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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故人安在 ...

  •   等莫安浣抱着一大堆东西和老者走回来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看不出半点不一样的情绪来。老者依旧是迟迟老矣,莫安浣呢···她依然小心翼翼。

      叶凌欢在书肆里翻阅了一会儿书籍。大庸三百年来的诗文比前朝格律变化不大,但是那咏叹的物样变了很多。大约一个折柳相送被讲了三五百年,也就渐渐没有了什么说头。

      他正在遗憾这个书斋里竟然没有第二本让人眼前一亮的书籍,都是满纸的陈腐言论,透露着国将魍魉的前兆,就看到莫安浣跌跌撞撞的抱着东西走进来,看起来收获颇丰的样子。

      也没有等他说话,莫安浣就已经喧哗起哄,不嫌事大的给他扑纸磨墨,做出一副要出稀世佳作的气派来。

      她口中还碎碎的念叨说:“好好写好好写。说不得这一些就留下点什么了呢?”游侠书上写着的那个传奇叶凌欢,也是一首畅快的好书法,在说书人的口中,他就是凭借着一手好字,和他的表妹结盟在一起的。

      可是岁月流转,三百年间无论是叶凌欢传下的武学流派,还是那些喜好收藏的名家,谁都没有能够留下叶凌欢的一幅字迹,当初的寥寥几笔,就勾画出三百年空缺的时光来。

      莫安浣看着那些惊才艳艳的人总是有些矛盾。一方面她不希望这些人真的在年少到老去的时间里碌碌无为,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允许自己去放纵他们勾勒大庸盛世。

      这种矛盾到了叶凌欢这里,莫安浣就只能让他留下些字迹来,总算也能补上三百年的那个遗憾。

      她这么想着,手上舒缓的研磨上好的松烟磨,端砚的砚台在这个小地方不太容易见到。如果是一般人,王老也不会拿出珍藏的东西来。也只有莫安浣带着的这些人,他知道从此以后皆是绝唱,对于有才华的人,自然要配上上好的笔墨纸砚。

      一张薄薄的白纸,叶凌欢看了许久,就像是要看出一朵花儿来。

      他迟疑了一会儿,看看莫安浣,又看看身边围着的一群看热闹的读书人。

      少顷,笔尖落下。

      画的是山水。

      九丈山凌空送礼,直达天际,宛如和万里晴空相依偎,山顶的看台上有个人凭栏远眺,之间远方是青山隐隐,若有若无。只是大刀阔斧的几笔几画,就勾勒出一个气势逼人的墨翌大人。墨翌的着墨不多,和远方山水相比之是沧海一栗,但就气势而言,却比山水更胜一筹。围观的诸位莫不是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看着纸上氤氲开的水墨。

      叶凌欢没有停顿,似乎只要是一开始,他的手底下就有不灭的高山流水,就算是曲高和寡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也能圆润如意,怡然自得。

      就看到一众青山的尽头,几行小字慢慢显出,题字写的是:

      ——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

      笔墨尽头,一笔收束有力,看不出什么作画者的锋芒,但水墨的意境却已经扑面而来。周围的书生只知道好,却不知道所以好。但这不妨碍他们文绉绉的说几句夸赞。稍微有点世面的,就说自己愿意出多少钱财去收买这么一副画作。

      王老咄咄的把这些人赶出去,只有莫安浣,看着这幅画,眼眶红了。

      “你是怎么知道九丈山的?三百年前那里明明是叫平山。而且你画的这个人真的是墨翌吗?我怎么有些分不清了?”

      莫安浣非常后悔,她不该让这个男人留下些什么来的。这世间只要有痕迹,熙熙攘攘的人群自此就不会愿意散去。

      泪眼婆娑间,她听到叶凌欢笑问:“你似乎给外明白三百年前的事情。如果你不是和我有什么渊源的话,那你可就真是博古通今了。”

      听他这么说,莫安浣擦擦眼泪,立刻就返回去说:“我要是真的和你有点渊源,恐怕也早不是五代之内的事情了。你以为我这么喜欢用三百年三百年的这么叫着么?你以为自己是齐天大圣,几百年只是被关在五行山下么?我也···”

      莫安浣也害怕。这时间没有一个凡人能够活了三百年,更何况叶凌欢并没有在这百年间真正活过,他是睡过了沧海桑田,只把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人间。

      异人志上曾经有个故事。说一个书生夜里穿行过坟地,看到自己儿时的一个玩伴站在一座枯木前,眸色清明,看到他还招呼问好。于是书生就和他谈谈这些年人世的变化,说说当年的青梅竹马已嫁人家。转而两人勾肩搭背,抱头痛哭。书生离开前,他的好友突然问了一句:“这座墓是谁的?”半晌轻声自答:“啊···这是我的。”

