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秋城之秋》牧青

8、8

　　离开小剧场之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了些东西，孟艺提到了想带姐姐去看看他师傅，姐姐没有当即答应，只是说有机会再说吧。
　　告别了孟艺，我跟姐姐一起往小旅馆的方向走，我这才终于有机会问她：“你跟他说你叫叶梅？”姐姐点了一支烟，点点头说：“我本来就叫叶梅。”我又问她：“你不喜欢叶思韶这个名字么？”姐姐看了我一眼，笑了起来，没有回答，她的笑容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妹妹”。
　　我又问她：“那个孟艺是你以前的朋友么？”姐姐摇摇头：“最近新认识的。”我哦了一声：“那你是为他来秋城的么？”姐姐看了我一眼，其实我只是随口问问，我甚至都已经准备好说下一句话了，没想到姐姐竟然真的点点头：“对，就是为他来的。”我吓了一跳。
　　姐姐是要谈恋爱了么？
　　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那个时候我才刚上初一，我就读的学校是初高中一体的，姐姐转学过来照例要降一年级，就在我们对面的大楼里上课，我从窗口望出去，能看见她的教室的窗户，但是她们班的楼层比我的高三层，所以我只能看见反光的亮，而看不到任何一张脸。
　　出乎意料的是，姐姐竟然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很高很漂亮了，她比班里大部分人的年纪大而且成绩不好、喜欢跟高年级的哥哥姐姐一起玩，她几乎满足中学生心中所谓“风云人物”的全部要求。学校附近的小胡同里总有高年级的“小混混”们，我刚上学的第一个学期就被拦过。那几乎是我人生中胆子最小的时候了，我不敢反抗，哭着把自己兜里仅有的十块多钱拿了出来。十块钱啊，那个时候我几乎没有零花钱，这十块钱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省出来的。从学校到家要坐两站公交车，可那天回家我却选择了走回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有一种羞耻的感觉，我的眼泪还没有擦干，我甚至觉得大家都在盯着我看，即便我知道那条通往车站的捷径平时几乎没有人。
　　自那之后我就没有走过那条路了，大概过了四五天，有一天放学的时候我姐忽然来找我了，这是第一次，在那之前我甚至以为她不知道我在这所学校上学呢。
　　我姐拉着我走到小胡同，我心里很害怕，我不愿意去那个地方。
　　小胡同里有四五个人，一个双手插兜、嘴里叼着烟的黄头发男生看上去最大，他冲姐姐扬扬下巴就算是打招呼了，我走近了之后才看见，站在最角落里的那个人就是前几天拦我的那个人，我想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忘了那张脸的。黄头发学长伸出脚踢了那个人后腰一下，那个人往前一扑，那一刹那我还以为他会趴在我面前呢，我姐鄙夷的看着他，跟他说：“把钱还给她。”我诧异的看着我姐，她怎么会知道那件事，我没有敢跟任何人说起过的。
　　那个人慢吞吞的从兜里掏钱，黄头发学长看上去很不耐烦，又踢了他一脚，那个人赶紧把自己兜里的钱全都掏出来了，每一张都褶皱不平，他正要整理的时候，我姐已经一把夺过来了，看都没看往我手里一塞，跟我说：“收好了。”我保持着捧钱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我自认为很有些小聪明，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敢猜测她在干什么。我姐指了指我，对那个人说：“这是我妹妹，以后长着眼睛。”那个人赶紧哈腰，一眼都不敢看我。黄头发学长“噗”的一声把嘴里的烟吐在了地上，撇撇嘴跟那个人说：“滚吧，以后离远点。”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干哑，像是很久没有喝过水了似的。那个人像是听到了赦令，转身就跑了，但是在他跑之前，黄头发学长还是抓住机会踢了他一脚，那个人一个踉跄，但是连头也没回。
　　黄头发学长看了我姐一眼：“事也办完了，走吧？”我姐点点头，那个黄头发学长和其他人就先一步往小胡同的更深处去了。
　　我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我姐拍了我一把，跟我说：“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提，听到没有？”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点头了。我姐满意的点点头：“回家吧。”说完这句话她就跑着追上了那个黄头发学长，姐姐的手臂搭在他的胳膊上，两个人似乎很亲密的样子。
　　而我捏着那把钱，更加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即便我知道这把钱里面有原本属于我的那一份，但是却还是有一种怀揣“不义之财”的心虚感，捏着钱的手变得烫起来，但是总不会比我的脸更加烫了。我没敢多看一眼，塞进了自己的裤子兜里，裤子侧面顿时鼓了起来，我更加不敢抬头，生怕被别人看见，但是我忘了，那条捷径几乎是没有人的。
　　我回到家里之后才敢数一数，那把钱一共有十七块，我把钱塞在了自己的日记本里，自那一天之后，我再也没有用过那个日记本了。
　　后来我留意了一下高年级那边的消息，在这件事之后很长时间里，高年级圈子里的那些人一直都管我姐叫“大姐头”的，虽然她跟那个黄头发学长谈恋爱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月。那个黄头发学长好像追了我姐一段时间，但是她一直没有答应，一直到我被拦之后。
　　之后十多年里我一直很想问她是不是为了我才跟那个黄头发学长谈恋爱的，但是一直到了现在我都没有问过，姐姐说过，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提的，她自己应该也算是“任何人”中的一个吧？但是那其实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就在我心里，我却很难明确的说出来。
　　我就是不想问。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姐姐谈恋爱，后来她大概有过好几个男朋友，但是我却一个都没有印象了，一方面是因为时间太短、她看上去也不太在意似的，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我心里总有另一件事吧。
　　我看了姐姐一眼，她真的要谈恋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