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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六十八座石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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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亨利·亚伯医生的记录
这个故事的开头,就像大多数其它故事一样,颇为无趣。我在一个湿冷的春日乘上了一艘穿越北海的大船。海面上雾气低垂,天空中阴云密布。我在狭小的船舱里拉了第三次服务铃时,有一位身着黑制服的船员过来敲开门。他向我道歉,并告诉我船上另有一位贵客,她的随从众多,要求苛刻,所以船务有些忙不过来。
“这是一个‘贵人’的数量和蝗虫一样多,而且和蝗虫一样到处飞的时代。”我说,“不过可以理解,先生,我只是想要些热水。”
如果他对我的言辞有什么不满,也没有直接地表达出来。不过,这显然地导致了我在后来发生的事情上的信息延误。当天深夜,大概十二点过半的时候,我被粗鲁的敲门声惊醒了,仍然是那位船务站在那里,告诉我我被征召了。
“我被……什么?”我问,还没有清醒过来。
“陛下召见您,亚伯医生。”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上前说,向我展示了一个刻着两个交叉的金色标志的古铜色徽章,“帕伦丁和特里尼亚的继承人,并且是弗兰斯特的王后。”
如果他们是想用惊吓来逼我就范,这确实是听起来比较吓人的一串头衔,尤其考虑到我们的航船已经进入了弗兰斯特的领海。我一言不发地就跟着他走了,大概一直走到了船舱另一头的头等客房门口,我昏沉的脑子才运作起来,让我自己站住,对那侍卫说:“这不可能,国王夫妇在西切斯特疗养。”
“您的消息过时了,医生。”包间里有人说。侍卫把门拉开了,我赤脚穿着拖鞋,睡袍外面裹着我的大衣,面对着几位和我一样衣着凌乱、眉头紧锁的老人,一群身形窈窕、面露哀容的侍女,以及一位神情焦虑、但仍保持仪容整洁的绅士。此人冲我点点头,向我示意了一下他身边一张被长长的粉色帷帐遮住的小床,“三月初阿诺德一世驾崩了,现在需要您帮助的是他生前选定的王太子妃。”
B1 来自玛格丽特公主寄往安东尼娅女爵的信件
亲爱的安娜: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昨晚我抵达了奥兰多,今天他们让我见了王太后和国王。他们都非常无趣。王太后半躺在床榻上,穿得像个雪人,面色像个冰雕,说起话来一点表情都没有。她让我和国王“好好相处”,可是国王根本不理睬我。我走上前向他行礼,说:“日安,陛下。”我未来的丈夫像是惊呆了。“你也好。”他坐立不安地说,“我要去看看王姐。”然后抓着他奶妈的手走出去了。
看在至高神的份上,他已经十二岁了,可他看上去像个傻子一样!
之后我就见到了他说的王姐。据说罗兰女大公是先王的私生女,但国王和她好的像是亲生的,甚至犹有过之。在我和她说话的时候,她一直把他揽在怀里,喂他吃洗好的樱桃,用一种挑战的斜睨姿态看我。我得强忍着鄙夷才能和她进行礼貌的对话。
我感受到了整个王室的漠视,安娜。他们让我住下,告诉我十个月后举行大婚。安娜,你可听说过一场早已定好的婚礼要筹备十个月的?我知道事情发生了变化,我知道自从夏洛特陷入那些令人难堪的婚外情之后,她脑子正常的可能越来越小。但不管我的姐姐如何发疯,我仍然是她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我未来的孩子仍然有资格继承整个帕伦丁和特里尼亚王朝的土地和人民!我简直不能理解这是怎么回事。我父亲在时,是他们提出了联姻。阿诺德王去世后,也是他们请我过来完婚!但现在他们对待我就像我是哪个从乡下来的不值一提的穷姑娘一样。
安娜,我要保持镇静,不能让这群邪恶的未来亲戚气坏了自己。我已经在跨越海峡的旅途中病倒过一次了。费迪南伯爵说,他差点担心我醒不过来了,辛亏船上恰巧有一位技术高超的医生,用神奇的药水治好了我。
哦安娜,我多么希望是你和我在一起啊。
永远是你的小公主玛格丽塔
B2 来自玛格丽塔公主寄往安东尼娅女爵的信件
安娜:
是的,谢谢你,安娜。在你的来信之前,费迪南伯爵已经告诉了我这个消息。这就可以解释为何他们想要等十个月了。如果夏洛特真的生下了一个男孩,而且真的如她所毫无理智地宣称的那样,要和爱德华离婚的话,我恐怕再也无法在这个国家抬起头来。如果弗兰斯特人正在考虑如何把我退回去,我也不会奇怪的。
这真是……我不能说令人惊讶。我是说,我比她小六岁,我已经习惯了被她压过一切。父亲的喜爱,男孩们的奉承,十四年来所有的生日礼物。现在她得到了王位,却还要斩尽杀绝,确保我再也不能得到——如果她是有意的恐怕还好些。气人的是,她只是一如既往地顺着心意胡闹而已,我的损失仅仅是附带的。
