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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魏 ...

  •   黑,黑,还是黑。
      像煮墨汁一样的,在魏聪的记忆中,他的世界永远都只有这种颜色。
      一种代表了死亡的颜色。
      “姐姐,咳——”他挣扎着起身,“姐姐回来了么!”
      “小心点,”一双温柔的臂膀扶住他,“水姐姐已经出去三天了,也该回来了,小魏你就别担心了。”
      “住口!”床上的病人阴骘地喝道:“只有我才可以叫她姐姐,你不可以……咳……不可以……”
      萧念月身子微微一震,下意识地住口。
      “出去!”魏聪突然大喝,“我叫你出去,给我出去。”
      “嗯!”萧念月连忙应声,“好好好,我出去。别生气啦,小魏,你的身子是不能动气的。”
      “出去!”魏聪一味的暴喝。
      水红勺不在,他是不会和任何人说话,也不会应酬任何人的。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不过这种黑,是来缘于那股绝望的恐惧。
      他三岁的时候,父亲因为烂赌,将母亲卖到了妓院还债。六岁那年,同样因为父亲的赌债,他被卖到了山西。
      六岁的孩童,本来只应该满地的玩闹,然后累了回来吃饭,承受着父母的疼爱。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六岁之于他,只有黑暗,饥饿和痛苦。因为强烈地要回家,他只能偷跑出来。但六岁的孩童,在那些山野农夫手里,怎么可能有生还的可能,再加上从小的那可个怪病。基本上,他的生命里,只能是痛苦。
      在得知自己花的钱居然是买了一个病猫后,那农夫就把他扔陷井里,等待着恶狼的残食。
      四面都是风声,狼嚎。
      他从害怕到绝望到失去知觉。
      终于,在野狼就要啃到他头骨的时候,有人救了他。
      她的名字,叫做水红勺。
      “小魏的病好些了吗?”萧念月一头栽进房中,捧起桌上的茶水就喝,根本
      “……”
      “小魏。”
      有人推门,清冷动听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像打了强行针一样,他瞬间回复了所有的力气和笑容。
      是姐姐,那个救了他的美丽女子,水红勺。
      “小魏。”水红勺又叫了一遍。
      黑暗中,魏聪连忙悄悄地擦去滚到脸颊上的泪水,闭眼,装出一副熟睡的样子。
      “噢,”水红勺故做惊讶,“原来是睡着了,那沈记的这些烤鸡,就让念月她们吃好啦。”
      “……”床上的病人一听到沈记的烤鸡,双眼发亮,一把就抢过,片刻间风卷残云,油汁乱嘀。
      “姐姐,你去山西啦。”吃到最后一块鸡肋时,他才揩着嘴上的油渍,问道。
      “你当姐姐会飞呀?”水红勺微笑,“是沈家的大公子取了长安薛家的大小姐,所以把分号也开到长安来啦。”
      “嗯!”魏聪不好意思地笑笑,黑暗中,那双眼睛明亮如星。
      “小魏!”水红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小脸,道:“姐姐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姐姐再也不走啦?”魏聪抢先道,脸上闪过一丝阴鹜的笑容:“除了这个,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对我来说会是好消息的。”
      “怎么会没有?”水红勺捧起他的脸蛋,笑道:“我的小魏以后会是个美男子,你可以到阳光下行走了,还可以和别的小伙伴一起玩耍,高兴吗?”
      “……”魏聪一怔,片刻间没缓过神来,“你是说……”
      “红姐,”萧念月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红姐回来了吗?”
      魏聪脸一沉,“没有,谁说姐姐回来了!”
