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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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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安在楼下沙发上坐了快一个小时,顾沉居然还没有下来,一颗心不由得重重沉了下去。
但是他从小是在顾沉手心里捧着长大的,虽然潜意识知道不要触及顾沉的底线,但是心里这口气始终咽不下,越烧越旺的这把火吞噬着他不断消失的理智。
他猫儿一样的眼睛终于在阳光下微微眯了起来“顾沉怎么还不下来呢”他一只手压在桌子上,微微用力起身“我上去看看他。”
他身后的老管家快一步走在他身前“先生可能又睡过去了,您稍等,我上去看看”
这个老管家可不是上午陪顾长安去顾沉门口的那个管家,那个管家是外院的管家,管整个院子里的事,而这个管家,他除了过问整个院子里的事之外,他还管顾沉私人的事。
显然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已经了解到在他去准备顾沉早餐的时间里,那个年轻的,迫不及待想取他而代之的管家和顾长安做了什么,并且他已经把那个人列在了下个月被解雇的名单上。
顾长安眯起眼睛看着挡在他前面的这个老人,这个不知道多少岁的,但是在顾家极有地位的,深不可测的老人。
他尖锐的眯起眼睛,漂亮的眼睛显现出一个充满压迫的弧度,重新审视着这个他认识很久的老管家,同时也是在计算他的地位。
而这位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跟着顾家,跟在顾沉身边的老人显然见惯了更大的风浪,他在顾长安充满压迫性的眼光中连身影都没有动,还是一脸平和的垂着眼一动不动的任他打量。
良久,顾长安才收回目光,他抚了抚自己骑马装的袖口,侧过身坐下来,端起刚才还在喝的茶,过分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用他特有的,脆生生的,很招顾沉喜欢的语气和声音说
“那就麻烦您跑一趟啦,去跟顾沉说一声我都喝了一肚子茶啦,他要是再不下来我中午可就不用吃饭了哦~”
老管家很上道的露出一个同样温和的笑意,和声和气的说“您稍等。”
顾长安目送老管家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忍不住将手中的描金骨瓷杯狠狠放在桌子上。玻璃反射进来的阳光下,他欣长的眼睫毛在鼻梁上投射出一小片阴影,猫儿一样的眼睛藏在那片阴影下晦暗不明。
老管家自然是知道昨天晚上顾侬睡在了这里,看楼下这架势,估计这会儿顾侬也还没离开。
他走到顾沉卧室的门口抬手敲了敲门,他当然不会像顾长安一样用顾沉喜欢的,脆生生的声音和语气重复顾长安的话,当然他的年纪也不合适。他说的话像他的人一样精干平和而又不失礼仪“先生,长安小少爷在楼下等,您什么时候下去?”
“你进来。”顾沉扬声说,顾侬在他怀里受惊一样的颤了颤,顾沉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门一下子没有推开,老管家意料之中的从另外的房间拿了备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去,看到在贵妃榻上背对着他的顾沉。
天色已经大亮,屋子里还拉着窗帘,防止窗外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屋子里中央空调的温度调整的非常凉爽。
其实这种族谱足足修到一百代的真正的世家,到顾沉这个地位和他生下来骨子里的骄矜,他的生活过的是真正的矜贵奢靡。
落地窗外面的阳台上铺着厚厚的白色长毛地毯,上面梨花木小几旁边的黑雕花的贵妃榻上堆着一床暗色的宫纱薄背,上面用暗花绣着大团大团的牡丹,是早年老管家亲自找个苏绣隐世的大师傅,递了拜贴,才让人给绣了那么一床,真正的凤毛麟角一样稀少的大师,用了几年的功夫才出了那么一匹,不说是有价无市,也算得上价值连城,居然就这么让他随意的堆在这里。
老管家走到他身后说“先生。”
“你告诉长安,我今天恐怕不能陪他出去了。”不光不能陪他出去,今天连能不能出去恐怕都是两说,顾沉看着怀里他一动就要跟着醒的小东西心想。
“你让他从家里带两个身手好的,会骑术的人过去,多派点人跟着他,这个孩子被我惯坏了,今天我没做到答应他的事,他恐怕又要迁怒,你找个仔细的人看着……算了,你还是派冯照跟着他过去吧,仔细着点儿,别伤着了。”
老管家一一应是。却站着不动。
半天没听到脚步声想,顾沉背对着他问“还有事?”
