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莲墩儿》阿娈

1、陌上花开

　　我叫贺莲墩儿，今年16岁。我在10岁的时候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远远的见过他。
　　父亲说，我只见过他一面就喜欢他，说明上辈子我一定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这辈子来还债。
　　我问父亲：我把债还了，他能娶我吗？
　　父亲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摇摇头说：通常还债的都没有好结果。
　　我掐他一把，昂着头道：“偏给你抢回来看看。”

　　就这样，我想了他六年。
　　六年里，我跟着父亲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却再也没有见过他。
　　父亲担心我花季少女相思成狂，在我16岁时，瞒着我，给我招亲。
　　照理，父亲在45岁高龄上，才得了我这么个宝贝女儿，诸多疼爱，我自可以理解。但这件事，这件事，实在教我……
　　“阿爹，我才刚刚16岁而已，何故急着将我泼出门外。”
　　“闺女此言差矣，女人二八一朵花，多一岁贬一倍。”
　　我扶着额头，痛苦的说：“那你也不用将我的画像张贴的到处都是，还派仆人们四处分发。”
　　阿爹惊诧，道：“墩儿难道不觉此举可大大增加知名度，起到迅速推广的功效嘛。”
　　此时，我已经感觉到胃部在狠狠的抽搐。心想：你若传我女儿装的画像倒也罢了，你派人分发的偏偏是我扮男装的画像。你确定是真心替我招亲吗？
　　想来，父亲得我的那一年，是因他的铺子已开至全国各地，他觉得无事可做，闲得无聊，才娶了母亲生下我。
　　如今，我们刚刚将有贺莲旗帜的铺子开到外藩，他便给我唱这么一出戏，看起来亦是闲的无聊了。
　　我抽抽嘴角，咬牙切齿道：“谢父亲大人美意。那么墩儿即刻命阿绶将各省账本送至父亲这来。”
　　父亲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还好身后的魏书将他扶住。
　　“墩儿啊，为父老眼昏花，身体孱弱，弱不禁风的，才又刚刚得了风寒，李约还叮嘱我多多休息呢。若我过度劳累，恐要疲劳死的，我死不要紧，你可怎么办呢，可怜你刚出生便没了娘，唉……”似乎不忍再说下去，并声情并茂的咳了两声。
　　“这样啊。”我站起来，掸掸衣襟，道：“本来我已想好一份管理各地铺子的新计划，打算梳理梳理写下来给您看。但现在为了不负父亲美意，我需要分出精力来操心自己的亲事。恐怕抽不出时间再做这件事了，父亲得要多等些时日才行。”说完抬步便走。
　　“咳咳，那个你让阿绶将账本送来吧。我让魏书这个死孩子帮我看。”

　　说起亲事，父亲一番折腾过后，知名度自然是大大提高。
　　那登门的少年郎嘛，自然也是没有的。
　　试想，谁肯娶这么个，这么个取向不明的娘子回家。
　　但我也借由此事乐得清闲。
　　成日里，闲的发慌，在自己的闺房里绣绣花，养养鱼什么的。
　　“唉……”
　　“阿绶，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一百零三次叹气了。”
　　阿绶抬抬头，欲言又止，“……唉……”
　　我不得不放下绣针，思量一番，郑重问道：“阿绶，我数次见你与伙房那个叫阿秀的姑娘拉扯，我本已经想好要将她赐给你，只是最近忙了些，便忘了。你现在若还有这想法，我立刻帮你办了这件事。”
　　阿绶剑眉一皱，大声斥道：“你瞎说什么！”
　　我吓了一跳，绣针差点扎进手指，怪道：“你莫非不喜欢阿秀？你即便不喜欢阿秀，也可以好好说，为什么要这么大声？你该知道我定不会勉强你。这太不像平常的你了！”
　　阿绶自知失态，但又有一股傲气撑住，不愿伏低做小。只得站在原地，咬紧嘴唇不再说话。
　　我见他像个与父母赌气的孩子，不禁好笑，语气也缓和下来： “好了，好了，我并不是怪你。只是刚才被你吓到，才说了那些话。”
　　说完伸手拉拉他的衣袖，见他还是不说话，继续笑着道：“算来阿绶今年也已经18岁了，你喜欢什么样姑娘呢？我请白叔为你筹划筹划。”
　　本以为阿绶会欢喜，谁知阿绶更加恼怒，竟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我愣在原地，实在想不到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正纳闷呢，见父亲进来了，赶紧迎上前去。
　　“阿绶那孩子怎么了，方才我见他气冲冲出去，见了我招呼也不打，不像平常的他啊。”
　　我扶着他老人家坐下，回道：“我见他今日唉声叹气，便提起为他讨一房媳妇的事儿想让他高兴一些，谁知道竟令他更加生气。”
　　说着我也在一旁坐下，刚要倒茶，脑子里灵光一闪，惊道：“乖来，这阿绶不会不喜欢女子，而是，而是……”
　　未等说完，便吃了一记父亲的脑瓜镚儿，父亲叹道：“怪不得阿绶要生气，，你怎么这样笨？”
　　见父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疑惑的“啊？”了一声。
　　“前儿，咱们此地的总掌柜告诉我，你近日迷上了刺绣，秀庄里的上好丝线都快被你挥霍完了。你这整日介在家里绣花什么的，浪费光阴，实在不妥。我便着阿绶来与你劝谏一番，谁知你竟哪壶不开提哪壶。若是我，也会为你这般不知进取，沉醉于女儿琐事而感到痛惜。”
　　我的鬓角跳了跳，欲哭无泪，什么叫沉醉于女儿琐事。这本就是一位名门淑女应该做的事，好吗？
　　父亲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正在忏悔，劝慰道：“你也不要过分自责。你只要时刻记得你有陶朱公之才，是做大事的人。待我百年以后，偌大的家业就要仰仗你来操持……”
　　我的鬓角跳的厉害了些，打断他：“好好说话。”
　　父亲一愣，嘿嘿一笑“闺女，你看爹爹这几日熬夜看账本，黑眼圈都出来了，你都不心疼吗？你闭门谢客，掌柜们都涌到我这里来，吵吵的我头都疼了，你瞧瞧，我是不是都瘦了，白头发也多了呢？”
　　父亲见我没有说话，挥了挥手，魏书那个狗崽子不知道从哪里抱着账本出现在门口，一脸贼笑，好不讨厌。
　　“闺女，你看……”
　　我叹口气，道：“让他抱进来。”
　　父亲喜笑颜开，皱纹也少了好几条，“真是个好闺女。那为父便不打扰你了。”
　　正起身要走，想到了什么，又问：“你那计划书……”
　　“拟好了，在阿绶那里，令他检视修正，应已经完成了。你遣人去拿吧。”
　　父亲连连道好，领着魏书，满面春光，轻飘飘的出了我的房门。
　　“阿绶，阿绶……”唤了两声无人答应，才想起来，他被我的不思进取给气走了。
　　我拍拍额头，叹口气，心道：送走一个祖宗，还有一个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