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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Side Orang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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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带来的真实感逐渐褪去。最后时分,穿着洛山校服的“赤司征十郎”化为一团黑影,不再说话。
对于幻觉,橘代歌自然也没什么话可说。直到街对面繁茂的树影铺满视野,她才想起自己还在回基地的路上。看来幻觉不仅会屏蔽她的感官,还会屏蔽正在流动的思维。——这可不是件好事,要是路上再出现幻觉就麻烦了。
应该趁早回到基地。想到这里,橘代歌提步欲走,一只冰凉但不刺人的手拉住了她。
“……赤司?”
她终于才想起,自己是在赤司宅的门口陷入幻境的。
手上的低温让橘代歌有些不自在,她挣脱了赤司的手:“抱歉。”
“不,没有。”赤司慢慢放开了手,红色的双眼披着深深的夜色,“是我失礼。”
“……”
两人沉默了好几秒。橘代歌在幻境中说的话一定悉数落进赤司的耳朵。谈起这个话题的话,场面只会更加尴尬,想到这里,橘代歌觉得还不如不说话的好。
大概察觉到了橘代歌的想法,赤司又一次挑破了沉默:“你什么也不想说。”
“……我能回去了么。”
“不能,太危险了。”
赤司望着橘代歌抬起的橘黄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这不是‘我’的要求,是我。”
令赤司奇怪的是,橘代歌似乎没有关注他在说什么,而是把目光下移,看见他的服装后,她的表情起了波澜。他捕捉到女生眼中一闪而过的惊骇。
……?
他也低头,只看见了自己穿着的汗衫,并没有异常。
是因为幻境让她看到了什么吗?
不过,“我不会提问,在你想告诉我之前。”
“……谢谢。”
想起刚才的幻境,橘代歌蹙了蹙眉,难道是她看错了?
也是……怎么可能,她见都没有见过的东西,还会想象得出来?
房间里没有半点光线,橘代歌重又躺回了床。过了一会儿,她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没有梦境的睡眠。
等翌日醒来时,橘代歌拉开窗帘,天色未亮,她差点以为自己又睡了一天。现在才四点半。手机意外地揣了一条短信:白兰雷厉风行地订好了机票,要她中午去接风。
找到佣人准备的衣物后,橘代歌先冲了澡。洗漱完后回到房间,打开台灯抽了本书来读。读着读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觉得索然无味,只好把书阖上。
一时间,她又无事可做了起来。
要是在基地就好了,起码当她觉得工作无聊的时候,压力还会迫使她集中注意力。而此刻,她的兴趣显然不能支撑她的倦怠。而且,只要停下手头的事情,最容易想到的,莫过于桥本的消失和赤司的态度,至多还有她的失忆。而这些都不是橘代歌乐意想到的。
唉。
她穷极无聊,没有目的性地让目光四处游散。过了几分钟,迟钝的意识慢慢聚焦:她渐渐发现,手边的书架上,书籍的摆放顺序和她走的时候一样。
文学经典放置在自己站起来或者坐着就能看到的几排,它们之中不少是从赤司宅的书房搬过来的。原先书架顶层和底层放置了几本轻小说和漫画,不过这些书很多是橘代歌借来的,一年半前离开的时候她把书都还了回去。
看着直顶天花板的书架,橘代歌一时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在她失忆的两年间,赤司虽然总提起“另一个我”的概念,但他和夏马尔是唯二的、对她关心又耐心的人。赤司作风强硬,可每次他都向他伸出了手。
是不是……她太不知足?
她再度想起她想谋害白林的那个下午,以及她对赤司偏执的桎梏。然而过了几分钟,她又摇了摇头。
果然不可能,她一点也不想做什么赤司重要的朋友。正是因为他伸出了手,她才无法控制自己的杀意和偏执。
算了,还是别接着想下去了。橘代歌从原地站起身,想把书塞回原位。她找到自己抽书的位置,拨开相互斜靠的书本,倏然她发现,刚刚拨开的右边的印刷品不是书,而是看起来像书本的密码本。
……密码本?
……过去的她会用这个?
