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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报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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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报复
吴宗伦很窝火。因为跟一个侠盗他实在没什么道理好讲,尤其这位侠盗大爷特别会讲理,脑子又确实缺了一根弦。
你跟他说偷盗不对,他说劫富济贫天经地义。
你说你不贫不需要他济,他会一脸怜悯:你是被官府长年愚民之策给洗脑了吴二。你知道现在京城的宅子是什么价位了么?你知道你们县首富最近买的牛车可以值三百个你家的娃么?
你说就算做侠盗也不用半夜三更整天骚扰县令吧,他一脸忧国忧民神色:吴二,其实我发现调理这位县令大人特别有意思!做侠盗的乐趣就在于找到一个对手跟自己对着干啊,我看见全城贴告示抓一支梅你知道我有多激动么?!我在其他地方还真没这待遇啊!
而且我无聊啊吴二,每天困在莆田这个小破地方我快郁闷死了,我若是死了,大宁将会贪官当道民不聊生,玩一玩袁弘就当是直接拯救自己,间接拯救大宁万千百姓吧!
吴宗伦每次看见他自恋地对着悬赏一支梅的公告嘿嘿自得其乐,都忍不住想打晕他拖到衙门去告官。
然而看在胡账房和……好吧,那只羊的份上,他还是默默忍了。
只是他现在已经做了父亲,有时便忍不住会思考做这种奇葩的爹会是什么感觉,想到念恩或奇缘将来长大后会故意跟自己对着干,或是专门做些反社会反官府的举动,他就觉得不寒而栗,进而对做父亲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恐惧。
他虽然看透官场黑暗,本质上却仍是个儒者。穷则独善其身,也不能抹杀他不愿过激,力图中庸的立场。
他有时安慰自己,反正这位少爷在莆田待不久,在此期间,胡歌干什么自己一概不管,每日便是替他作账,有了麻烦擦屁股,熬到胡账房一回来,把这个麻烦甩掉便是。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快一个月过去了,胡账房迟迟没有回来,反倒是发生了一件事令两人关系更近一步。
转眼孩子快满月了,这日刘海在街上卖柴后便去买些肉菜给孩子过满月,家里虽穷,这些事情不能省掉的。
谁知在肉摊遇到一个恶霸,那恶霸乃是县城李大户李家的少爷,名叫李克勤,乃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人称红日公子,就是赞这位是不见红不下床的。
他见刘海面嫩水灵,一向只爱采花的也看得呆了。挥开跟班小厮,默默跟在刘海后面,刘海买了肉菜以后,便兴高采烈地回家。走到城外林荫道上,突然想起砍柴用的麻绳落在了肉摊上,待转头回去拿时,见那红日公子李克勤深情款款地蹿了出来,张口便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原来他乃是县城有名的金嗓子,不知用一首情歌征服多少女子春心,原本想故技重施,在林荫道上用歌声打动这位小哥。
谁料刘海完全没有防备,被他突然贴近的一张大脸吓得后退一大步,觉得心脏刹那间都麻痹了:“你!你是人是鬼?!”
李克勤先是震惊后是愤怒:“鬼?!我堂堂红日公子你说我是鬼?!”
他突然觉得自尊受伤,步步紧逼,定要讨个说法,刘海被他突然的一嗓子吓得不轻,见他一步步逼近,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好步步后退。
靠在一棵大树上,退无可退时,突然听到树上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谁特么扰了大爷的清梦?!”
跳下一人,黑衣黑面罩,正是一支梅!
一支梅斜眼见刘海吓得直退,怒喝:“登徒子看招!”
其实他拳脚功夫十分一般,只是轻功堪称卓绝。但红日公子这种完全不懂武功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噼里啪啦一顿胖揍,一支梅极有风度地对刘海道:“小哥,不用怕,这色狼被我打跑了!”
刘海有点不知所措,那什么公子不像好人,这位蒙面大侠您看着更不像啊(⊙o⊙),还来不及说什么,只见远处吴宗伦快步跑来。忙迎上去:“吴大哥!”
