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上朱砂》暮雪霏霏

2、第二章

　　“我并未给你施蛊，也没有给你下毒，以你如今的本事，若要走，我奈何不了你。”朱砂进屋时，负手而立的男子背对着她说了这样一句话。黑色长袍上绣了大片金色的曼陀罗，六年前她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种象征着死亡，但却救了她性命的花朵。
　　“我不会。”她感激这个人，更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名义上她是他的奴，可他从未命令过自己，更没有刻意窥探她的过去。他给了她足够的尊重，甚至于在他的属下面前给了她一人之下的位置。
　　“殿下，方萍求见。”明一的声音，他手下的人唯有明一会称他为殿下，也只有他知道他身上的寒毒。
　　朱砂看着他苍白的唇色，突然就有些恼了方萍。满月前后十天他的毒性扩散，谷中从不允许除明一以外的其他人进入，所以方萍这几天一直被挡在谷外，没想她竟有擅自进谷的胆子。若不是人已经到了院外，明一绝不会来禀报。
　　她的眸光一冷，“我去看看。”
　　相处六年，她若是一点儿也猜不出他的身份也就白被师父教导十几年了。就在她执掌绝杀门的那一年，江湖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做“炼魂”的暗杀组织，而炼魂的主人被人称为尊主，传闻他俊美如妖，除此之外，人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一个姓氏——纳兰。
　　打开门，果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立在院口，一袭黄衫娇嫩柔婉，剪水双瞳顾盼生姿，不时向院内张望。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女子，却是炼魂的十二魂使之一。朱砂见明一如往常一般面无表情，可目光中却有一丝薄怒与隐忧，便向他低声道，“无事”，随后指了指还躺在院子里人事不省的柳方，“将他打包送去眠月楼，就说是故人送给绿芙楼主的礼物。记住，要亲手送到绿芙手上。”
　　然后，她才向着院门口的方萍走去，脸上是一贯的清冷，“方萍，我记得这几天除了明一任何人都不准到谷中来。”她刚见过柳方，心里的仇恨被勾起，并不想与她多费唇舌，“马上离开，否则我便亲自请你出谷。”
　　方萍知道她所说的“请”并不是正常客客气气地请，素日她怕她一身诡异功夫，可今日竟然直接约过她传进院内，并一面高声喊着“尊主—”
　　朱砂一愣之下没有拦住她，等她想要出手阻拦时已经有人先一步动手。
　　方萍的身子被一道强劲的真气撞得后退，同时，纳兰负手缓缓从屋中步出，妖冶漂亮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明一跟在他身后，沉默如前一人的影子。
　　“方萍，你可知抗主令不遵是什么结果？”
　　月光下，他的容貌如仙似幻，方萍竟一时看得痴了。直到他清冷的声音传来，她才受惊似的跪在院中，“尊主恕罪，属下只是担心尊主的安危，一时失了分寸......”
　　方萍是个美人儿，这一点，从来没有人怀疑。美人儿粉面含羞泫泪欲泣的模样更是动人，然而，不是所有人都会为她心动。纳兰衣袖微敛，偏过头对明一道：“去把朱砂吩咐的事办好。”
　　他自己的容貌本就比一般女子还美上三分，艳色可比朱砂和从前的丹碧，再加上从小到大阅美无数，方萍虽与一般庸脂俗粉不同，却是不足以令他心动，“你且在这儿跪着吧，明日自去刑堂领罚。”
　　“我已经发了信号，不消半个时辰人就会到齐，我们进去等吧。”
　　明一办事她很放心，也无需担心他会受伤，只是......朱砂眸光微微一变，随纳兰进屋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不能过几日再出谷吗？”倒是纳兰听了她的话后忍不住轻笑，眉梢眼角都染上一层轻盈的魅惑。从她在小院见到眠月楼的人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今晚必将出谷，虽不知他六年来为何隐于青峰崖下不出，但隐忍不发不是他的作风，所以他刚才直接联系了十二魂使中的其他十一人。
　　可今夜是十五，呆会儿上崖势必要动用内力，以他的骄傲，想必不会让别人看出他的不对劲。三师兄医术无双，幼时为防止她初入江湖吃亏也曾带她辨百草、识百毒。这种寒毒的厉害，师兄曾给她讲过。
　　“不过是一个青峰崖，纵使我在散功又能奈我何？”这话说得张狂且自负，他眼中的笑意还未散去，看向她的目光自傲且坚定。
　　朱砂哑然，这份自傲的资本，他确实有。