我听起来一定充满怨恨。你如果在我身边,一定会安慰我,轻声地阻止我继续诅咒她。但是,安娜,这关系到我未来几十年的人生,关系到我的丈夫怎么看待我——诶,或许我用不着担心这个,这小屁孩压根就不看我。
让我和你说些别的事情。记得吗,在上一封信里我和你提到了为我治病的医生?我在剧院里遇见了他。当然,我是不记得他的脸啦,我在昏迷呢。是露西指给我看的。“是那位坐在下面的穿黑大衣的绅士,”她小声说,“当时我们都以为您醒不过来了,我哭得可厉害啦,他冲我微微一笑——哎呀,我印象可深啦。”
我想,如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这位先生帮了我的忙,我得亲自感谢他。我就让露西去请他和他的朋友来我的包厢见我。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他说他就不在这场戏的精彩部分穿过人群、惹人讨厌了,殿下。他说祝福您,殿下,他说他原本只是路过奥兰多,但是他会为您留下来参加婚礼的庆典的。”
他不来倒也罢了。这话说得太令人伤心。我忍不住让露西传话过去说,请他还是不要等什么庆典了,因为那样的话,他得在这个乏味的城市呆到下雪,那就什么正事也干不了啦。
过了一会儿,露西带了个人回来。“这是亚伯医生。”她说,高兴得脸都红了。
“您好啊,陛下。”医生说,向我行礼。
“别那么叫我,医生,”我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为你的王后呢——你不是弗兰斯特的人,是吗?”
这位先生一头黑发,眼珠也是黑色的,身材瘦削,有些像是西部半岛或者中部沿海地区的居民,但那儿的人少有面色这么严肃的,我有些拿不准。
“我是个世界公民。”他说,这也许是个笑话,我没明白,于是他又说,“我在帕伦丁住的最久,公主殿下,在王都,我为你的周岁生日领过赞歌。”
“那您唱得一定可好啦。”我说,“您是在唱诗班吗?”
“我的年纪比您想象的大,”他笑了一下,“女王陛下诞生时,我才在唱诗班呢。”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不过我当时特别不高兴。
“是吗?”我说,“那您还是赶回去给夏洛特捧场吧,她要有孩子了,那才会是个盛典呢。”
是的,是的,安娜,我知道我这样一点也不礼貌。但是我忍不住,我真是太伤心了。我怀疑我的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天哪,殿下。”医生说,“出什么事儿啦?”
“抱歉,医生,我不该这样对您说话。”我忍着眼泪说,“您救了我,又是我的同乡,我很高兴在这里遇见您。但是我太悲伤了,这份喜悦并不能冲淡我的痛苦。”
“我对新闻一向有些迟钝,”医生说,“小公主,出什么事儿啦?”
他说这话的语气和你一样,安娜,当我晚上睡不着,跑过来找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我忍不住向他抱怨起来。这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再有几天,所有的大陆和群岛都会知道了。
“我姐姐怀孕了。”我说,“她的孩子来自萨拉丁的王子,我姐夫威胁离婚而她居然同意。这不仅是个糟糕的丑闻,因为王国的统一来自她的联姻。现在,就因为她无法把她肮脏的私情藏在帷幕下面。帕伦丁和特里尼亚会分裂,我的孩子要对两块不接壤的飞地拥有继承权。我长途跋涉赶来这里联姻,她在半路上切断了我的后路。这可怎么办呢,医生?我本该是三个强大国家的继承人,几个月后我就是自己国家的异端。因为我高贵的姐姐就算偷情也无法做到低调,因为她慧眼识珠,在那么多可以改嫁的国家里,非要选她妹妹夫家的敌国!”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难过得直发抖。
“她哪怕不要那么迫不及待,能把事情瞒到我结婚呢?”我说,“医生,我很感激您拯救了我的生命,然而现在没有什么能拯救我的命运了。”
我说了这些话,现在想想,我自己都深感羞愧。我快十五岁了,我已经是个大人。我不该在陌生人面前这样怨天尤人,指责我的姐妹,透露家族的丑闻,就算每个人都会知道。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安娜,我向你保证,我会吸取今天的教训。我会做个你期望的成熟的贵夫人,即使我可能再也做不了王后了。
我对他抱怨的时候,亚伯医生保持了礼貌的沉默,我怀疑他也为我感到难堪,想要装作没听到。于是我向他道歉,让露西送他离开了。我没有请他不要传播这些话,因为他看起来确实是位绅士,不会把我这样没风度的故事到处传说的。不过,他离开之前,又转过身来,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看起来您对命运颇多不满,公主殿下。”他说,“如果我可以为您实现一个愿望,你会选择什么呢?”
