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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飞天 ...

  •   尹雁翎突然觉得,做奸商最起码有一个好处——荷花蕊、竹叶青、太禧白这些美酒,就算将来能当个小捕快,那几钱银子的奉禄,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闻到起一口。可现在,要多少有多少。而且可以藏起来送人。
      夜风夹着长安特有的气息拂过,就像变色龙一样。无论去到哪里,他都会极快的适应下来,并选择最佳的生存之道。
      尹雁翎将身边的一块屋瓦翻起,好探知屋内的情形。神捕七剑布在庄中,随时候命。而义父萧潇风则捧着茶杯在喝茶,单启良还是一样的走来走去,心乱如麻。
      只有他,尹雁翎,在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坐在屋顶上喝酒。而且喝的还是名酒。
      他一直都认为酒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伤心了可以找它,高兴了可以陪它,人多的时候需要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依然可以抱它。
      他眼角突然渗出了几滴笑珠,脑海中浮起了一个人影——那个爱喝酒的红裳女子。
      上官流星!
      老天好像知道他的心意一样,应景德镇般地从天边划过一道流星。
      当真是光芒耀世,虽只是一霎那的至美,却代表了天地间的永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过酒的缘故,尹雁翎突然觉得胸口暖暖的,有种想发狂的冲动。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他在屋顶上站了起来,双手做飞天之态,大声地唱了起来。
      “哐”——
      仿佛他的歌声不够响亮,铿锵的金属声突然响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着。”尹雁翎怔住,以为自已的眼睛花了……
      星月交辉,打更声渐去渐远,终至消失。四周又回复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当夜风拂起,夹动着落叶飞舞的时候,才发出低沉沉的沙沙声。
      只这么一晃眼,单家大院的门口,就齐相并列着十几辆的马车——清一色的装束,让人无法细分。
      尹雁翎悚然一惊,只不过是低头喝了一口酒,仰天喝了一句歌,怎么这些马车就神不知鬼不觉得冒了出来。而且正当午夜时分,四周是死一样的静寂,别说是十几列的马车,就算是简简单单的一匹马,也不可能在他完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来到他的眼皮底下。
      到底——这些马车是怎样出现的?有何目的?
      他的瞳孔在下意识的增大,不敢放松。
      ——哒一声。
      在没有任何口讯的情况下,十几匹却像收到什么口令一样,一齐扯开四蹄,往四个不同的方向狂奔,同作整齐的就像是预先彩排过一般。
      一股诡异在悄然展开。
      尹雁翎觉得不妥,相当的不妥。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他又说不上来。紧接着,一条黑影映到了他的眼中。
      “就是你了!”他脸上现着诡异的笑,双足轻点,轻轻松松地落到了黑影的身前——手上的坛中,还剩下一口太白曲,他不想太浪费,轻扬,一口喝干。
      对方是标准的大盗行装,全身黑衣,脸上蒙着块黑纱,连双眼都遮了起来,看不清容貌。但身材苗条,贴身的夜行衣裹在她丰腴的身体上,有一股说不出的销魂。
      “其实,我是个完全没有立场的小捕快,”反手将酒坛扔出,尹雁翎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只要你给我一点点的甜头,我或许会考虑放过你。”
      “……”对方没有说话,也没见她动手。暗夜的黑空中,却当先晃出一道银光——是剑气。
      尹雁翎完全没想到对方出手会如此之快,更没想到,传说中的剑气,会出现在对方的手中。危急之中,身子做平线状后移,“哧”一声,胸口已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幸好他避得及时,尚没有受伤。
      他这下不敢再怠慢,“铮”一声,长剑出鞘,“唰唰唰”,一连使九剑,前三剑直指对方的“玉枕”、“紫府”“百会”三穴,中间的三剑,暗拿“丹田”、“肺愈”,“心愈”最后三剑,第一剑取向胸口的“天突”穴,但不及使全,中途做转,反拿对方的咽喉。第二剑用阴柔之道取“紫宫”、“玉堂”二穴,待剑尖及胸之时,剑锋略偏,剑柄轻轻一拖,便向对方的面纱划去。一招三式,全是杀着。
      但对方却是从容应战,对他这些花哨的杀着一律未见,“铛铛铛”挡过,清冷的月夜中,只听到两种金属相接的声音。
      “你就是鼎鼎大名的鹊桥大盗?”
      这是一招极奇诡异的招式——尹雁翎的长剑早被击飞,对方的长剑已经抵在他的小腹之一。他双手做钩,暗向对方的咽部,同时,两张脸又挨得很近,只要夜风再乱猛一点,保证两人的唇就会贴在一起。
      双方几乎可触及呼吸,尹雁翎隐隐地闻到一股熟悉的茉莉清香,宛如电击一般,有一股绝具杀伤力的阴力从他的百会穴注入,不停地翻腾,直注丹田。很明显,对方是个女人。
      女人?
      尹雁翎觉得有股不可思议的嘲讽在张场——难道搞得天下大乱,让义父食不安寝的鹊桥大盗,居然是个女人?

