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步虚霜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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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一群孩子都对叶凌欢恋恋不舍，但莫安浣下的决定是没有人能够改变的。
临行之前叶凌欢温柔的弯下腰，摸了摸年纪最大的孩子的头，叮嘱他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们。
孩子们都很懂事的点头，有几个小的默默的哭了起来，在莫安浣的面前抽抽泣泣，却不敢说什么。
莫安浣只收拾了最简单的行李，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食物铜板。
她向来没有什么生死离别的概念，始终都很默然的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一番告别之后，两个人总算赶在中午之前离开了莫家村。
这次出门之前，莫安浣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几件成衣，这几件都比叶凌欢身上穿的质地要好很多。配上叶凌欢的容貌，出门在外容易让人以为是什么达官贵族，轻易不敢上前招惹。
莫安浣还在镇子上找了马匹，那两匹骏马凛凛威武，一黑一白，马蹄是新钉的，皮毛光亮，桀骜不驯。
“这次的架势做的很足呢，我以为你会穿着磨豆腐的衣服去拜会朋友，倒没有想到你这么的···重视。”
莫安浣没有理会叶凌欢，她不知道隐居的生活还能让这个男人变的更麻烦。她此次出来的心情委实有些沉重。等走到战马前面，她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黑马的鬃毛，这匹不容易被驯服的黑马在莫安浣的面前温驯异常，就听莫安浣说：“步虚，好久不见。”
叶凌欢没有想到，莫安浣也是个会对马说话的人。
黑马和白马都是战马。分别曾属于墨翌手下两个已经阵亡的将军。战后先皇下了归田令，让这些马匹以售卖的形式重回民间。有人就以高价买下了黑马步虚、白马霜简。这两匹马此后再也没有出现于人前，虽然是名马，但毕竟不是墨翌当年的那一匹，是以关注的人不多。
“这马的名字有些意思。”
叶凌欢又问了战马的事情。他想方设法要从莫安浣这里问出点事情来，但除了一些和墨翌有关的故事，莫安浣这几年的话越来越少。
“步虚跟着沈将军的时日略长，大约战争打到三五年的时候，这匹马已经比他的主人还有名了。那个时候行军的过程中经过一个村子，大军继续往前，但沈将军就下马进村看看。那个时候步虚还没有名字，它驮着沈将军走到村口的时候，听到道士的诵经声音，就躁动不安，失控的往村子里冲。沈将军进村之后发现是有妖道借着乱世妖言惑众，步虚马前失蹄踢死了妖道，这个名字就一直这么叫着了。”
“霜简又名白简，应该是用来弹劾管理的奏章？这匹马是踢死了御史还是你们又遇到了道士招神？”
“是最后一场战争开始之前，大家都认为战争快要结束了。墨翌从边疆撤回来，朝廷已经开始和南蛮议和。朝中的文官开始争夺战功，纷纷弹劾墨翌。有一阵子他听烦了。又恰好有文官来用他宣扬自己的名声，墨翌就给他讲了步虚的由来，结果霜简很配合的抬了抬蹄子，把文官吓了个半死，后来就有了霜简这个名字。···谁能想到还会有一批南蛮精锐从四方汇集围攻京城，那时候京城守卫薄弱，墨翌尚未归京。霜简的主人从前在墨翌的军中没有什么名气，才被墨翌留下护城。没想到危急关头却是他死守城门，等来墨翌回朝。···只可惜他没有看到···大胜的那一天。”
两个名字其实都是嘲讽的意思。听上去好像装神弄鬼威风凛凛，但从军生涯中的那些遗憾连同他们死去的主人的不舍，都留在两匹千里马的名字里了。苦中作乐而已
莫安浣牵着马走出小镇，之后在官道上策马疾驰，叶凌欢苦笑着上了霜简，也跟在了后面。
其实那个被霜简吓到的文官日后成就了当朝宰相。彼时，他还只是个御史，墨翌对他的恐吓是他这辈子的耻辱。可是以当朝宰相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他唯一害怕敬畏的，就是墨翌了。
酉州府传出墨翌出山的消息，闻风而动的可不止莫安浣这一家而已。
皇帝第一时间派出了能够信任的心腹前往酉州府，宰相召集了十几个门客也叫他们去酉州探探究竟。更多的是一些崇拜墨翌大人的年轻人，希图有所奇遇，一时间年轻俊杰、三教九流，都往着本来山清水秀的酉州去了。
在这些人动的人里，唯独几个归隐的墨翌旧部依然按兵不动，似乎对这个消息无动于衷。这也让一些人猜测墨翌消息的真假。
看问到那几个富家翁的时候，他们却都只是笑而不语。
曾几何时都是相约过的，出山与否，除非墨翌来找他们，否则他们此事不见。聚在一起？——那只会给居心叵测者一网打尽的机会而已。
从军的时候墨翌不喝酒不赌博，他喜欢讲故事。最后一年战事艰苦的时候，墨翌都没有担心过大庸会输，他只是一次次的讲一个前朝起义的故事，说一群好汉最后鸟尽弓藏。
现在想来，看的最明白的莫过于先生而已。
莫安浣带着叶凌欢一路上没有任何停顿。她也不去问路，更不带个地图，有时候走的快了，至多只是看看日头，算个时间。大庸的名山大川全都像是刻在她的记忆中一样，这让叶凌欢看的非常惊奇。
下马休息的时候他就问莫安浣：“这些路你都记得？”