      朝闻夕死,人世两知。

      这个故事大致是叫人不要去惊醒梦中的人。莫安浣总是想,大概叶凌欢也有个解不开的死结,她兜兜转转的探问,最后落在了这平山上。

      “我刚在店里看到一本叫做《平生游记》的书。书上写了如今的九丈山,当初的平山。他写了墨翌在九丈山上的一段,并且把这个认为是墨翌人生的一个转折。我想你应该很想要再见一面墨翌,就留了这么一副字迹。”

      书上说,墨翌在九丈山辞别就是好友,借助九丈山的地势杀敌上万。经此一战,名扬天下,被南蛮视作生死仇敌,望而生畏却也恨之入骨。而同时,叶凌欢记忆中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也变成了一片久远的坟场。

      那毕竟是九丈山了。墨翌当时的脑子里大概不会有那么多儿女情长。但在九丈山还是平山的时候,那里是叶凌欢和他表妹定亲的地方,大概那个时候,他们看山顶的风光,也是和画作中的一样的。

      “平山对你来说也是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我就是觉得你画的很像墨翌,却还带着你自己的影子。”

      “如果你真的认识墨翌,我倒是要托你给我做个引荐了。哪怕是带我去他的衣冠冢也好。南蛮的问题从前超就有,多少年颠扑不破。墨翌能杀敌如此,对我来说也是快慰的事情。和天下相比,叶某这点家常小事,就留在自己的记忆里便罢了。”叶凌欢喟叹,对墨翌这个人,透过书上几句话,他也是服气的。

      “衣冠冢是没有,但生祠民间到处都是。你随便找个当初战乱多的地方,就能进去拜拜。战后百姓对墨翌爱戴至极,据说光是金身,各地也不下百尊。”

      “村子里还有这么多孩子呢。我见过的名山多了去了。如今最重要的不是要把这群孤儿教养好么?”

      叶凌欢的话很符合莫安浣的想法。他这么说的时候,桌上的墨迹都已经干了。

      “所以我们能够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了吗?”他扬声询问了站在里屋的王老。手上抱着早就从安浣那里接过的一大包笔墨。

      “去吧去吧。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的这幅字画千金不换,小老儿是赚到了的!”

      回到村子的时候暮色四合。

      一路上莫安浣和叶凌欢就那张画上到底画的是谁始终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来。牛车歪歪扭扭的走在乡间的道路上,车上除了卖豆腐的木盆子之外,还有十几串用红纸包着的糖葫芦。

      “莫安浣,你以前也是个大家闺秀吧?”

      “为什么这么问?”莫安浣奇怪的回头。

      “从你的言谈举止能看出一些来。你走路的样子,偶尔说话的语气,还有那些习惯的文绉绉的说法。不过最大的问题是你不说粗话,这点你们整个村子都是一样的,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了。”

      “你是很好奇?还是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不不不,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和那个墨翌相处的。书上把他写的和神一样,对朋友仗义,对敌人狠辣,对百姓仁善。···可人无完人的,你认识的那个墨翌,和书上的就没有什么不一样吗?”

      莫安浣斜了叶凌欢一眼。只是凭借本能,叶凌欢就觉得自己要接受打击了。

      果不其然,莫安浣挥了挥牛鞭,很嫌弃的说:“我认识的墨翌和我认识的你其实差不吧。那些书上也把你写的如花似玉,恨不得知道你是满天神佛里的那一尊。前朝的人能在今时今日还留下名声的,也就你一个人了。你是和书上哪点不一样了?”

      “我其实也挺想知道这个答案的。还是你更希望我留下来?不只是为了那些孩子,我最好还要不出去、不作为?”

      莫安浣早就知道自己会后悔。叶凌欢这样的人,你是不能给他机会的。就算他愿意遵守一些规则,但同时也会去利用这些规则。他们两个人之间,真话实在是不多,更麻烦的是,她很想和他好好沟通,像个好友一样对他,可是有时候,却不得不说些什么来威胁一下。

      “三百年的墓大概都被盗了。不过和你有关的人又有些不同。我虽然找不到墨翌的墓了,但我知道有个地方,你当年的那些故人埋骨。别的不说,要是你不告而别了,可就永远找不到那个地方,永远也不能知道他们人生最后的那些话了。不过这对活人大概也不重要···对叶凌欢来说,最重要的是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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