他受了惊吓,小脸煞白,吴宗伦看了心疼不已,抱在怀里哄了:“海儿你没事吧?!那姓李的呢?!”
原来吴宗伦是专程出来接刘海的,一路上打听说是来了肉摊,肉摊老板却说被什么红日公子盯上了,还说是人往城外去了,他怒火中烧,已经存了杀人的心思,见刘海没事,顿时放下一半的心,另一半却因为好奇地跑来围观两人的一支梅而再次提起来。
他不愿跟这一支梅有什么瓜葛,忙道:“回家再说。”
刘海迈步,却哎呀一声:“我刚才不小心崴了脚……”
他忙查看了,见脚踝处肿了起来,忙道:“回去我帮你上点草药。上来,我背你。”
刘海为难道:“吴大哥,我这个头你能背的动我么?”
吴宗伦立时生出一股悲凉之意:“身高不代表什么,上来吧!”
他背着刘海慢慢朝着家里走,进了屋便听到孩子的哭声。刘海忙道:“快放下我!孩子哭了!”
吴宗伦见于氏手忙脚乱地拍着孩子,把刘海放在椅子上,接过了奇缘,见他不住咂吧小嘴,知道是饿了,把孩子给刘海抱着,便去挤羊乳。
这羊是他去邻县花了两倍的价格买到的。如今两个孩子全靠着这只羊吃奶。
两人熟练的喂孩子吃好了奶,刘海又道:“尿了!”吴宗伦忙去拿干净尿布,把两个宝宝并排放在床上,动作麻利地换上干净尿布,见这两位大爷终于啃着拇指呵呵笑了,这才松了口气。
出门这口气却再次提起来,那一支梅坐在桌边正跟刘海聊得起劲!
“吴二!”蒙面黑布取下来的胡歌跟他打了个招呼,“原来你家住在这里啊,同事这么久你都没有请我来坐坐,真是失礼啊!”
谁特么跟你同事啊!你的事都是我在做啊!
吴宗伦咬牙:“胡账房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胡歌笑道:“让七叔公回来?有点难了。听说家里人给他介绍了个老伴,正准备成亲,不等这股热乎劲过去他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吴宗伦心里一凉:“你这是不打算走了是么?”
胡歌摇头:“玩够了你让我留下也难。咦?你还没介绍,这位漂亮又温柔的小哥是你什么人啊?”
刘海脸一红,刚要答话,吴宗伦咬牙切齿上前几步:“是我弟弟。”
他是万分不愿让这人了解太多自己的事!
胡歌道:“怪不得你这么紧张他,我若是也有个这么漂亮的弟弟,肯定也会很宝贝他的。”说到这里,真是见鬼了,脑中竟然浮现出袁弘的脸来,忙甩头道:“你叫吴二,那他应该是叫吴三对不对?”
又看看刘海怀里的奇缘:“这个难道是吴四……?可是伯母看上去年纪很大了啊……”
幸而于氏在屋里休息,没有听到……
吴宗伦冷冷道:“你茶也喝了,话也问了,该回去做事了吧?”
他毕竟帮刘海赶走了怪人,刘海有些不忍心:“还是……吃了饭再走吧。”
胡歌自然欢呼雀跃:“好啊!好久没有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了!”
吃饭的时候他倒是毫不客气,一个劲地招呼别人:“伯母我帮你盛饭!”
“海哥原来你不是叫吴三啊,来来来,多吃点啊你太瘦了!”
“吴二,你脸色很难看哎,是不是不想吃啊,不想吃我帮你吃啊!”
吴宗伦好不容易忍到吃完饭,拉着某人出了门:“回去鱼行做事去!”
“可是你儿子妻子我都没见到啊,这不是白来了一趟么?!”
吴宗伦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他真的不是装傻后,才道:
“我的两个儿子你已经见过了,就是你嚷嚷着可爱抱了半天的吴四和吴五。妻子……回娘家去了!”
胡歌的样子突然有点落寞,叹了口气:“有家可真好啊,吴二……”
吴宗伦故意逗他:“你们做侠盗的有家有口岂不是拖累?”