在这之前,橘代歌一点都没有回忆起过这本本子。
她将密码本取出,上下观察一番,这期间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出现,就好像这本本子不是她的。橘代歌知道,这就是夏马尔所说的“自我保护”,她自己不想让她看到这件东西。
可夏马尔不愿多给她白兰的药剂,她一时半会只能自己想办法打开密码本。
这本密码本放在书架里,只要没有人挪动它,单用眼睛看不出它是本子。橘代歌在家族基地里也有一个书架,她刚失忆就知道她的读书形象深入人心。因此,密码本的话,无论放在赤司家中还是基地中,都能算安全。如果有人动真格搜查,密码本毕竟不是高科技的东西,她也不会在里面记录特别机密的事。
确认完这些后,橘代歌还要面临一个问题:她不知道密码是什么。
无论是她的出生年月,或者对于橘代歌而言稍有意义的数字,都不能打开它。如果密码是出厂设置好的话,密码一共六位,她总不能尝试10的6次方次吧。
看来要请教一下别人,回基地之前把它带走。也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橘代歌发现有张夹在笔记本里的纸,露出了极其细小的一角。
她捏住微乎其微的一角,不多时把纸张抽了出来。
是她某一天的日程表。橘代歌努力了好几分钟,也还是摸索不到那一天的记忆。纸上字迹确实套着她手写字体的外衣,但没有记忆的连接,它们眼生得厉害。
看到日程表顶部,橘代歌的困惑更浓了几分:这张纸撕得很急,撕下的那一边凹凸不平,一条不小的裂口还差点殃及到表格部分。
黑手党事务不定,一发生火拼,橘代歌就要做好加班几天的准备。她有一本专门记录日程的本子。为了携带方便,偶尔橘代歌会把日程撕下放进口袋。从纸张的规格和样式来看,这张纸是从那本本子撕下的。
除了撕下的那一边,纸张的另一端也皱巴巴的,大概被人狠狠抓过。
这些痕迹是她留下的?
橘代歌重新细读了日程表。从内容上来看,这是普通又轻松的一天。她实在看不出这张日程表的端倪,而且更难以想象的是,有什么让她反应那么慌乱。
这让橘代歌忍不住深想下去。渐渐地,隐隐约约地,有一个可怖的念头爬了上来。
如果让她慌乱的话,眼下她几乎立即想到了桥本信美的消失,之前发生的一切接踵而至:这些古怪的现象,白林挥之不去的怀疑,自己接二连三的反常,如果都是有关联的呢?
……假设它们全是真的……
……难道……
“叩叩。”
赤司的声音紧随而至:“橘,你醒了?”
把手中残破的日程表放进口袋,橘代歌打开房门:“早上好,赤司。”
“早安。”赤司让开身,橘代歌从房间走出。
“白兰要我中午去接风……你晨练过了?”
察觉到耳畔份量偏重的呼吸,橘代歌侧头向赤司望去。
赤司的笑倒是非常文雅,无论何时,说他是从画中走下的贵族都不为过:“晨练的时候看见橘的房间开着灯,才知道橘已经醒了。”
她点头表示明白。他们在新的一天就这样平和地开始了,橘代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赤司继续说起父亲也让他中午去接风,口吻熟稔得像他们从未分别。
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能骗自己多久就多久吧。刚刚浮起的推想还停留在橘代歌的脑海,越是细想越是令她颤栗:谁会愿意承认自己杀人呢。
不过,她的推想需要所有的已知信息是正确的,甚至包括白林的假设也是正确的才能成立,而白兰在一开始就抹杀了这一可能。即便如此,橘代歌还是不能安心。
于是,下意识地,她自我安慰起来。目前,橘代歌把白林的想法全部设定为正确的,可白林能做到百发百中吗?或者白林做到了百发百中,其推理思路也让橘代歌费解——无论是“橘代歌预知赤司会输掉决赛”(这一点是正确的),还是“我在这里见到的不应该是橘代歌”,或者她请白兰查找“平行世界的橘代歌”。
如此强的指向性,就好像她事先经历过类似的剧本一样。
在桥本消失这件事上,白林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夏马尔也是另一个奇怪的点,他没有丧失桥本的回忆,这又是什么原因?说明了什么?
而没有橘代歌——她自己在失忆之前呢?有意识到过什么吗?
一连串的疑问还没有得到答案。但愿那本密码本可以提供些线索。不,她不需要线索。
——橘代歌差点被自己的推理带弯了思路,她没打算证明自己杀人,她想要推翻白林推理的证据。
那张皱纹遍布的日程表适时闪现:“对了,我好像忘了……桥本消失的时间段在什么时候?”
似乎纳闷于橘代歌突然转移话题,但赤司还是回答了:“应该在周四篮球部放学后,到第二周周一签到之前。”
那张日程表的时间不正是星期五吗?
“……好的。”
这又是一个对她不利的消息,橘代歌忽然庆幸起昨夜她在幻境中说的话被赤司听见了。那句话可以算给赤司的预防针,也可以是给她自己的警钟。
从这时开始,橘代歌在心中给自己定了型。
(是我杀了桥本信美。)
(至于为什么会杀她,这并不重要。罪恶是不可能被饶恕的。)
在出门接白兰之前,橘代歌又找到一个时机,她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道:“我可以看一看洛山高校的校服吗?”
橘代歌确信,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件衣服。
(所以,为什么,我会在记忆的幻境里,看见穿着洛山校服的赤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