“您吗?”我笑了起来,“谢谢您,医生,保佑我在接下来的海上航行中都保持健康吧,也许不久之后我就要再经历一次跨海旅行了。”
他摇摇头,向我笑了笑,拿上他的帽子出去了。
露西说的对,他笑起来确实非常英俊。然而这个世界上,笑容是最无用的东西了。
永远是你的玛格丽塔
C1 来自费迪南伯爵寄往玛格丽特公主的短函
敬爱的公主殿下:
日安。
您来信中的请求让我感到诧异。您的描述让我对您的状态感到深深的担忧。您真的在婚前去了奥兰多的下城,并且见到了绝症濒死的难民?我并没有教导您的权力,但是作为您去世母亲的兄弟,我必须告诉您那里充斥着贱民和强盗,对于淑女,尤其是未来的王后来说,这是极其危险、荒谬、不自律的行为。我会写信给安东尼娅女爵请她规劝您。
虽然怀抱着困惑与不满,但我仍然会尽职地回应您的要求。首先,有关您跨海途中病情的具体描述附在信中,是舒伯特医生根据您每天的病况进行记录的。其次,我并不知道亚伯医生的全名或他现在在哪里,我也没有在交谈中发觉他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我想他只是位普通医生,碰巧知道一些治疗晕船的土方而已。如果您身体有不适,弗兰斯特的宫廷医生是整个大陆上最优秀的,我并不建议您舍近求远。如果您只是从侍女那里了解到病中的经历,想要满足好奇心的话,我也更建议您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婚前的练习上。
婚礼并没有取消,公主殿下,请您不要过早地放弃自己,把生命浪费在嬉游上。
您忠诚的阿瑟·费迪南
B3 来自玛格丽特王后寄往安东尼娅女爵的信件(未寄出)
亲爱的安娜:
我做到了!
我现在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好像喝多了酒,又好像站在摇晃的甲板上任由海风吹来。这是真的,我已经是弗兰斯特的王后。在庆典上我牵着我小丈夫走上了台阶,当我们一起坐上高台时,罗兰停在下面,对我弯下了腰。我可以看清楚她眼睛里的嫉妒与憎恨,哦,这感觉万分美妙。她只是一个不上台面的私生女,她居然想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我看着高台之下所有盛装的少女和妇人,我知道她们每一个都在鄙夷、艳羡、妒忌我。包括那已经心如死灰的王太后。她早已青春不再,她怨恨我因为从此以后是她向我行礼,她怨恨我因为她已经没有了丈夫,而我又将夺走她的儿子。你告诉我妒恨是可怕的情绪,安娜,可我终于知道,当妒恨在你心中时,那痛苦撕心裂肺,但当妒恨来自身外,当你是别人妒恨的对象时,这感觉无比甘美,这简直能成为我的力量之源。
这件事是不是很奇怪?安娜,你是不是和所有其他拙劣地安慰我的人一样,认为我的前途已经彻底坠入黑暗?然而并没有,安娜。我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秘密,一种能改变人生,引导万物的力量。原来世界运行的方式与我想象中不同。哦我的神灵啊,我再也不觉得夏洛特那些轻率的举动是超出想象的了。
抱歉,抱歉,我知道这些想法写出来有些可怕,但我太激动了。我之后会重新写一封信给你,现在就让我发泄一下吧。
我在花车游行时看见了亚伯医生。他安静的身影在欢庆的人群中一闪而过,但我看到他了。真心实意地说,这辈子我都无法忘记他的面孔。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突然之间,没有任何人再反对这件事。王公,大臣,红衣主教,王太后她自己。这一切如此顺利简直就像我走进宫殿然后所有人都说“让她做王后吧”。他是个死神,要么是个巫师,要么是个魔鬼——但他也有可能是个天使,因为他满足了我的愿望,而且什么报答也没有拿走。你知道,整个大陆,一百个少女里面,或许有九十九个会为了当上弗兰斯特的王后而献出自己的头生子的。
我没有告诉你这个故事,对不对?我不会告诉你的,就连你我也不会告诉,安娜。这将是我人生中最疯狂的一部分经历,我要和它一起埋进我的棺材里。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找他,在一座旧城废弃的音乐花园里拦住他。那里面满是些形状古怪的石像,他站在破败的喷泉边,转过脸来看我。“是您?”他说,然后露出了然的表情,“您想好了吗?”
