是我们的儿子’……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如果我知道今天的结局，当时做决定就不会那么困难——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但我当时犹豫了，因为那也是我的儿子。我给了他一朵洒上毒汁的花，只要他嗅一下，就会毫无痛苦地死去。但他竟然察觉了！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轻易就发现我的破绽……结果，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是雷影……”安朵的脸再一次苍白。
　　“是的，雷影，我自己的孩子……”戴面具的人低低地叹息着，“是他提议给我的身体里种这种花，因为我差点用另一种花杀了他。公主，你要记住，复仇是冰冷的剑，它坚强，但也很脆弱。挥舞它的时候，绝不能心软，稍一犹豫就前功尽弃。而这个家族的男人又是那么的冷酷残忍，对想报复他们的人来说，又太精明狡猾……他们把征服别的民族当作成熟的标志，对背叛自己的人尤其不会心存怜悯。我的儿子……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自从被囚禁在这里之后，他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出现。”
　　安朵无法推测她短暂的沉默是为了什么。她认为这个古怪的女人在用沉默下逐客令了，但她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她说：“再过七天，就是雷影第二十个生日。他终于成了瑞萩历史上最年轻的征服者，在二十岁之前就征服了一个大陆……你能想到他只有二十岁吗？可怕的男人……”
　　安朵确实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只有面孔年轻，心态早已变老的雷影竟然比自己只大了一点点！他甚至比罗尔还小五岁！

　　安朵忽然想起了那个传说。
　　在远古时代，北方大陆到处都是恶魔。神怜悯这块土地上的人民，赐给他们的王者战胜恶魔的力量。但是北方的王者却没有用这力量消灭恶魔，而是把恶魔尽数征服，供自己驱使。这就是恶魔军队奇尔鲁斯的由来。后来，王者的心也随恶魔一起沦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