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之都》煌瑛

20、泉都前传－水晶心(2)

　　但命运却不是一个名字能够改变的。
　　雳冰王子还是成了瑞萩历史上最温柔的王子。
　　大多数瑞萩少年在五岁时就表现出好斗的性格，但雳冰在这个年纪却最喜欢看着天空的浮云微笑，看着花坛中含苞待放的鲜花微笑，看着清晨的阳光微笑……内宫侍从和女官常常看到王子对他们的恭敬报以善意的回应，有时候，他心情好，甚至会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雳冰是个对一切都很满意的孩子——神赐给他的一切都是这么美好，让他常常忍不住对神心存感激……
　　他飞快地成长，学会了弹琴，学会了吟唱史诗——王国中没有任何一个乐师的歌声比他更富有深情。
　　他最喜欢一个人安静地遐想，幻想那些遥远的大陆的故事，幻想那些生活在神话中的仙女和精灵——因为他有时候真的很寂寞，他的母亲总是离开国都去远方打仗，而他的父亲早在他出生前就死于一场激战。
　　有时候雳冰也幻想那些和妈妈战斗的敌人，但任凭他怎么努力地想，他也无法把那些敌人想成恐怖的样子——他没有见过什么真正恐怖的东西。在他自己的故事里，即使是母亲的敌人，也有他们温柔的一面。
　　雳冰并不怎么为母亲担心。母亲是他知道的最勇敢，也是最亲切的人。她常常让他练习挥舞那把沉重的奇尔鲁斯之剑，但雳冰宁可多花一点时间看着那把剑，幻想自己长大以后成为一个骑着黑马的骑士，用这把剑去解救被恶龙囚禁的公主……

　　雳冰十一岁那年，母亲又去北方平乱。只是，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在人们的夹道欢呼中归来，向站在露台上的雳冰微笑。这一次，四匹马拉着垂挂黑色帷幕的大车，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一刻，雳冰的心都不会跳了，似乎周围的风一下冷硬起来，让他无法动弹。他看着侍卫们把母亲从马车上轻手轻脚地抬下来，于是他飞快地跑到母亲的卧室——女官们把母亲轻轻放在暖和的床上，而大帝则一直在昏睡中，未曾清醒。雳冰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庞——在玫瑰红的枕头映衬下，她美丽的面孔显得毫无生气。
　　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死亡”吗？雳冰看着母亲憔悴的样子，觉得整个心都碎在胸膛里。他趴在母亲枕边，抽泣起来。
　　霜月大帝被儿子的哭声惊醒，她温柔而哀愁的目光在爱子稚嫩的脸庞上徘徊，久久不忍离开。她缓缓伸出手，抚摸着雳冰一头柔软的黑发，发出轻轻的叹息：“将这个庞大的帝国放在这么柔弱的肩膀上，实在太残酷……你是如此温柔——让我怎么能放心地离你而去呢……”
　　但命运之神还是把伟大的瑞萩帝国的女王带走了。
　　十二岁那年，雳冰成为帝国独一无二的统治者。
　　每个人都盼望着雳冰快快长大，虽然他们不说，但雳冰幼小的心里明白，大家都在期待着他正为一个了不起的帝王。

　　十九岁那年，他迎娶了王族旁系的柔茵公主。
　　在雳冰眼中，柔茵具备了完美女性所需的一切。她美丽、活泼、高雅，对雳冰不仅热爱，而且崇拜。雳冰为上天赐他如此一位王后而满怀喜悦。尤其是第二年，柔茵生下一位王子，更是让雳冰欣喜若狂。
　　但渐渐的，他发现周围的气氛变了。
　　大臣们和他说话的口气僵硬起来，连柔茵都时不时流露出惆怅的表情。
　　雳冰还发现：每个人称呼他的时候，都把他叫做“伟大的霜月大帝之子”。
　　他终于忍无可忍。一天深夜，在万籁俱寂中，雳冰抚摸着柔茵的黑发，向妻子倾诉心中的苦闷。
　　柔茵只是叹了口气，轻声问：“大家都在等着你长大，可是那一刻为什么来得这么晚？你已经作了父亲，为什么还是没有表现出大帝应有的气魄？”
　　雳冰有些生气：“什么是大帝应有的气魄？我让所有的人安居乐业，难道还不够吗？”
　　柔茵轻轻抚摸着雳冰的脸颊，柔声说：“我们可是瑞萩的王室啊——我只知道，如果你再不及时树立自己的权威，你的王位岌岌可危！”

　　雳冰并不认同柔茵的说法。他天生就是一个反对暴力的人，他始终认为：武力能够解决的事情，一定用其他方法也能解决。
　　他努力了六年，让瑞萩每一个臣民有舒适温暖的房屋，让每一年冬天都有储备充足的食物。
　　但在第六年年底，他终于失望。
　　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显得那么哀伤。雳冰知道——他们在为他的母亲悲哀，他们为伟大的霜月女王后继无人而惋惜。
　　甚至他的两个儿子，对雳冰也不怎么尊敬——虽然只有六岁，但焕雯王子已经在剑术上显示出极高的造诣；而四岁的晴霄王子，似乎和哥哥更加亲密，对父亲反而有些疏远。
　　雳冰知道，大臣们已经把希望寄托在焕雯身上，他们每天祈祷着王子们能顺利长大——这种祈祷绝对有意义。因为正如柔茵所说：帝国这栋宏伟建筑的角落里，开始渐渐绽出裂缝。反对雳冰的人开始纠集起来，随时都有可能让他的一家身首异处。
　　柔茵的叹息越来越多，虽然她本人也是个身怀绝技的女战士，虽然她的兄弟们愿意为保护王室赴汤蹈火，但如果大帝本人只是一个软弱的君主，他们无论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成功。
　　雳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那与生俱来的微笑终于从嘴角消失。
　　雳冰知道，是他必须做些什么的时候了。即使那些事情违背他的天性，他也必须去尝试——他必须保护他的妻子和孩子！

　　在庆祝雳冰第二十七个生日的盛大舞会上，这位郁郁寡欢的大帝忽然宣布：
　　“我要远征卢普加亚，为我帝国开辟新的领土！”
　　虽然他的声音不是很宏亮，但却在宽广的大厅里带出回声。
　　每个人都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宰相举起酒杯，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让我们为瑞萩伟大的帝王举杯祝福！”
　　大厅里立刻有无数声音在回应：“伟大的雳冰陛下万岁——”

　　焕雯王子和晴霄王子走过去，拉起父亲的手，崇拜地仰望他的面容；柔茵抱着还不会走路的小公主，把头轻轻靠在丈夫肩上，激动得热泪盈眶。
　　雳冰只是苦笑了一下。
　　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前被冠上“伟大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