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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01.Dramati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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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沸反盈天,阳光炽热清澄。
光点在空气中扭曲浮动,观众呐喊的声音遥远地仿佛是从天际传来。
昨天才下过雨,流动的风裹挟着夏季旺盛纯粹的青草香。
白底红字的棒球队服,少年们意气风发的背影。
那些熟悉的名字,如鲠在喉。
然而睁开眼时,面前只有寡淡的白色墙壁,以及吵闹不休的闹钟铃声。青道高一新生三桥廉陡然掀开被子坐起来,他关掉闹钟,脸上湿漉漉的触感让他慌张地抹了把脸。
三桥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永远年轻的少年,不会结束的夏天。
他无数次做过那个梦,偶尔会感到无法名状悲伤。
在三桥呆呆坐在床上的时候,刚刚洗漱归来的舍友御幸一也出声提醒他:“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哦三桥。”
“是!”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三桥的嘴巴自然地张成一个菱形。随后,他胡乱地把薄薄的空调被揉成一团,换上队服从床上下来。
青道高中是西东京的棒球名校,去年秋大更是取得了第一的佳绩,今年春甲虽然遗憾地止步八强,但实力有目共睹。而与三桥同舍的,便是这支强队的队长,同时兼任捕手与第四棒的传奇高中生,御幸一也。三桥发自内心地敬重御幸,并且认为能和御幸同寮是自己的幸运。
“好,去晨练吧!”收拾好后,御幸打量了一下三桥,笑眯起眼睛邀请他同行。
“嗯!”三桥重重地点下头,望向御幸的眼里满是尊敬,“御幸前辈真是个好人”这句话几乎从他神色中溢出来。跟在御幸身后,两人一起到了球场。
青道棒球部的成员们已经列好队,加上今年的新入生,青道棒球队的正式成员将近百人,场面很是壮观。在这数百人中,不乏优秀的投手。正选队伍里也有三位在球场上可靠的投手,作为投手成为正选的一员的希望非常渺茫。尽管如此,当自我介绍谈及守备位置时,三桥也只说了两个字:投手。
集合完毕后,御幸扬声向部员传达早饭前的训练项目。热身运动和前两天一样是跑步。御幸一声令下之后,队伍整齐又快速地向前行进。
三桥混在队伍中间,努力不掉队。跑完第一圈时,他似乎被什么人撞到,猝不及防,重心不稳的三桥以夸张的姿势跌出队伍。
“喂,那个人没事吧?”队伍里有人喊了一声,不过谁也没停下来。鲜有回头的人,在看清跌倒在地的人的模样后,也都纷纷转过去继续热身。
三桥拍掉白色衣服上的灰尘,跟在队末迈开腿继续向前跑。
青道新的棒球队已经运作一周了,在这一周间,三桥没有交到任何朋友,甚至没有和除了御幸以外的人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就算是面对御幸,他说的也多是短短的单句。本来作为投手很受人瞩目,不过三桥的球速似乎刷新了青道十年来球速的最慢记录。他的基本功也不突出,初中没有留下任何实绩,说话总是吞吞吐吐与人交流不畅,算是青道棒球队里扯后腿的人。
然而,这样的他却得以和青道棒球队的支柱御幸一也同住,新入生中对此不满的大有人在。尚未认清御幸恶劣性格的少年们对于弱气的三桥多少有一点看不惯,其中不乏行动派——比如在晨练时绊倒他。
三桥似乎并未感受到大家对他的敌意,或者说,他坦然接受了大家的敌意,认为自己被怨恨是理所当然的。他没有丝毫埋怨过御幸或其他人,甚至没有想要成为正选的动力。不是被近百人的队伍震慑,也不是小觑青道的捕手,甚至与自己实力不济都没有关系。三桥只是单纯地,不想在这支队伍里投球。
从孩提时代开始,三桥一直在打棒球。想要变强的愿望不会比任何一个目标是职棒的选手逊色,可他对于成为正选,站在投手丘上,成为大家瞩目的存在都兴致阑珊。当然,这也只是心底最深处的想法,除了三桥自己,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一点。
一百多人的队伍一旦拉开距离,场面还是很壮观的,跑在最前方的二三年级难以注意到后方的骚动。守备练习时三桥基本都守在遥远的外野,存在感更是薄弱。训练结束后,三桥和其他一年生留下来整理球场。不同于其他三五成群的新生,他独自在空旷的地带找球。
吃早饭时,副队长仓持洋一坐到御幸的身边,压低声问道:“御幸,三桥的事你也知道吧,不用管管吗?就算三桥是战力外,他们也越来越出格了。”
欺负新生在哪所高中都是常见的事,一般只要做得不太过火还能交流感情,可是三桥面对的已经不能算是欺负,说暴力也不为过。这样下去,会妨碍训练也说不好。偏偏被欺负的人还没有丝毫自觉,从来不向前辈们求助就算了,就连对同住一寮的队长,也不曾提过只言片语。
“啊。”御幸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将身子缩成一小团独自坐在角落里吃饭的三桥,作为正捕手,他还没有余裕去接三桥的球。球速慢有目共睹,其他的地方也不突出。只是,御幸总觉得有一些地方很违和。他看向仓持:“你不觉得三桥有些奇怪吗?”