“我遇见了那种病的患者,”我说,“我查了舒伯特医生的记录,他以为是他做了误诊——我本来是要死掉的,对不对?”
“并不一定。”他说,“有不少医生可以救你,只是都不在那条船上。”
“你是谁,”我说,“你为什么要救我?”
“小公主,”他微笑着说,“我为你的周岁生日领过赞歌。”
我睁大眼睛瞪着他,我无法理解这个世界,语言和思绪破碎地在我脑海里旋转,然后我突然意识到我不在乎任何事情,我说:“您说您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现在还有效吗?”
“您想要什么?”他问。
“我要,”我说,“我要在这个月内成为弗兰斯特的王后。”
现在我是王后了,安娜,我是弗兰斯特的玛格丽特王后。我的领土比帕伦丁和特里尼亚加起来还大一倍。叫夏洛特和她丑陋的儿子滚得远远的吧。
玛格丽特王后
D1 来自玛格丽特王后寄往亨利·亚伯的信件
尊敬的医生:
您留给我这只鸟,但是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能找到您。如果它落在了随便什么地方,而这封信送到了别人手中,我的处境就很尴尬了。所以,如果我用的语言比较模糊,请您不要责怪我。
我得到了当初想要的位置,然而生活并没有变得那么顺利。我知道,我知道您要说,已经比我曾经的可能性要好多了,至少我没有被送回家——然而您不能想象,也许这样的生活还不如被当做废物撵回家呢。
我身上曾经的荣光都随着我姐姐的第二次婚姻消失了。人们敌视我,我的马车穿过街道的时候,他们对我指指点点。我丈夫开始长大了,又无能又刚愎,从他母亲和他姐姐那里听了许多关于我的坏话。每天我从他面前走过,他都用恶毒的眼神看着我:“骗子,”他说,“滚开!”
我想要为自己抗争,但是我身后哪有一个爱我的人支持我这样做呢?
您是爱我的,我知道,您是爱我的,不然你为什么会一而再地帮助我呢?
如果您真的愿意再次提供帮助——我先充满希望地假设是这样,那么,我会好好使用这次愿望。我明白了我之前犯下的错,当时我太年轻了,只看到了问题的表面,没有看到源头。我以为只要婚礼进行了,一切就迎刃而解。不是这样的,问题的根源不是我丈夫愿不愿意娶我,问题在于我的家族是不是能帮助我。
我知道,最简单的方法是,您帮我改变我姐姐的想法,让她为我着想,放弃她疯狂的行径,回到我父亲曾经规划好的正道上来——但是我觉得,这样就会犯了之前一样的错误了。您曾经改变过我丈夫母亲的想法,可是婚礼之后她就又变得讨厌起来。我已经知道了,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想法上是靠不住的。我不要一个依靠于我喜怒无常的姐妹的后盾,我想要一个属于我自己的。
我想这完全是正确的想法。早在我姐姐开始发疯的时候,就该有人提出这么做。他们该赶走她,让她自己去追寻她的爱情,带着她的孩子走远一点。我是这个家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果她离开了,我就可以自己掌握这张牌,没有任何人胆敢欺负我。
您是不是真的爱我,同情我呢?请您再帮助我一次吧!如果您有任何需要,我也会尽我所能地满足您!
