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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大师兄—”
      朱砂站在桌前,面前是神色不变正品着一杯云顶含烟的季清和,脸上有几分无措和慌乱。
      经脉决断不能执剑之时她痛彻心扉却不曾慌乱,被爱人背叛失去至亲骨肉她恨入骨髓也没有无措,可此刻她站在季清和面前,那浅浅淡淡的一眼,这个英俊儒雅的男子的一个眼神,却叫她举步维艰、进退不能。
      她的怨愤、不甘、悔恨、委屈,最终都在他如水的眼波中融化,只剩下一句极轻极轻地,“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是她欠师父,欠师兄们,欠····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
      唇边逸出一声叹息,“阿碧,你没错。”
      爱了就是爱了,哪有那么多的是非对错?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那奋不顾身的一腔孤勇,谁又能说有错呢。
      整整一个时辰,她慢慢讲述着这六年来的点点滴滴,平王府、绿芙、她的孩子、二师兄从祁、纳兰。
      季清和看着面前神色平静地小师妹,她用平淡无波的语气叙述着这一切,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宁静到死寂。
      现在的丹碧,就像是灵柩上开出的一朵花,从艳艳枯骨中汲取养分,用尽全部的力气生长,只为了开出这一朵妖娆艳丽的花,在极致的妩媚中让她的仇人们避无可避,直至灭亡。
      仇恨支撑着她度过了重塑经脉那生不如死的六年,支撑着她活到现在,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教她宽恕。
      季清和自嘲一笑,人们那些道貌岸然的大道理不过是用来说服别人的,若到了自己身上,谁还记得?他若放得下何苦总是给平王府明里暗里找不痛快?辱他师妹,杀他师弟,连他自己都不能释怀又凭什么要求日日处在痛苦深渊的丹碧来宽恕?
      丹碧的爱与恨从来分明,甚至到了决绝的地步,那从前能为对燕回的爱付出多少,现在就能为这刻骨的恨做多少。
      看着师兄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朱砂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更知道自己无法给出任何保证让他释怀,只能深深地拜下去,“师兄,阿碧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决计没有回头的道理,只求师兄能让燕阁离开这个泥潭,若是阿碧最后能活下来······”她扬唇,那是十四岁以前的丹碧在他们面前常有的笑容,明媚而耀眼,“再去向师父师兄请罪。”
      不能让燕阁再陷进来,若是再有师兄因她而受伤或丧命,她大概会直接疯掉。欠纳兰的她可以用她的余生来还,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剑为他挡去一切未知的风雨,可欠二师兄的,却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她在失子的哀恸后被强行带到后院,看着那些为专门二师兄布置的陷阱,就在她面前,他的指尖离她的脸不过一寸,巨石生生压上了二师兄的脊柱。可他眼底没有痛楚,仍是一片化不开的温柔,满满全是面无血色的她。
      与大师兄的表面温和有礼实则冷淡疏离不同,二师兄从祁是真正温柔到极致的男子,即使他与纳兰一样生了一双极具风情的丹凤眼,也无碍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那一袭天青,是她记忆中最为温柔的颜色。
      他口中逸出血沫,却是那样温柔的告诉她,“阿碧,别怕。”
      她不怕的,真的不怕,可绿芙当着她的面取出一瓶化尸水,让她连师兄的尸骨都无从收敛时,想着他被淋上化尸水双手深深扣进土中却一声不吭时,她浑身开始剧烈的颤抖,嘶吼地连调子都不成。
      她怕,很怕,怕到只能想到这种方法来保护他们,“师兄要是能联系到三师兄,请让他到燕京走一趟,至于别的事,无论是谁都不要掺和进来了。”
      即使明知是陷阱,她的师兄们也会一头跳进来,就好像她明知道大师兄有能力脱身却还是走了这一趟一样。
      无关于能力,只因在意。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
      “时间未必是这世上最有效的良药,”季清和执着茶杯的动作从容优雅,“阿碧,若是累了,回来就是。”
      朱砂笑而不答,轻轻颔首后静默地退出了房间。

      行至纳兰门前时,正巧遇上珂儿端着药碗苦着脸退出来,瞥了几乎没有动过的药碗一眼,朱砂皱了皱眉,“尊主没有喝药?”
      珂儿点了点头,轻声道:“半个时辰前就端进去了,几乎一口没用。”她凝眉,眸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朱砂姐姐,这样可怎么行啊······”
      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朱砂伸手探向玉碗,已经凉透,“没事,我进去看看,你先去将药热一热再送过来。”
      面色苍白的男子侧身躺在床上,让朱砂怀疑他是不是自她昨晚离开以后就一直保持着一样的姿势。他的唇薄而瘦削,连最后一丝血色都无,他神色宁静,异常俊美的面容平静如水,除了微蹙的眉毛外没有一点不对的地方。
      碧色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直到她走近才轻声问:“事情都处理好了?”
      朱砂点点头,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他眉心突地一拧,纤长的睫毛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上一层浅浅的冰霜,忍不住靠近了一步低下头问:“寒毒又发作了?”
      纳兰本想摇头,可见朱砂眉心微蹙也知道瞒她没什么可能,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其实突然发作的寒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整个人都像被丢尽了冰窟之中,浑身经脉是被千斤之力碾压般的痛苦,让他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事实上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开口的必要,他很疼,可六岁之后他就明白他呼疼不会有任何作用。眼泪和示弱并不一定属于弱者,可却一定不属于没有人关心的人,自嘲一笑,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很疼吗?”耳边突然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纳兰一怔,随即睁开眼,却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露在被外面的那只手死死抓住锦被,因为太过用力背后的伤口已经裂开,隐隐泛红。
      叹了一口气,朱砂在床边坐下一只手探上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试图让他不要那么紧绷。她本也没指望他会回答那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是他闭上双眼之前眼中一闪而过的表情她再熟悉不过,她从青峰崖上跃下时就是这样的心情。
      自我厌弃、自我放逐。
      明知他不会被这样的情绪主导,关心却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六年。
      他早已成为她生命之中除了师父、师兄外最重要的人。
      内力通过她的指尖缓缓输送到纳兰体内,她利用聚丝成仞的幻术引导着自己的内力慢慢在他的经脉间游走,虽然寒毒带来的刻骨冰冷没有办法缓解,但她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来疏导他体内失去平衡的寒气和内力,来减少他经脉的损伤和剧痛。
      这个方法,世间只有她一个人能用,会幻术的人本就少之又少,而那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之间,男子内力炙热猛烈,女子又偏于阴冷,只有她的内力时温和而绵长的,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损伤。
      这种时候她能给他的帮助其实是微乎其微的,可即使是这样微弱的帮助也让纳兰第一次在寒毒发作时感觉到了暖意。
      不过一会儿朱砂的额上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而纳兰也在这段时间里积累了一些力气,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随后闭眼,但这一阵的剧痛过去后才又睁开眼,“这样做对你的内力耗损太大了”
      朱砂平静地摇了摇头却依旧依他所言没有继续,纳兰见她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反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不要离开。”
      “恩”,见她点头应声,他才闭上了双眼,一只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紧握成拳,却不再是因为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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