“你难道不记得？当初你去斩杀一个什么江湖匪徒的时候，不是也从这条路过的么？”莫安浣拿了水囊喝了口水，她突然了然，转头补充说：“我想起来了。书上还说你来去风雅，都是宝马香车的。因此认识路的都是你的车夫，那你自然是没有印象的了。”
这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黄昏时分，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远处的寒山倒是一片碧绿，只是平林和雾霭交织在一处，在这一片足够让人诗兴大发的景色里，叶凌欢只觉得脚下硌到了什么。他用鞋底拨弄了几下，浮土被拨开一层，看到的是一小节手骨。
“这地方以前似乎不是这样的。前朝有些诗人还很喜欢在这里吟诗作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倒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了。”
莫安浣斜眼看到了叶凌欢脚下的那点白骨。她习以为常的把水囊挂好，梳理了一下步虚因为赶路纠结在一起的鬃毛，马匹打了个响鼻，看上去也是和莫安浣一样的无所谓。
叶凌欢哑然，突然又想要问了。
“前朝在这里其实是有个驿站的。多少年来也都被保留了下来，算是个很别致的地方。可当初的战线深入到这里，为了行军布阵，驿站就被拆掉了。你别看着一片空空旷旷树林茂密，这里埋骨的有蛮人也有我大庸的将士。虽然这条还是官道，但闹鬼的传言太多，这几年也没有几个人会愿意走这里过了。”
叶凌欢再看看莫安浣，她为了赶路穿了套劲装。大庸虽然武学没落了，但那颗向往江湖的心却是一场的高昂，年轻男女中出门登高也都会着一些类似侠客劲装的衣服。莫安浣这一套本是大俗的翠绿，此时看起来却是挺拔俊秀，毅然不倒。
叶凌欢觉得自己要纠正一个错误的看法。莫安浣心中的沟壑哪里是大庸的千山万水，分明是一张细致入微的戎马战线。她更像是大庸活着的战争史，一个个地方的征战故事，在她这里都是娓娓道来。
可是当一个人的生活中无处不是悲痛的事情，甚至她本人也都存活在回忆中的时候，那又是多么悲哀呢？
夜间天气骤冷，山林的蚊虫也多。
好在两个人都很有经验的拾了柴火，围在边上烤火。莫安浣在叶凌欢拾柴火的功夫里，就带回来两只兔子。她利落的开膛剖腹，把野味处理干净。
叶凌欢看她的动作有些发愣，火焰把莫安浣照的多了份人气。叶凌欢的心微微一动。
莫安浣感觉到叶凌欢发直的视线，她皱了皱眉，看看手上的野味，自以为想到了什么，就说：“兔子毕竟是吃草的。虽然肉不多，却好过这里的一些猛禽。”
叶凌欢被她的声音打断，就收了点心思。他也不去想莫安浣是不是真的能捉到猛禽，这对于安浣来说似乎不是什么问题。
于是他轻声问：“有什么说法吗？”
莫安浣又挂上了那个捉弄的微笑。眼看酉州已经近在咫尺，她又升起了调侃叶凌欢的心：“这里当初死了这么多人，就地掩埋，滋润了山林中花花草草，也喂饱了一众山中野味。我想这种野兽的滋味，你是不想要去品尝的。”
叶凌欢哑然。他看莫安浣调侃自己，心情却略有些复杂。莫安浣不管怎么撇开她和战争的关系，试图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讲故事。但她却一定是亲自经历过和一切。
也就是说，叶凌欢和莫安浣之间，隔了一个沙场的距离。
烤肉在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莫安浣哪怕不去看串在树枝上的野味，也能精准的翻面，她坐在没有风的地方，从容自得的就像是在湖边钓鱼。
晚上青山颜色退去，鬼影重重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巨大轮廓，远看好像择人而噬的野兽，山间的阴风吹动树木，发出一些奇怪的声响。更可怕的是那忽隐忽现的磷火，凄凄切切的忽隐忽现，旅人仿佛置身在乱坟岗中，又好像已经被关在了天地为笼的大棺材里。
即使是坐在火堆旁，都忍不住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好像有人在给后颈吹气一样。
莫安浣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她指指鬼火对叶凌欢说：“书上说这是磷火···坟场边上总是有，早年很多江湖卖艺人都是用这个把戏吓唬人的。而且···”她说道一半，看看叶凌欢的脸，突然有些尴尬的说：“啊···对了，那本书就是你写的。”
叶凌欢之所以有名，并且能够一直传名三百年，当中有各种原因。其中一条最值得骄傲的，就是这个人不会敝帚自珍，把自己的东西藏着掖着。叶凌欢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著书立说，最开始是经史子集注解，后来的山水游记，据说隐去之前还留下了武学的秘籍。
时到今日，依然有几本游记异闻流传下来，好让人相信，这确实是个有所经历的人。
叶凌欢也觉得好笑，他看莫安浣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纠结起来，出声打圆场说：“那都是小见识。要说山水，我们那个时候的酉州还不是这个名字，美酒也不是来自于这里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步虚霜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