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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天狱 ...

  •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做地狱。然这地狱是什么样子的,想念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座城市,叫做长安,在长安往西四十里,有一个地方,它叫做天狱。
      子曾经曰:天将将大肉于私人也,必先苦舌头,饿其体肤,啃完其骨头。
      所以,在天狱这个地方,就有了一套酷刑,它叫做——子曾经曰。
      头皮上又是一阵冰凉,冰彻入骨的感觉顺着周身大穴开始游走,萧念月望着狱中灰暗的灯江,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快走到尽头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人都要死了,说什么还有意思吗?
      “到底说不说?”一个黑衣狱卒手里搅动着墨一样的东西,里面拔夹了天底下能让人致痒的三百六十种药物。这种东西,只要沾到一点到皮肤上,就会全身发痒,奇痒。
      所以,它就叫做“求死不能”。
      萧念月全是血,在经过了那个“子曾经曰”后,她身上已没有一块皮肤,可以看出有“皮”的感觉了。
      “……”她使劲咬着下唇,摇头。
      “哼!”站在一旁的另一个狱卒冷哼,声音里却透出一股敬意:“没想到这个女贼,骨头还挺硬朗的。”
      “你这又是何苦呢?”黑衣狱卒的手里还是挑运着药水,放低声音:“你何必为了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尝尽这种苦头呢。只要你松口,将那鹊桥大盗的组织说出来,我们就……”
      “……”萧念月甚至连继续听下去的力气也没有了,摇头又要昏过去。
      “那好!”对方露出了凶恶的目光,在天狱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任何一人,能在子曾经曰 ,还是死不认招的。他心底的那股耐性终被突破,咬牙切齿道:“那好,我就让你尝尝这求死不能的滋味!”手里搅动着,就往她头顶泼下,站在一旁的另一名狱卒心有不忍,将头转到了别处——对于像萧念月这样的一个弱女子,能挨过子曾经曰,已经让他心生敬意了,更何况这“求死不能”不定期真不是人受的。
      “啊——”地一声惨叫,久不出声的女囚还是忍不住心底的那股至痒,张口就叫了出来,惨叫声传出,竟震得屋檐上的灰尘漱漱而落。
      这种痒,不同于痛的感觉。子曾经曰的那种痛感,虽然钻心钻脉,令人难熬,然而她只要靠边着心底的那股执念,拼着生命中的那股韧性,她就还可以支撑。
      事实上,这种痛之于任何人,都是无法忍受的,在子曾经曰的摧残下,估让人觉得,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幸福,它叫做死亡。
      可是她没有,萧念月没有想死的冲动——虽然她能做的,确实只剩下咬舌了。因为她的耳边,至始至终都回荡着一句话——
      没有任何人,可以轻视自己的生命。
      这是三年前,水红勺从妓院中将她救出来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她就是拚着这句话,才熬过了那个子曾经曰的。
      可是,求死不能呢?
      她可以再次挨过吗?
      她可以吗?
      不,她不能。
      因为这种痛苦,是人都无法忍受的,这时候,她已分不清自己什么地方痒,什么地方不关。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麻麻痒痒的。在这些麻痒的血管里,好像流淌的并不是血液,而是千千万万只虫子,它们在一分一秒,一寸一毫地啃食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在这种情况下,她已经想不起水红勺的那句话,她只知道,她想了结这种痛苦——不关生死,不关尊严。
      红姐——她在心里颤抖着,望着头顶那微弱的灯光,开始绝望。
      三年前,当我陷入绝望的时候,有你出手救我。那么,现在呢?
      不会了,永远也不会有了。我知道,再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能救我于生死之间了。红姐,我永远也做不了那个坚强的女子。对于你,那只是我的一个梦,一个我永远也无法到达的梦。
      所以,永别了,请原谅我的懦弱,因为我只是我,一个平平凡凡的小女人。
      她忽然不再叫喊,也不再颤动。轻轻地放开咬住下唇的贝齿,带着无限的遗憾和婉惜,往舌根深处使劲咬下。
      原来,这世上,真有一种幸福,它叫做死亡。
      萧念月的脸上,莫名地现出了一抹笑意,一抹既将得到解脱的笑意。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有人暴喝,眼前黑影闪至,有人及时扼住了她咬向舌部的双齿。
      “神……哐”地一声,手中的药坛落下,黑衣狱卒如同世界末日到来般地惶恐,又膝跪下:“神捕!”
      是萧潇风!
      萧念月只觉眼前晃过一张脸,儒雅中带着三分的英气,夹带着一股健壮豪放的美感,立刻压迫了过来。
      原来,还是有的。
      还是有人来救我的。
      她头一歪,软倒在萧潇风的怀里,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尹哥哥,”沉醉在甜蜜之中的水红勺忽然挣开,带着一丝惊觉,说道:“你看这些……”
      “什么?”尹雁翎一时没反应过来,尚在瞢懂中,“……”
      “这些树呀,”水红勺拉着他的手,道:“你看见了吗,那些七彩的花。”
      确实,尹雁翎顺着她的手指望出。只见在树根的底部,皆颤微微地生出了一些小花,呈现着红、黑、橙、蓝、紫、青、白七种颜色,因为树林的茂密,林中阴影无光,所以他才一时没发现。这七种花,就挨着大树而长,每株身高不足七寸,但晶莹玲透,散出着一股淡淡地幽气。
      “这些七绝花,只能靠窃取大树的养份才能够生存,它本身,是没有能力吸取空气和水分的。”水红勺拉着他的手,略微颤动了一下,“这个……”蹙眉,道:“这些七绝花,是配制七步断肠红的原料,为什么这里会有人栽值,难道……”她的眸光在暗影中突然一亮:“难道说,这香雪居里……有圣教的人?”