      “是的,你猜对了。”对方终于开口说话,清脆的官话洒到夜风中,“因为你输了。”长剑划开,对方借着这一寸的距离扬剑,转眼眩目的光辉随便剑排出。
      是剑气!
      十六道剑气宛若化为十六柄光剑当头袭来,尹雁翎自问武艺高强外表俊朗,但对方的剑气罩来,居然半点情份也不留。
      仿佛是一瞬间的错觉,只见对方的长剑中,突然涌出了千百样的兵刃,有短刀、长剑、戈、矛、枪、棍、棒,尽皆向他袭到。
      尹雁翎骇然!
      退,退,退,他只能退。
      在这样强大的剑气下,他只能以传说中的轻功往后退。
      只是一口呼吸的时间,他就退了三十丈之远。他回过头来,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惊羡的目光,既使可能什么也看不到。可是五彩的剑光转瞬即灭,只剩下那袭黑衣在以人间不可重复的速度在飞逝——那种速度,世间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
      “飞天!”他恍然失色,“世上真有这门轻功。”
      他下意识地省悟到,如果这次放弃了,鹊桥仙将永远也不可能捕到。

      根本就是预谋的。
      尹雁翎赶到城东的时候,原本候在河边的官兵,全都散了一地。
      不是吧!
      他瞠目了——这次的绝杀可说是万无一失的,萧潇风及神捕七剑在庄内候着,所有的城门紧闭,同时在长安城唯一的出口,也就是这条河上,又布满了神捕门所有精英。
      可是失败了。
      失败了不要紧,可对方却明明是个女人呀。这个……也太……
      “记住,男人不是霸道的理由。”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水雾般的,氲了他的眼睛。
      是的,霸道不是男人的理由,但男人一定是成功的理由。

      在长安十数载的他,居然忘了,方才他一路追出的方和,根本就是一条死路——因为,路的尽头,就是这条河。

      “喂,有没有人呐——快载官爷过河呀,官爷重重有赏!”纯粹是为了发泄,他气沉丹田,将一股浑圆之气吐出。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激荡出来,震得小河边的万草漱漱而抖。
      没人应他。
      “好吧,死就死吧。”他咬咬牙齿:“为正义而死,为正义而亡,我、尹雁翎,死得其所。”他低下身,看看身上清清才为自己买的衣服,犹豫了一下,其实还有个更为重要的理由他不好意思说——
      那就是,他不会游泳。
      “扑嗵”地一声,好像有人在后面推了他一掌 ,“啊——”地一声,他脚下重心全失,一个跟头就栽到了河里。
      栽到河里也不要紧,爬起来就是了,可是他这一摔,可是摔到了十几丈远的地方,天哪——当第一口水呛到喉间的时候,他意识到,这次……这次是真的玩了。
      苍天呐,大地呐,他下意识地想闭嘴,可是因为动作太快,也可能是太怕死吧,“啊——”地一声,又咬到舌头了,这咬到舌头可不要紧,要紧的是这声“啊”的发音口型太大,从汉语言文学的专业角度来讲,这叫做前高后低圆唇元音。
      “咕咕”地声音,尹雁翎听到了自己在喝水。他就快死了,所有的呼吸都听不到,所有的东西也看不到,原来死亡的味道是这样啊。
      孤独、寂寞,还是孤独,还是寂寞。
      原来男人,真的不是成功的借口呀。
      他眼前划过那片红色——上、官、流、星。
      突然间腰间一紧,仿佛一个温暖的怀抱揽住了自己,一定是幻觉,可是不对啊——
      哧地一声,被甩在了船板上。首先映入眼睛的是一片灿红,耀眼的光茫,仿佛太阳一样的,世间没有任何光茫能掩盖其风华。
      尹雁翎呆住了,“我、我叫尹雁翎。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那个……那个我当以一世的清风相报这个……”他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舱内摆满了书本,不,准备的说应该是竹简古书,尹雁翎几乎没有立足之处。书卷中央,摆放着一架古琴,一名女衣子舒雅地端坐在旁,脸上蒙着块轻纱,如大理石一般怡静、温柔。一袭红纱裹在她丰腴的身体上,显出一种飘逸清尘之美。眼光如雪后初晴的日光一样灼人,令人不敢逼视。