老管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那顾侬小先生……”
“他啊……”顾沉漫不经心的语气,摸摸怀里小东西的头发“睡着呢,你备点儿吃的,他一会儿醒了怕是要饿……我也再睡一会儿,今天有事你就处理了吧。”说罢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躺下睡了。
老管家应了声是,尽管顾沉背对他看不到,他还是毕恭毕敬欠了欠身,拢着手往后退了两步才转身走出去。
“咔嚓”一声落锁的清响,顾沉缓缓闭上眼睛。
顾侬这一次足足在顾沉的屋子里住了一个月。他的名字也在东院那些人的舌尖上滚了一个月。
在别人看来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顾沉是什么身份?他顾侬又算个什么身份?论出身,他不比他们这些人强多少,论颜色,他更是比西院那位叫长安的差了远了——且单听名字取得就知道,都是顾沉赐的名字,偏他随口叫了个侬,那位可是被赐了长安呢。
得多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才会给取这样的名字。
所有人都在嫉妒的同时忍不住的想,凭你顾侬,怎样的好手段都反不过天去,西院那位在一天,早晚都有你哭着滚回来的时候。
但是身处事件中心的顾侬完全没有自己已经站在风口浪尖的自觉。
他这一个月来除了吃,就是睡,偶尔粘着顾沉满屋子跑,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在顾沉处理事情的时候他坐在他脚边抱着书架上那本《石头记》翻来覆去的看。
顾沉的行踪很不规律,他有时候连着在家呆好几天连门都不出,有时候一出去好几天连点儿音讯都没有。
顾沉没有音讯的时候就是顾侬最无聊的时候,他懒,除了吃和睡,就不知道干什么,教他的师傅知道他在顾沉这里,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找他练功授业。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他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越想越赖越妖气的眉眼。
然而这并无伤大雅,顾侬对着镜子扯了扯眼睛之后又无忧无虑的蹿出去扑倒床上裹着被子去打新解锁的游戏去了——唯一的一点不安来自于害怕顾沉突然回来看到他的床上除了人以外还多了一摞书和一台电脑。
顾沉这个人的洁癖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顾侬惴惴的想。
有一次他在晚上睡觉之前,在床上吃了一个柠檬,龇牙咧嘴正酸的时候,顾沉从浴室裹着浴巾出来,他还没来得及眉眼含泪的控诉这次柠檬实在是太酸了,就被顾沉捏着脖子上的软皮扔进大浴缸里彻头彻尾搓了个干净。
顾沉手劲儿大,顾侬被搓的几乎脱掉一层皮,哆哆嗦嗦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顾沉正叫了人换床单换地毯,如果不是怕伤害小孩儿的自尊心他简直连换床的心思都有。
顾家人有个很奇怪的传统。就是记录当家人的起居,也不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记,只是记在谁当家的时候,哪天,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件顾沉大半夜换床单换地毯甚至要换床的事儿,惊动了整个顾家主屋的所有人,所以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的,顾侬在顾沉床上吃柠檬这件事,被老管家从身后掏出本子结结实实记了一笔。
从那以后开始,顾侬再也不当着顾沉面在他屋里进行任何不该进行的活动——他都是背着顾沉,比如把薯片塞进顾沉藏书的那个柜子里等他不在的时候偷偷吃。
再比如把电脑放在床底下,等顾沉不在的时候拿到床上玩。
由此可以看出顾侬这个死孩子绝对不会因为受到惩罚而不去做一件事,而且明知道会受到惩罚还是要在不会被发现的时候偷偷把事情做了,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顾侬于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的低低的,看着游戏屏幕上自己杀死的人数蹭蹭网上涨,觉得世界真是不要太美好。
然而——“咔嚓”一声,顾侬警觉的扭过头探出半个身子,心想完了,又要被记在顾家的家史里了。一时惊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然而进来的并不是顾沉。
顾长安推开门走进来。
顾沉的卧室是个套房,外面是个小的客厅,里面才是睡觉的地方。
现在顾侬和顾长安都在顾沉睡觉的地方。不同的是,顾长安穿着一身香奈儿灰色立领的修身版小西装,他长得唇红齿白不仅没有让这个颜色觉得老,反而穿出来一种民国时期留学回来的富家公子的洋气。
但是相比之下,顾侬的打扮委实有点儿寒酸。
因为在屋里,所以他穿着一身云锦的月牙白色睡袍,虽然是很名贵的东西,但是看上去也衣衫不整的一点儿气势都没有。
而且因为在被窝里探出了半个身子看门口,所以此刻他整个人都以一种看上去很高难度的扭曲的姿势定格在那里——一般人真的很难做到。
上半身扭向左,下半身左腿在右,右腿在左,一只腿蜷缩着一只腿顶着电脑,两只手还放在键盘上。顾沉那一摞平时宝贝的跟心肝儿一样的书在他的电脑下摇摇欲坠。
他从小唱戏,练功习惯了,一天不拉筋就浑身不舒服,倒是又懒得拉,索性双腿交叉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势坐在床上打游戏,万万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进来。
看到顾侬这么有冲击性的造型,顾长安微微一愣,笑道“呦,原来身段儿这么软呢”
顾沉不在家,这里又只有谈们两个人,顾长安现下真是一点儿都懒得装了,眼角眉梢的讽刺几乎要溢出来。他漫不经心的笑看着滑稽的顾侬“我还道是怎么个本事能在这屋子住了这么长时间,看来,还真是个有点儿本事的。”
顾侬慢吞吞收回两条腿,理了理衣服从被窝爬出来,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这才看着顾长安慢吞吞的问“你穿着鞋进来的吗?”
没等人家说话,他又说“顾先生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顾长安看看脚上的鞋子,又看看他地上的长毛地毯,闭了闭眼睛。
太急了,顾长安你真是太急了,刚听到点儿风言风语就不管不顾的跑过来,居然连这个都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