您谦卑而忠诚的玛格丽特
又及:
虽然我在里面使用了“赶走”,但是,如果您能保证她再也,永远不会出来捣乱的话,我会十万分感激的。
D2 来自玛格丽特女王寄往亨利·亚伯的信件
亲爱的医生:
您最近过得怎样?有兴趣来奥兰多暂住吗?我想见您啦。别误会,我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愿望要您来实现。只是作为一位朋友,我真诚地邀您来欣赏奥兰多的音乐节。您喜欢音乐,对不对?我最近也爱上音乐啦。傍晚的时候我带着露西在城市里闲逛,停下车架来听路边艺人吹横笛或者拉小提琴。我还到上次遇见您的音乐花园里去过,希望能偶然地遇见您。当然啦,您不在那里,只有那些丑陋的石像在对我做怪脸。弗兰斯特的艺术家们越来越离经叛道了,怪不得没有人愿意欣赏他们。
除此之外,那里面的丁香和玫瑰还是很旺盛的。
总而言之,我很想念你,医生。自从我离开家乡,你是唯一一个不求回报地帮助我,对我好的人,远胜过我冷漠的婆婆和讨厌的丈夫。你愿意来这里陪我游玩吗,医生?我对奥兰多很熟悉啦,我会像一个完美的女主人那样招待您的!
满怀期待的玛格丽特
D3 来自玛格丽特女王寄往亨利·亚伯的信件
亲爱的亨利:
我的医生,我想要萨拉丁。
爱你的玛格丽塔
B4 来自玛格丽特女王寄往安东尼娅女爵被撕毁的草稿
亲爱的安娜:
是我,玛格丽特。
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对你开口,亲爱的安娜,我已经有那么久没有给你寄信了。你一定责怪我了吧?抱歉,一万次的抱歉,只是接连地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的婚礼,夏洛特流产而死,我刚刚怀孕,丈夫又意外身亡,加上去年我们与萨拉丁的战争——是的,这一切都让人感到精疲力尽,但是不用同情我,安娜,我应付得了。现在我要管理那么多的领土,那么多的人民,我把自己投入到工作中去,我没有心情为自己感到悲伤。
不过也许有另一件事牵动着我的思绪,我的朋友,我恋爱了!也许你没法儿想象,我很忙碌,我要做那么多的事情——不过怎么说呢,当感情来临时是无法阻止的。
我知道你会问我那是谁,抱歉,我亲爱的,暂时我还不能告诉你。这说起来很尴尬,但是,他还没有回应我。你一定惊讶极了,是啊,我是半个大陆的女主人,但是我想他并不在乎这些——
亲爱的安娜:
安娜,人们都说,是秘密而非爱情造成了朋友间的隔阂。天啊,我向你隐瞒了那么多事情。早在我对你隐瞒了第一个故事之后,我就再也无法坦白地对你说话了。然而我要试试看,我要告诉你一切,我爱上了一个人,他并不在乎我的领土,是的,显然是的,因为是他帮助我得到这些的——
亲爱的安娜:
我寄不出这封信了,对不对?我永远无法告诉任何人我是如何获得了这一切,我也永远无法告诉任何人我爱上了他,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一个魔鬼还是巫师。这也就罢了,最可悲的是,安娜,他也不相信我。今天早上他要离开了,而我鼓起所有女王的勇气去找他。“亨利,我爱上你了。”我说,“你愿意留下来陪伴我吗。”他的表情那么奇怪,他看上去又悲伤又失望。“别闹了,陛下。”他说,“你不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我说,“我们认识十年了,你不知道我认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十年并不是很漫长的时光。”他说,“你应该再想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什么,”我说,“你要我等到我白发苍苍了,再来向你表白吗?”
“如果是那样,”他说,“也许会更真诚些。”
我气得笑了。
“如果你只是不愿意,”我说,“完全可以照直说,而不是质疑我的感情。你不爱我,你喜欢谁?罗兰?露西?哪个我不认识的姑娘?”
“我当然喜爱你,”他说,“所以我给了你一切。”
“然而你觉得我是虚情假意!”我说,“我已经有了一切我想要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对你撒谎?”