      尹雁翎突然却步,下意识地收起了平时的轻狂之心。

      “在下尹雁翎,”他居然忘了刚才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再次拱手,“请教姑娘芳名。”

      “萍水相逢,没这个必要。”她冷冷地道,也不见有人掌舵,船舱居然开始慢慢地滑动。

      尹雁翎被对方高华的气度所摄住,只能低头往她身边的书册上扫扫,见到一本“周易”,勉强还认得,可书中那些艰涩难懂的语句,他却说一句也头疼。

      “怎么?尹公子也喜看此书?”对方却是一眼就道破了他。

      “啊——”他悚然抬头,口舌相交,“我……这些闲书,我一般都是不看的。”

      “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初六:习坎,入于坎窞。凶。上六:系用徽纆,寘于丛棘,三岁不得。凶。”对方缓缓地开口,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清柔,“世人只道周易是本卦书,可以占未来,知生死。可若真要读懂了它,能将之用于行法布阵,造设机关,甚至天下无敌也无惧。”

      尹雁翎静静地听着,不敢妄言。

      “对了,”青衣女子仿佛不打算放过他,“你不是要报救命之恩吗?”

      “……”尹雁翎张大了嘴,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在对方清冷的眸光直视之下,他只得厚着脸皮:“那就要借姑娘的美琴一用了。”

      “……”她眼中现出了温柔的笑意,起身,却不说话。

      尹雁翎端坐了下去,手指轻拨,如柔风拂过竹林一样的幽清。青衣女子眼中的目光倏然一惊——

      他此时的双手仿佛被神化了,哀怨、苍茫依附于跌宕的温柔之上,丝丝缕缕,欲断又连,如轻云无定地飘浮。

      “这——”青衣女子眼中神色略显惊异,“这首曲子,这……”她双目怔怔地凝望着他,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勿相忘,这、这是勿相忘。你——你为什么会弹这首曲子?”

      “……”尹雁翎正要做答,忽听得“哗啦”一声,一只手突然拉住船檐,霍地跃了上来。

      “小心!”尹雁翎大叫,船舱中到处都是红衣女子的东西,此人全身是水,还不把这船的清雅给毁了。

      果然,经他这么一抱,对方落下时,几乎是一头就栽进了他的怀里。红衣女子的清雅是保住了,只不过他的下颔却被撞得生疼。

      “你干什么呀!”怀中的灾星突然一声暴喝,伸手扯过背上的包裹,斜睨着尹雁翎:“还好没有撞坏,否则……你就算是死十次,也不够赔。”

      “我、你、我……”

      “什么我我你你的!我有名字的,”灾星站起身来,“我叫江雨寒!”

      “小心!”眼见灾星一脚就要踏到古卷之上,尹雁翎又是一把向她抱去。

      江雨寒脚步往后一闪,还是一脚踏在了一本“素问”之上。尹雁翎无奈地笑笑,这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背上背了个大包裹,一脸无辜的模样。双眼对着尹雁翎做妙杀状,就像对方是个变态色魔一样。

      “你看你!”他大声喝,“你踏到书啦!”

      “啊去!”这时候轻轻地吹来一阵风,江雨寒收势不住,一个喷嚏全喷到他的脸上。

      “你——”他鼓起双眼,“你干什么呀?”

      “……”小姑娘现出一股委屈状,“啊”地一声就哭了起来,“你,你欺负人啦,你欺负人。”

      “怎么是我?”尹雁翎大做无辜状,“明明是……”

      “呜呜——”对方却哭得甚为伤心,“你、你欺负人,你欺负人?”

      对着梨花带雨的女孩子,尹雁翎顿时傻眼,口舌相交,“明明是、是我、我……”忽听青衣女子柔声道:“小妹妹,他怎么欺负你了?来,到姐姐这边来,姐姐给你出头。”这个声音如春天桃花绽开一样美丽,听得尹雁翎心里酥麻酥麻的。江雨寒也不知不觉地止住了哭声,乘乘地走过去,在临进舱之前,仍不忘了回头用目光妙杀他,脸上一副得意的样子。

      “我……”尹雁翎恨恨地咬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地惨叫,原来怨气过大,一不留神咬到舌头了。

      苍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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