      “……”水红勺笑笑,在他额上弹了一下,“就你会捉弄人。”起身,向门外走去。
      “红姐,”萧念月欠身,低低地唤了一起。
      “嗯!”水红勺一路往前走,到了长廊的尽头,这才止住脚步。
      水红勺望着园中的假山流水,缓然说道:“终于找到那颗紫睡莲了。”
      “紫睡莲?”一向温婉的萧念月也禁不住张大了嘴,“红姐姐昨晚取消任务,就是为了给小魏找紫睡莲。”
      “嗯!”她应道,“这回终于可以为小魏练药了,如果不出意外,小魏就可以到阳光下行走了。”
      “可是……”萧念月止不住叹息,“可惜了单老头家里的万贯家财啦。”
      “……”水红勺摇头,“不,不是这样的。”双目中透出清冷的眸光,“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会比人命重要,绝对没有。”
      “好了,我去为小魏练药。月儿,你到长安去接应下小梅她们,怎么一夜都没有消息。”
      “是!”萧念月应声,温柔的脸上满是敬畏之情。
      她原本是青楼的一名女子,如果不是水红勺,她的命运也许永远都只能伴随着污辱发生,所以,水红勺之于她,是再生父母,亦是救苦救难的天神。
      “红姐,”还是忍不住地,萧念月叫了一声,“莲姐姐他们都在花厅等着你呢,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似的。
      “哦!”水红勺轻吁了口气,“是吗,我去看看,你快去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说道:“念月,你一个弱女子,我真不放心你孤身前去。只是……”
      “……”萧念月笑笑,清秀的脸上现出一股坚毅的辉光,“红姐,别忘了,”眼,双手下意识地搅动着裙带,“是你教会我的,女子,不应该只做弱者,虽然我没有武功,”她抬起头来,挑眉,轻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漠:“可是,我绝对不会再让人伤害我的,绝不会。”
      “那就好了!”水红勺舒然一笑,“带上这个吧,也许可以帮到你。”
      ——七步断肠红!
      萧念月的眸中闪过一丝恐惧,带着淡淡地惊怔,伸手,揣在怀中。
      “……”良久,水红勺才轻叹了出来,望着池中碧绿的水波,喃喃道:“希望你真能做到!”

      黄昏中眩目的辉光从天际边漫开,流入西天的落霞 。余阳的流彩返照到湖水中,在水红勺的眼前交织成一副飘动着的画面,瑰丽无比。
      她下意识地摸到胸口——真的已经不在了!
      那块绣帕!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那个俊逸的容颜又映到了眼前——她觉得自己第一次开始了迷糊。
      那块绣帕,会不会成为她落网的导索。可是她不管,她觉得自己绝对有这个权利,让自己也任性一次。
      二十年来唯一的一次。
      眼前灿黄的辉光突然间变红,血红。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那些人又冲进了云光殿中。在圣教统治了武林十余载后,中原武林突然发威,这是她至今仍旧无法释怀的事情。
      圣教隐身之所,除了教中极各别有地位的人长老外,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难道说,教中出了叛匪。
      只可惜,当那些正义之士杀进殿中的时候,她已才有五六岁。
      “否则,”她突然脱口,绝决地话不留余地的散出:“若让我知道是谁出卖了圣教,我一定让他粉身碎骨,永不翻身。”
      她知道,江湖的仇杀,正邪的教量,是江湖存在的不变法则。可是她不能原谅,永远也不能原谅,那些正义之士,居然对老弱如奶娘的人也不放过吗。
      在那一场血战中死去的,又有多少是无辜的人。
      在血与江湖的世界里,正与邪没有边缘。
      是这样的吗?真的吗?
      然而,她还是认为——始终认为——没有人能够枉顾生命,绝对不能。
      穿过长廊,一股熟悉地花香直冲而来,那是萧念月最喜欢的茉莉,温柔中带着淡雅,绝美但不张扬,一如那美丽的女子一样,永远在温柔地笑着。
      水红勺微微一笑,但又止不住地为她担心——那相涉世未深的女子,究竟能否挡得住长安那辉煌之地的诱惑。
      一进入花厅,那股清香的茉莉味就像被封入到了结界中,片滴不留——惶惶不安的气氛压迫而来,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身着淡紫色纱衫的婢女们立在两旁,太师椅之下,有人跪着,正在一个又一个地叩首。没有任何人阻止。
      “这是什么!”她蹙住双眉,手指触到了那名男子的背部:“陈伯,你在做什么?”