胡歌笑了:“也是,这袁县令到今日也抓不住我,还不是因为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对了,今天元宵佳节,晚上有灯会,既然你妻子回娘家了,不如我们去逛灯会吧!”
吴宗伦后退一大步:“少来,逛灯会还是和情人一起才比较合适吧,胡爷您万花楼请,我做完事晚上还要回去看孩子呢。”
胡歌大笑:“那今晚的好戏你可就没眼福看咯!”
他大笑而去,吴宗伦被他笑得心里毛毛的。原本约好和刘海今晚去观灯,被他这么一说,说不定晚上就要出什么大事,十有八九就和那袁弘有关,这是去是不去啊(⊙o⊙)!
天一暗下去,于氏便催促两人:“你们俩也好久没出去玩过了,元宵节去逛逛夜市,孩子都睡了,我来看着没事的。记得早去早回。”
刘海也是一脸期待,早早地穿上了新衣新鞋等着出门。
就连奇缘,平时不到夜深不睡的,今日也格外的乖巧,早早睡了。
是福不是祸。吴宗伦咬牙:不能因为一个小贼的一句话,就连自家老婆的愿望都不敢达成了不是?
两人手牵着手出了家门。
一路上絮语,说的都是家长里短。因为从山上回来得匆忙,回来又忙着照顾孩子,这个年过得极为简单。满月酒没有操办,只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刘海笑道:“对了,那天救了我的胡歌吃的便是孩子的满月酒呢,他还说要做孩子的干爹。”
吴宗伦顿时紧张起来:“我怎么没听他说过?!你答应他了?”
看见刘海无辜地点头,顿时觉得一阵头晕。
“对了,他没给什么见面礼之类的吧,千万不能收!”
刘海摇头:“没给。吴大哥你是不是对胡歌有误会?他是盗贼不错,可是我觉得他为人很豪爽,又很侠义,从没祸害过百姓,不是什么坏人。”
吴宗伦叹道:“没误会。确实是被他差点坑了两次,有点怕了。”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夜市,只见华灯初上,人来人往,都是出来游玩的情侣夫妇,也有携老扶幼,全家出游的。刘海看了道:“吴大哥,等明年孩子会走路了,我们全家一起来赏灯好不好?”
吴宗伦自然点头称是。
他想起上一次观灯还是在京城,这里虽然比不上京城繁华,却充满和乐融融之情。两人被这氛围感染,都觉得心情大好,刘海一路上目不暇接,却只盯着摊子上的莲花灯看,吴宗伦知道必有缘故,便紧跟着他。
两人被人潮簇拥,来到夜市上人最多的一处广场,刘海指着一个摊子上的莲花灯激动不已:“找到了!”
吴宗伦上前见他毫不犹豫地付钱买灯,有点诧异:“海儿,这莲花灯跟前面那些有什么区别?为何还要特意来找?”
摊子老板笑道:“客官一定是外地人,我这些莲花灯跟那些普通灯可不一样,这些都是在妈祖娘娘庙里开过光的。拿它们许愿才灵验。”
吴宗伦低声道:“海儿,你竟能看出莲花灯开没开过光?”
刘海也低声道:“不是啦,我刚才听老板吆喝买一送一,我一路上已经比较过了,这家是最划算的 。”
吴宗伦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又好笑又有点心疼:“买一送一?你有很多愿望么海儿?”
刘海笑了笑,面上透出一丝温柔:“家里现在有五口人了,要买五盏才行。我怕钱不够,所以要省着点用啊。”
怕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就听老板道:“小哥,你要几盏啊,原本五文一盏,现在大酬宾,十文四盏。”
刘海捏着十文钱犯了难。
吴宗伦递给老板十文:“四盏。”
刘海皱眉道:“四盏怎么够?”
吴宗伦揽住他肩膀笑道:“傻瓜,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们俩用一盏就够了!”
刘海闻言,举起手上的灯对吴宗伦道:“吴大哥,你会写字,帮我把愿望写在灯上吧。”
吴宗伦取了摊子上备的笔墨,问刘海:“写什么?”
