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宸闪耀时》微梦雨

9、chapter9

　　欧阳星微永远记得那一天，那是无风的冬日，窗外下着细细绵绵的雪。有多久，这个城市不曾下过雪了。

　　一声急促的铃声响起，在空荡的卧室回响。
　　欧阳星微微微睁开了眼睛，自己的大脑昏沉沉的。

　　和安霂宸分手已经两年，彼此没有再联系过。曾经用生命爱过的人是无法再做回朋友的。
　　欧阳星微从吴凯泽和贺天的口中断断续续的得知了安霂宸的消息。

　　听说他已经完成了大学学业，听说他已经进入德国最著名的金融学府继续深造，听说他已经开始在家族企业里实习，听说他有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
　　“安霂宸，我很高兴。你终于展翅高飞，终于发出耀眼光芒。”

　　欧阳星微适应了一下黑暗，拿起了手机。
　　她微微一怔，是个越洋电话。
　　迟疑片刻，欧阳星微接起了电话。

　　“你好……”
　　对方没有回应，欧阳星微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好像有点闷闷的，像哭过以后的声音。
　　“你好，我是Lea。”许久之后，对方自报名字。
　　欧阳星微觉得脑子“轰——”的一声。
　　Lea，是安霂宸未婚妻展妍的德文名字。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欧阳星微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
　　“我给你打电话，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展妍的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
　　“是不是霂宸出了什么事？”欧阳星微突然有种很不好的直觉。
　　“呵呵，果然，Erilk说的没错，你才是最了解他的人。”展妍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自嘲声音。
　　Erilk是安霂宸的德文名字，是荣耀的意思，一如他的人一样，给人强大而耀眼的感觉。
　　“Lea，你不该打电话来证明我和Erilk之间的默契，因为他现在是你的未婚夫。”欧阳星微不想继续和这个有些无理取闹的女人纠缠。

　　“如果可能，我一辈子不想你和扯上什么关系。”展妍的声音透着咄咄逼人的愤怒。
　　“Erilk发生了意外，医生说他熬不过今晚了。在早上他陷入昏迷之前，一直叫你的名字，我觉得我有必要通知你。”展妍在哭，可声音确实冰冷的，仿佛和这个女人通话是对自己莫大的羞辱。

　　“你说什么！”欧阳星微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手指死死地扣住电话。她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止了。
　　不可能！他是那么强大的一个人，他比任何人都热爱生命，比任何人都值得活着，他怎么能死！
　　“他从树上摔下来，脑部出血。血块太靠近中枢神经，无法手术。血块已经扩散了，压迫主动脉，他已经全身器官衰竭了！你知道他有多痛苦吗！你知道吗！！！”展妍开始歇斯底里叫嚣起来。

　　“不……不会的……”欧阳星微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抽空了，她站不住了，踉跄了几步，撞到了书桌。
　　“你这个女人！你就是个蛇蝎妖精！他从来不正眼看我！从来不让我动他的东西！我得不到，现在你也得不到！”展妍像疯了一样，把满身的怒火都倾泻到这个从未谋面，却永远无法战胜的人的身上。
　　“你们一定能把他治好……一定能的……”欧阳星微捂着眼睛抽泣起来。
　　我的霂宸，不会的，他还有那么多愿望没有实现，他还有那么多抱负没有施展，他还带着我的希望……

　　“欧阳星微，这是我这辈子对你唯一一次施舍……”展妍已经咬牙切齿。
　　欧阳星微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又听见开门的声音，然后就一片安静……
　　慢慢的，有些细碎悠远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时呼吸器和监听仪的声音！

　　欧阳星微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抖震，她感觉自己的手松开有握紧，松开又握紧。她握的那样用力，关节已经咯咯作响，她想要抓住的，是安霂宸的生命！
　　又一阵细碎的声音传来，欧阳星微又听到了另一个人的鼻息，比展妍的更加深重，好像每次呼吸都是疼痛的。

　　“星微……你好……我是Johanna……霂宸的母亲……”
　　欧阳星微没有回答，她终于清醒过来，她明白，这一切不是展妍的恶意玩笑。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阿姨对不起你……”白锦开始抽泣，那是一个无助母亲的绝望。
　　“霂宸……，很想和你说说话，你跟他告个别吧……让他能安心回去上帝的怀抱……”白锦的声音是在祈求。

　　“……”欧阳星微没有说话，她不要和安霂宸说话，她不要相信，这个她视如生命的男人会以这样的方式不负责任的离开。
　　“孩子……就算我求求你……他很痛苦……你就和他说说话……说说话……”白锦几乎要背过气去，她只想完成爱子最后的心愿。