　　“朱砂姐姐，你今日怎么总是偷看尊主啊？”十二魂使中的另一个女孩儿珂儿笑嘻嘻地把脑袋凑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够其余十一个人听清。
　　朱砂收回目光，一手挽住峭壁上的藤蔓，用另一只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笑着警告，“小珂儿，你再废话我就把你扔下去”。
　　她的表情十分温柔，笑得眉眼弯弯，珂儿却丝毫不怀疑，两只手紧紧抓住藤蔓，小脑袋摇得似拨浪鼓般。
　　散功之时妄动内力，全身经脉会如震裂般痛苦，而若是运气过度，他的筋脉会真的断尽。那种痛苦，她尝过。朱砂唇角一抿，右手在藤蔓上一个借力，足尖一点，人已然到了最上方的纳兰身侧。两人对视一眼，身形一动，几个呼吸间便同时到了崖上。
　　青峰崖
　　六年前的她，没想过自己还有活着上来的一天。
　　“你想做什么可以去做，让珂儿和无眠跟在你身边，我会在燕京留一段时间。”他的声音清清淡淡，跟在他们身上上来的十一人正好听到，珂儿凑上来问：“朱砂姐姐要做什么？”
　　朱砂捏捏她的脸，“去给珂儿找一个夫婿啊，尊主说你太闹了，让我把你嫁出去。”
　　语罢，她挑眉戏谑的望着她，珂儿却攀住她的胳膊撒娇，“不行啊朱砂姐姐，珂儿一直想嫁给你的。”
　　“是吗？”朱砂丝毫不为所动，勾起唇角问：“小珂儿，你前两天不是还说非尊主不嫁吗？”
　　珂儿闻言苦了脸，“可尊主不要人家嘛！”她的模样逗笑了众人，连纳兰脸上都染上几分笑意。他对珂儿一直有几分纵容，别人哪有胆子当着他的面开他的玩笑。
　　她不在去看纳兰，他即这样做，便是承受得住，可能是突然见到柳方的缘故，她今日都有些不像自己了。若是以前，她连那句话都不会说。
　　“从现在开始，朱砂有炼魂的绝对调动权，一年之内，必须彻底拔除眠月楼和平王府的势力。”纳兰待他们笑闹过后才开口，眸光转向朱砂。“有问题吗？”
　　大燕平王，燕回。
　　平王府和眠月楼在大燕的势力根深蒂固，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彻底拔除本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但若是由她来做，就显得容易很多。
　　这世上不会有比她更了解燕回的人，包括他自己，包括陪伴他十余载的绿芙。
　　“没有，可我是燕阁的人。”她是燕阁的人，是绝杀门门主，即使不再掌管绝杀门，也绝不会背叛师父和师兄们，更不会加入其他组织。
　　纳兰看懂了她的想法，“燕阁和绝杀门并无冲突，我只是让你暂时掌管，并没有叫你加入炼魂。”
　　她点头，一挥手其他人全部隐去，只留下她和纳兰两人，“你可以在燕京呆上一年吗？”
　　燕京气候寒冷，只有青峰崖下是异数，竟是四季如春。她想，他会选择住在青峰崖下也是因为这个吧，可见事事皆有定数。朱砂思考片刻，“其实，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你，他如今应该在晋城。”
　　“燕阁的白衣圣手慕容锦？”
　　“恩”，知道他多半知晓自己的身份，朱砂也不隐瞒，“他是我师兄。”
　　果然，纳兰没有半分异色，“慕容锦如今不在晋城，不只是他，剑圣沐心，还有你其他几个师兄现在都不在晋城。”他看了朱砂一眼接着说，“四年前平王妃逝世的消息传出，燕阁牺牲了在燕京的所有势力，帮燕王平定了燕回一次策划隐秘的宫变，之后他们就行踪不定。除非他们主动去找谁，否则想找到他们十分困难。”
　　四年前，她在燕回眼中六年前就已经死了，为何六年前就已经死了，为何四年前才传出死讯？还有师父，师父以前不准燕阁参与各国纷争，这次为何偏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插手大燕内斗？
　　微微弯起了唇角，眸光几许温柔眷恋。师父啊，这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人，怎么忍心真的和她断绝关系，不闻不问？
　　朱砂抬头看他，目光中带了几分慧黠，“没关系，我有办法让师兄自己到燕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