刘海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每年都能这样和吴大哥来赏灯,一直到我老的走不动路的时候。”
吴宗伦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了,他笑着掩饰:“好。等海儿老得走不动路了,我便背着你过来看。”
刘海笑道:“凭什么……我都老得走不动路了,你还背得动我?!”
吴宗伦道:“背不动?那……我抱着你好不好?”
刘海脸红:“快写快写!”
吴宗伦提笔写了一行字,又在剩下的灯上都写了愿望,两人来到广场西侧的池塘放灯,据说这池子连通大海,不知何时起,众人都将它当作专门放灯的许愿池。
先是放了于氏的灯,希望她身体健康。再是念恩和奇缘的灯,希望两个孩子长命百岁,平安长大。最后是夫夫两人的灯,刘海见灯上的字不多,问道:“吴大哥,你写了什么?”
吴宗伦搂住了他:“但愿长聚不相离。”
两人将灯放入水中,随着水流渐渐远了,肩并肩坐在岸边看了一会儿。
突然听见远处人声鼎沸,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快来看!快来看!莆田首富林老爷放的好彩头啊!”
身边放灯的人听了都图热闹,也都纷纷向着敲鼓处走去。
吴宗伦见刘海一脸好奇神色,虽不愿凑热闹,却也不愿扫他的兴,握紧了他的手,向着广场正中看去。
人潮汹涌,他怕挤着刘海,又时刻担心胡歌捣鬼,便揽住刘海腰身,轻轻跃上广场西侧一棵大树上站稳。
广场正中树了一根长长的竹竿,比两人藏身的大树还要高。顶上拴了一个包裹,底下有人敲锣打鼓地在解说:“莆田首富林员外,元宵佳节把话带:谁能上去夺彩头,元宝十枚他赏出来!”
竹竿下方临时搭了台子,桌子上还放着黄澄澄亮闪闪的十枚元宝。
周围只有两三个家丁看守,那林员外却没有出现。只有一个老管家看在那里。
吴宗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莆田首富林志颖早已返乡,怎么这林管家还留在莆田?这些金子连个托盘都没有,不遮不掩,生怕别人看了不动心似的。
他仔细打量四周,见不少衙门里的熟面孔,心中霎时了然:只怕这根本不是什么彩头,而是诱捕某人的一个局罢了!
他左右看了,想胡歌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怎么会不来凑凑热闹,只是自己能看出这是个局,他也定能看出吧!
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又有些担心,刘海说得对,一支梅从不祸害百姓,劫富以后也确实济了贫,算是一个好人。自己若是一走了之却不提醒他,是不是太不讲道义?
他正在犹豫,只听场内起了喧哗,原来人群中突然有一个黑影跃起,伸手便去摘竹竿上的包裹,拿到手里正在得意,却听彭的一声,包裹炸裂,飞出一团彩色烟雾,那黑衣人来不及躲避,被呛得不住咳嗽,四周立刻跳出未穿官服的官兵,手执长矛等武器将他围在场中!
袁弘施施然上前,咬牙道:“一支梅!你也有今日!来人,将这贼子带回县衙,明日公审后斩首示众!”
吴宗伦与刘海都是一惊。
吴宗伦低头道:“海儿,我……要去救一支梅,你可同意?”
刘海点头:“不能让他被斩首,吴大哥你去吧!”
吴宗伦伸手:“你刚才买的帕子呢?”
刘海忙找了递给他,他将帕子遮脸,系了个死扣,飞身从大树上跃下。
众人都是“啊”了一声。
他也不说话,跳入包围圈,伸手格挡了面前官兵的长矛,趁着间隙,伸手去抓那一支梅的肩膀,想两人一起飞出去。
谁料那“一支梅”反手将他手腕命门扣住,高声道:“大人!这次终于抓住一支梅了!”
袁弘也笑道:“做得好!不愧是神捕后人!一支梅这螳螂捕蝉之计你可还满意?这次死在我手上你也不算冤枉了吧?”
吴宗伦冷汗流下。
胡歌你特么又坑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