      “红、红”嘴唇颤抖着,抬头:“红……红姐……”男子抬起头来,只见他年约五旬,双眉低垂,嘴角边两道皱纹,因为紧张的缘故深深地陷了下去,额头因为反复的叩首,已渗出些许血迹。
      一股衰老的味道扑面而来。
      水红勺微微皱眉,脸上现出一股不悦的神色,“谁给你们权力这么做的。”
      “红姐!”右道的一名婢子躬身,说道:“这个老匹夫不值得同情,五月十二,洛阳凤宇阁,陈鹆融私会福源当铺的老板,出售蓝田美玉十二款,六月二十八,私自会见……”
      婢子的声音轻柔有力,每说一个字,陈俗鹆融便觉得身子被猛雷击了一下,开始的时候,尚还不停地叩首,期望引起水红勺的怜惜,到得后来,数目却来越大,物品却来却贵,他反而不再叩,只睁着双茫然的眼,定定地望着水红勺那绝美的容颜。
      “……”
      “陈伯,”水红勺也是定定地望着他,眸光中透出三分地清冽,光可逼人,“雨嫣说的是事实吗?”
      “我……”陈鹆融嗫嚅着开口,本想为自己找个借口的,但在对方清亮的眸光下,就像被人拔光了衣服,无处可藏。
      “……”他用力地点头,无语。
      “……”水红勺望着他,眼中透出一股狠厉,复又带着三分怜惜,四分绝望。
      陈鹆融以前是一个佃农,为了替老母治病,卖妻又卖子,最后迫得要去跳河。水红勺将他救出来,曾答应为替他找回儿子,怎奈人海茫茫,三年过去,依旧音讯全无。她本以为,这样的一个男人,一定会珍惜自己而复珍惜于这份恩情。可是,希望的结果往往都只有失望。这样的一个男人,居然也会背叛她。
      “那么?”她还是直直地望着他,一字一句,“运到山西那边有问题的酒,喝了死人的那批酒,也是你干的?”
      “……”他望着她,只能点头。
      “……”水红勺将目光收回,投到窗外的夕阳中,慢慢聚拢,最后又转到他的眼上,吸气。
      “红姐,”那名,唤雨嫣的婢子是直性子,冲口而出,“对于这种人,根本没有必要请他强辩,鹊桥仙内,不允许有叛者存在。”
      “……”水红勺无语,双目望着室内所有的人,缓然摇头,目光中透出的,是凄凉而复绝望的眸光。
      始终没有人明白她。
      ——对于成千上万的珠宝美玉,诚然,她是靠着盗取而来,最后挂在名下的钱庄之上,一次又一次地救助穷困的百姓。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是她成立鹊桥仙的宗旨。
      可是,她在乎的绝对不是这些美玉,明珠甚至是金银,她在乎的,是人命,是活生生地人命。盗取奸商下的财宝,也是一样的,因为钱财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价值,那就是救命。
      但是,千金散尽还复来,就算陈鹆融私吞了再多的钱财,只要有她水红勺在,她一定有那个本事再盗回来。
      人命呢?
      今年夏天,以她名下的酒庄所运到山西的那一批酒,居然喝死了千数人。她一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事情,现在……
      她缓缓地低头。右手下意识地摸着缠在腰间的飞天,“说,”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人质疑的压迫感,“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谁的主意?”她了解陈鹆融,一个农户出身的他,根本无法将事情做得如此天衣无缝,所以,在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着,而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罪大滔天。
      “……”他低头,不语。
      “那好,”她轻然开口,“既然你要坚持,就为自己的坚持负上一定的责任吧。”飞天剑出鞘,众人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陈鹆融脸上带着一丝惊艳,颓然倒地——除了额头淡淡地一道肉痕外,居然没有任何的伤口。
      剑气!
      上官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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