他看着我,他的表情并不严厉,但是他眼中带着评估的尖刺。
“我本应该委婉地暗示您,但也许我要说得直白些,陛下。”他说,“我可以把这些奇迹毫无保留地送给您,也可以送给别人。我没有向您要求过任何东西,这让您觉得不安了,您想要用爱情来束缚我。”
看在大陆和群岛的份上,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冷漠的声音像是一记耳光抽在我脸上。我觉得心都要碎了。
“在世界上所有人中,”我说,感到声音发颤,“我以为只有你真正了解我,并且仍然愿意爱我。”
“我了解您,我了解所有人。”他说,“我了解人们内心的恐惧。在完全地获得什么东西之前,他们是不会放心的。”
“不,”我说,“那不是我。”
他叹了口气,神情有些疲惫。
“玛格丽特。”他说,“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会遵循你的召唤到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我会完成你的所有愿望,不要求任何报偿。”
“这是为什么?”我嘲讽地说,“只是因为我如此幸运吗?只是因为你在我周岁生日时唱了赞歌?你就像一个被抛下天堂的天使一样,随机地落在我的肩膀上吗?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露西?不是夏洛特?难道你做这样的选择没有任何偏爱吗?”
他不说话。
“我不够美丽吗?我不够聪明吗?我是不是太胆怯?对你来说我是娱乐还是负担?”我逼问他,“为什么你既选择了我?又不愿意回应我?”
“正因为我对你有所偏爱,我不愿意你徒劳无获。”他对我说,“我身上有一个恶毒的诅咒,在满月升起时,只有真正纯洁的感情才能解除我的痛苦。为了免去麻烦,我宁可你不要去尝试。”
“为什么?”我问,“我会付出什么代价?”
“你不需要付出东西,”他说,“但是我会为此心碎。我会离开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能实现任何愿望了。”
我退缩了,他能看出来。
“回去吧,我的女王。”他说,“我会等待你再一次传召我。”
天啊,安娜,我要如何决定呢?
A2 亨利·亚伯医生的记录
这个故事的结尾,无趣程度也与其它的一样。甚至连对话也没有太多的差别。我和玛格丽特站在月夜下的喷泉边,圆形的池心有一个废弃的圣坛。这是深冬,水面上结着薄冰,丁香的残枝在她的靴子下簌簌作响,夜雪融化在她纤长的金色眼睫上,“我是真的爱你,”她说,“你为什么如此冷漠?”
“我也爱你,小公主。”我说,想起我在北海晃荡的船舱内看着她,她纤细的手指,娇小的脸庞,“可能程度比你对我的更深。这是为什么我请求你现在回你的城堡去,并且再也不要提起这个话题了。”
“你不会伤害我,对不对?”她问,“那你为什么不断推开我?”
“不,”我回答,“我是为了你好。”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她尖锐地问,神情焦虑又悲伤,泪水盈睫,宛如十年前在我面前倾吐心中忧思的时刻,“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我告诉过你了,”我对她说,“如果这不是真的,没有人能满足你的愿望了。”
“我爱你,”她毫不迟疑地说,“我永远不会对你撒谎的。”
我叹气了。
“月亮升起来了,”我说,“如果你心中有迟疑,你还可以离开。”
她扑上前,在月色下吻了我。
一开始,她对我微笑,接着,她的表情惊恐起来。
“怎么回事?”她尖叫道,试图挪动自己的双腿。
“你会变成一座石像。”我告诉她,“因为你并不真的爱我。”
“你说过我不需要付出东西!”她说。
“是的,”我说,“可是小公主,记得吗?你也不曾得到过。”
我安静地注视她,直到她变成一座完整的生动的雕塑。她的面颊上满是泪水,双手绝望地指向天空。即使这样,她仍然处在生命中最美的时光。我没有说错,这让我感到心碎。
我把她挪到祭坛边缘,和另外的石像放在一起,它们一齐对我露出愤怒、痛苦、挣扎的神情。当这里的一百个位置被占满的时候,我会迎来生命的终结。但是,它们的存在本身,似乎比它们蕴含的讯息更让我难过。
“当你手握珍宝,你便无人所爱。”我说,轻轻触碰玛格丽特冰冷的面颊。
这是我第六十八次重复这个诅咒了。
C2 来自费迪南伯爵寄往夏洛特女王的短函
女王陛下:
我万分悲痛地给您带来这个消息,在渡过海峡的途中,帕伦丁的明珠,您的妹妹,我的甥女,玛格丽特公主殿下染上了海上一种极为罕见的败血症。这是先天的体质虚弱和后天的水土不服共同导致的,医生们已经竭尽全力,但都束手无策。今天凌晨,公主殿下永远离开了我们。我心中的悲伤无法言表,也知道您的伤痛无法用语言抚慰,请原谅我只能写出这简短的信笺。我已经派人乘小船去往奥兰多报信,我们的船只已经转向,我将尽快带着玛格丽特回国。
无比歉疚阿瑟·费迪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