　　“请您把电话给他吧……”欧阳星微绝望了，她闭起了眼睛，不再哭泣。
　　霂宸，如果你很痛苦，那么就让我安慰你……

　　欧阳星微又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走了两步，就停下来。然后，她听见了更加清晰的仪器运转的声音。
　　欧阳星微全身的细胞都紧绷起来，耳朵仔细听着。终于，一个被她铭刻在灵魂里的浅浅的呼吸声出现了。

　　“霂宸……霂宸……”欧阳星微一下子跌倒在了地板上。她全身蜷缩起来，一股尖利的痛楚，从心脏深处扩散开来，疼的她闷闷地哼出声来。

　　耳边的呼吸声是那样的微弱，那样的脆弱。
　　“霂宸……我爱你！我爱你！你听见了吗？”欧阳星微把头死死得抵在地板上，她声嘶力竭地低吼着，仿佛要把自己的灵魂剖出来，揉碎了，通过细细的电波传递到爱人的身边。

　　“霂宸……你不能死！不能！我不允许……”
　　“你说过，要看到我幸福！没了你！我怎么幸福！”欧阳星微的嗓子哑了，她感到自己每说一句话，身体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1小时，或者半小时，或者只有10分钟。
　　电话那头突然传了微弱的声音，欧阳星微突然抬起头来，她全身僵直着，心好像已经停止了跳动！

　　“蓝……”是安霂宸，可那声音那么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欧阳星微捂着自己的嘴巴，一动也不敢动，她害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蓝……”安霂宸又出了一声。
　　“霂宸！霂宸！你坚持住！我命令你！你听见没有！”欧阳星微又冲手机大叫起来。
　　“蓝……”其实安霂宸是听不到欧阳星微的说的话的，他已经昏迷，那只是他无意识的呓语。
　　过了不知道多久，欧阳星微又听见了安霂宸的一声呢喃，那是她最后一次听见安霂宸的声音：
　　“我……没……保护……好……你……原……”
　　也许，安霂宸是想说“原谅我”吧。

　　但是，欧阳星微再听不见他的声音，只听见了几个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一片嘈杂的德语。
　　最后的最后，欧阳星微听见了，那是这辈子都不能忘的声音。监听器的滴滴声消失了，变成了一阵平滑的，尖利刺耳的长音“滴——”。

　　欧阳星微觉得自己被海水淹没了，海浪汹涌而来，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身边的一切就被淹没了，彻底淹没……

　　“霂宸，从那天开始，我的眼里再没有星光。从那天开始，我的身边再没有阳光的温度。”
　　“从那天开始，我的灵魂已随你死去……”

　　“星微？”林珊珊感觉到臂弯里的欧阳星微开始剧烈的颤抖，立刻慌了神。
　　“星微！你怎么了？”林珊珊赶紧又想搂紧她。可是欧阳星微抖得那么厉害，自己根本抱不住她。

　　欧阳星微蜷缩起身体，把头抵在膝盖上，双手捂住眼睛。
　　“珊珊……是我的错……如果我不退缩……要不是我放弃……他怎么会死！”欧阳星微放肆地叫嚣起来。

　　这么多年，她从来不在别人面前袒露心事。她把安霂宸深深藏在心里，不敢触及，不敢宣泄。像是对自己无声的惩罚，她无法原谅自己。

　　“不是你的错，你看着我，不是你的错，这都是命，是命！”林珊珊用力的把欧阳星微重新拥进自己的怀抱。

　　她的痛苦自己能感知到，即便过了10年，她的疼痛仍有增无减，林珊珊明白。所以，这么多年，欧阳星微不提，她也不提。这个如太阳发光的男人，成了他们每个人心中的隐疾，不敢触碰，只能深埋。

　　“星微，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安霂宸也不行！”林珊珊哭了起来，她很少流泪，但这个女人却让她心疼到无以复加。

　　“珊珊……我好痛苦……”欧阳星微把头埋在林珊珊怀里，手紧紧地握着林珊珊的肩膀，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星微，你要坚强，不要忘了你还有我们，还有我们。”林珊珊加强了语气，想把身体的能量传递给她。
　　“是的，当初，是你们把我从那深不见的深渊里拉出来，固执的要我活下去。是的，即便我的灵魂已经残破，我也不想让你们再承受我所承受的伤痛。”

　　“哇……”欧阳星微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趴在林珊珊肩头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