“我觉得他哪个地方都很奇怪!”仓持说,哪有高中男生吞吞吐吐地小声说话,时不时脑袋边上会冒出一个小问号,眼睛还能冒出星星……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火大。如果他不是成熟稳重的三年生而是刚入学,一定会成为欺负三桥的一员。
“我不是说那个……”御幸一眼看出仓持在想什么,“能把身体曲成那种角度,柔韧性一定要很好才对吧。”
“你是说他具备成为一个好投手的资质吗?”
“但是反而投不出令人惊艳的球,不是很奇怪吗?”御幸回到最开始的话题。
“如果你很在意的话,那就更要管管吧?这样下去三桥说不准会受伤。”仓持瞄了他一眼,御幸果然也发觉了,但却什么都不说。御幸就是这一点特别不招人喜欢,总是一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模样,就连队友似乎也被玩弄于鼓掌之间。不过新球队才成立一周,菜鸟们都不太了解御幸的腹黑本性。说起来,三桥被欺负,多少也是因为御幸的光环。
出格到仓持都开始担心的地步吗?御幸低下头弯起唇角:“今天的比赛结束之后我会解决的,总之,还是专注眼前的比赛吧。”
御幸所说的比赛是指与外校的练习比赛。
新学期伊始,大多是用与二三年级的二军选手进行红白战来测试新生的实力。不过今年因为青道久违地进入甲子园,申请练习比赛的学校非常多。教练们似乎也想尽量地接下来,为了磨砺选手的技巧与力量。这次比赛对象是同一地区的公立新学校,教练拜托时说地非常诚恳,也说了就算只与一年级比赛都没有关系,看起来被拒绝过很多次。对方话说到这种地步,出于种种考量,青道的铁血教练片钢铁心同意和这个无名的学校进行练习比赛。
从新入部的成员中挑选成员组成一支攻守兼备的队伍并不是难事。比赛队员在两日前就已经确定,三桥无缘先发。不过作为稀有的投手,他姑且也被编入队伍,作为候补的中继投手。
换上队服到球场时,对手已经在热身。走在最后的三桥,视线触及一个少年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
那少年与他身形相仿,脸上挂着很爽朗的笑容,鼻梁上布着些小雀斑,与队友打成一片。不知为何,三桥对那里充满向往。
尽管已经相处了几天,但在青道,三桥的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不管是天才捕手的手套,技术精湛的正选守备,都没有让他流露出这样的向往。可是现在,面对公立新学校的对手,三桥却如此失态。
“喂,胆小鬼,不是在比赛前就害怕了吧?”个头高大的同级生忽然出现,阴影覆下来,三桥只能看见他结实的胸膛。
“我,我……害怕……没有……”三桥心虚地移开视线,今天早上,也是这个人跑在他旁边。深知自己被对方讨厌,他踉跄地后退两步,以期能平安度过这一关。
根本听不清三桥的声音,本就心浮气躁的一根筋暴脾气更加烦躁,逼近两步厉声追问:“你说什么?”
以为说错了话,左顾右盼的三桥想不出正确的回答,仓惶之间,他后退时不慎跌倒在地:“抱…歉…”
被三桥的态度激怒,对方正欲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好好问清楚到底想说什么,手腕却被一个陌生面孔握住甩开。
黑发少年站在两人之间,望向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同级生,他的神色毫无畏惧,充满敌意:“我说,你这家伙,不要欺负廉!”
畏缩地放下手,三桥怔忪地望着身前的少年。
那本该是初次见面的人,可是却熟悉地令人怀念。
那背影倒映在三桥琥珀色的眼睛里,刹那间,像是无数飞鸟掠过,岁月百转千回,梦中少年的模糊背影,在此刻逐分逐寸地清晰起来。
“悠……”在三桥呓语般念出这个名字后,那些一度被遗忘的记忆书页,又被完整地呈现。
三桥廉,是西浦高校的王牌投手。
站在他身前的田岛悠一郎,是他最为信任的同伴之一。
那些熟悉的名字被田岛诱出,曾共同渡过的宝贵时光接连在眼前浮现。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溢出落在攥紧的手上,三桥非常努力才让自己不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