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玉》依文

4、无情当做有情

　　未行多远，又是一男一女在前方纠缠不清。

　　竹岚兴高采烈地上前打听，这回是只母猫妖看上了一头白虎精，说来也怪，这白虎精不仅一点也不威猛，反而软绵绵的，举手投足间颇具女气。

　　竹岚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是看上他哪一点啊，他明摆着嫌弃你，你还死乞白赖地缠着他做甚？”

　　那猫妖娇羞道，“他…五官精致，唇红齿白，犹如翩翩贵公子一般，试问哪个女子见了不动心呢。”

　　竹岚皮笑肉不笑道，“我就挺讨厌的。”

　　母猫妖惊疑不定地看她一眼，“我不信。”

　　竹岚摆摆手道，“你看看咱们地师，这可是俊眉星目、气宇轩昂、仪表堂堂的典范，我喜欢的正是这种。”

　　白虎精不耐烦道，“到底几时才能解决？木槿妹妹还在等我，我可没空听你们在这闲聊。”不屑地瞥一眼母猫妖，“若不是你答应我从此不再来烦扰我，我是绝不可能陪你来这一趟的。”

　　母猫妖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我…我知道，你我缘分已尽，是我太过执着，放不下你，还惹你生厌。”

　　白虎精两手环胸，俨然一副“你知道就好”的模样。

　　竹岚只觉得眼睛快瞎了，不忍直视地别开了脸。

　　易珩冷然看向母猫妖，直截了当道，“你就当是最后一面，今已见过，从此了结。”

　　母猫妖垂着脑袋道，“可我…我舍不得他。”

　　白虎精置若罔闻，不愿多看她一眼。

　　可母猫妖仍然痴痴地望着他。

　　易珩道，“往后你大可睹物思人。”

　　母猫妖极小声道，“可他…从没有送过我什么…”

　　竹岚翻了个白眼，“你俩在一起多久了？”

　　母猫妖小心翼翼地比了个五，“差不多，快五十年了。”

　　竹岚对着白虎精道，“那你也忒抠门了。”

　　白虎精动了动唇，不置一词。

　　易珩道，“一缕青丝如何？”

　　母猫妖竟是难以置信道，“可以吗？”

　　竹岚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是几根头发而已，扯下来也不痛不痒的。”以挑衅的目光望向白虎精，“你想要往后清静，总得付出点代价，不会连这都给不起吧？”

　　白虎精冷哼一声，随手捞来一缕碎发，递给竹岚，“拿去。”

　　竹岚接过，转交给母猫妖，同时撇撇嘴道，“多此一举。”

　　白虎精瞪她一眼，仍是不肯正面对向母猫妖，傲然对着另一头的空气道，“这下没事了吧？”

　　竹岚客气微笑，“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白虎精立刻远去。

　　母猫妖仍然依依不舍，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希望他能过得好。”

　　竹岚好奇地盯了她脑门一眼，怀疑里面装的是否是浆糊。

　　此事已了，易珩又往前路走去。

　　竹岚在后头追赶着道，“易珩，你说我们这究竟是在哪里啊？”

　　易珩蓦地停步。

　　竹岚险些撞上他脊梁，打了个跌堪堪站稳。

　　易珩脸色不善道，“你可听说过阴阳调和馆？”

　　竹岚茫然地摇摇头。

　　易珩像是憋了口气再胸中，“此馆中有位地师，专门负责调解纠纷，至于找上门来的事件，便诸如方才你所看到的。”

　　他也是头一回来此，又怎会想到竹岚竟阴差阳错步入此地…夙允常道他不懂情爱，诚然他这几千年来也确实没有历经其中滋味，而今却要他对妖邪之间的情意评判处置，真是有够难为他的。

　　这竹岚虽是救了他，但也令他饱受折磨，他真不知该用何种心态对待她。

　　竹岚盯着他腮帮子道，“你为何咬牙切齿的？”

　　易珩心中生出一股动手打人的冲动，可眼下他不能出手，只得深深呼吸，平复心绪。

　　竹岚好意关怀道，“你怎么了？”又压低声音凑近他耳畔道，“仙力恢复得如何？”