      “……”尹雁翎心头也是一震,“你说的是太阳教?”
      “是的!”水红勺转头,凝望着他,“当年,太阳教被朝庭一举就灭了,如果没有内奸,那狗皇帝根本无法靠近圣教,所以,我认为,这香雪居中潜伏着的,一定就是圣教中人。”
      “你这么肯定。”
      “……”水红勺望着那些七绝花,微微摇头,“我不确定,但——这未尝也不是一条线索。”她的手又开始颤动了一下,冷然道:“如果让我查出了谁是出卖圣教的奸细,我一定让他死得很难堪。”
      “不要!”尹雁翎扳回她的身子,让她直视着自己,“我不要你再杀人了,你手中所沾的血已经更多了。”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怕有一天,我要追捕的对像,就是你,还有就是……我不想让你的血再沾上无辜之人的血了,你答应我,好不好。”他的声音里掺着一丝丝的情意,有一种类似于哀求的语气在里边。
      水红勺心里微微感动,但仍是坚定地摇头,道:“在血与江湖的世界中,正与邪没有边缘。所以,也没有所谓的无辜。尹哥哥,”她突然放低了声音,温柔地靠在他的怀中:“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做人,不能这么自私,对吗?”
      “……”尹雁翎的心突然一沉,是啊,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那么,南宫呢。
      阴影中,他的眼里突然浮出了一个端庄的身影。
      我该怎么办?
      名节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何等重要的东西。现在,他和一个,有了夫妻之名,和另一个,有了夫妻之实。他能在两人之间做出取舍吗?他能那么自私吗。再者,南宫秋月能忍受着一夫二妻之制,像水红勺这样决绝的人,是绝对不允许的。不止是她,就连他自己,也是绝对无法容忍的,因为他心里所爱的,只有她,这个靠在他怀中的美丽女子。
      水红勺缓缓地抬头,将樱唇慢慢地靠了过去,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双唇。当她那温润的,带着一丝香甜的红唇贴到他的时候,他的脑中,就再也容不下别人的半丝影子了。他伸手,环住了她白净纤柔的脖颈,在暗影的辉光中,伸出了自己的舌头,两颗心再次交缠在了一起。
      他只想吻住她,在这一刻。她也是。
      将来的将来,他们不知道要面对是些什么问题。爱情和生死,都是他们所无法控制的,所以,他们对于这些许的温存和幸福,是不会放弃,甚至是贪婪的。
      “尹哥哥,尹哥哥,”深切的互吻中,她突然呢喃了起来,喃喃地叫道:“我不叫上官流星,也不叫鹊桥仙,我叫水红勺,你一定要记住了。”
      “嗯。”他终于带着一股满足满开了她的双唇,点头:“我会一直的一直,永远把这三个字,深深地刻在心里的。你叫水红勺,我的阿红。不是上官流星,也不是什么鹊桥大盗。”
      “尹哥哥。”她欢呼着拥住了他。
      “阿红,”话到嘴边,他陡然发觉,此刻问这个问题,假乎太破坏情绪了,生生地咽了回来:“没什么?”
      “到底什么事?”水红勺心里,一向是藏不得半点疑问的,“快说。”
      “嗯,那好吗。”他的手仍是环住了她的腰,低声道:“那个……其实我是想问你……问你……”
      “说呀!”她皱起眉,详装不悦:“快点说,否则我的飞天就出鞘了。”
      “啊——”尹雁翎笑了一声,挑眉,“既然你都不怕破坏气氛了,那我就来个更大的破坏吧。其关,”神色凝了起来,道:“清清是不是你杀的?”
      “清清?”水红勺蹙眉,“你说的是……”
      “神捕门九把刀之末的凤刀尤清清,在单启良……”
      “不是!”想都没想,甚至还不让他再说下去,她立口否认。
      “……”一丝笑容展现在了他的脸上,他拥她入怀,喃喃:“我就知道不是你,不是你,太好的,真的不是你。”
      “你相信我!”水红勺抬头:“我一句话,你居然就相信我了。”
      “对。”他颔首:“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相信你。”
      “那么,如果真是我杀的呢。”她歪着头,又问。
      “如果……”尹雁翎凝视着她,道:“阿红,你任何事都不输于男子。就只这样……原来你也有小女子的小性……”
      “那好,我不说话了。”她详怒地低下了头。
      “那也不好。”他笑笑:“如果你不说话了,岂不是和哑巴没分别。那我要说话的时候,只能去找其它人了。”
      “那好,你去吧。”她转身。
      “好了!”他从身边拦腰抱住她,将头伏在她的耳际边,道:“我们现在,是不是该想想办法出去了,难不成在这里生子成家呀。”
      “……”水红勺想都不想,右脚抬起,使出三成的功力,往他的脚尖跺去。
      “啊——”杀猪似的惨加声从身后发出,水红勺头一昂:“走,出去找出口。”
      “啊……你……”他低下头来弄着受伤的脚趾,嘴上兀自喃喃:“怎么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凶悍的女人,我的命真苦呀。还是孔夫子说的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你一个人在后面低咕什么呢。”水红勺突然回头,问。
      “没……没什么……啊——”又是一声惨叫。
      “又怎么了?”
      “我……我……”
      水红勺不再理他,当先走出了暗林。根本没听到身后那人的声音:“我……咬到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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