　　易珩不予理会，提步前行。

　　竹岚亦步亦趋，同时自言自语道，“这妖界真是奇了，连这种地方都有，莫不是我太没见识了，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算是开了眼界。”

　　易珩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第三对情侣是一只百灵鸟与水鳄，百灵鸟原是仙族，百年前到妖界边境寻求一枚银鸢果，偶然遇见水鳄，不幸被他看上，从此不得解脱。

　　起先水鳄对她一见钟情，认为他俩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一对，可百灵鸟心中无爱，再三拒之。于是水鳄开始了他死缠烂打的道路，不惜为心中所爱孤身潜入仙界，险些丢了性命。

　　久而久之，百灵鸟那颗有如止水的心竟然有所动摇，可她仍然不懂何为爱，何为情，何为两心相悦，互许终身。

　　百灵鸟为了历练自我，竟甘愿舍身于水鳄，同他一起长住妖界。

　　如此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水鳄对着百灵鸟那张永远无波无澜，神情寡淡的脸渐渐生厌，直至今日，已是连一刻也不愿和她待在一起了。

　　百灵鸟不明白，当初宁死不肯放手的是他，而今主动要求分开的依然是他，所谓长相厮守，生生世世永不分离，难道都是虚妄之词，不切实际？

　　竹岚不禁摇头唏嘘，“仙子这是自掉身价啊。”

　　百灵鸟淡然望向她，“此言何解？”

　　竹岚道，“仙子冰清玉洁，怎能委身于妖…”

　　水鳄不悦地瞅她一眼。

　　易珩截断她的话道，“仙子在此修炼之时日已久，若心中困惑仍不得解，或许是因此地并无仙子想要的答案。既是如此，何不重返仙界，另求他法。”

　　百灵鸟沉静的目光移向他，“可情之一字，难道不是在于坚定不移，一心一意？若我就此离去，来日另许他人，岂非用情不专，水性杨花？”

　　易珩道，“仙子从未倾心相付，何来用情不专？仙子以为不离不弃不顾仙妖相隔也要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即为情，可若那人并非仙子心中所爱，与云中飘雾又有何异？你以为看得明白，实则什么也没看清。”

　　百灵鸟轻轻皱眉，犹如澄碧水面上泛起了涟漪，“可我以为，他便是我命途中那人。”

　　水鳄神色微动，似是有话要说，可偷偷瞄了瞄百灵鸟，又把话咽了回去。

　　易珩平静道，“诚然你与他曾经有缘，但那仅仅只是相识一场，而非彼此相爱。”

　　百灵鸟微微垂首，脱尘绝世的脸上浮出一抹苦笑，“原是我荒废了百年光阴，徒然来此一遭。”

　　易珩道，“仙子意在修行，便是行差踏错又有何妨，难道仙子不曾有所了悟？其实此生唯爱一人的感情少之又少，多的是始乱终弃，薄情寡义，甚至是因爱生恨。”

　　百灵鸟若有所思，“而今我便是遭人遗弃之人，但我由始至终不曾动情，谈不上因爱生恨，所以，我应该离开薄情寡义之辈，去寻求真正的感情。”

　　水鳄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可眼见着百灵鸟被说动，就要离他而去了，他又暗暗狂喜，为此极力忍耐。

　　易珩颔首道，“仙子明智。”

　　可竹岚却忍不住道，“也不是非要谈情说爱的嘛，何必执着于此？仙子不过是想修行历练罢了，修炼之途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仙子大可以心怀苍生，救济凡世，化小爱为大爱啊。”

　　百灵鸟讶然地瞧她一眼，“阁下所言有理，”又看向易珩，“那便就此别过。”转瞬消失不见，连余光都不曾分给水鳄一缕。

　　水鳄有些愕然，“她…就这么走了？”

　　竹岚道，“怎么着，你失去了就后悔了？”

　　水鳄瞪大了眼睛道，“胡扯，我盼着这一日都不知盼了多久，绝无可能后悔。”甩尾而去。

　　竹岚啧啧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易珩嫌弃地看向她，“莫要自以为是。”

　　竹岚不服气地撇撇嘴道，“他明明就很失落，就跟要哭了似的。”

　　易珩收回目光，沉默前行。

　　竹岚心内叹气，前路漫漫，什么时候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