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心如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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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安史之乱平复已过去二年有余，长安内城还是那样锦绣繁华，坊里的舞者、街头熙攘的人群依旧，就像从未发生过战乱一样。唯有酒肆闲谈中，那场长达7年的战争常常被提起，战死沙场的亡魂也常常被说书的先生讲给百姓听。
这一年，长安发生了一件不大的事，却足够普通百姓议论一阵子。
少林寺年轻的方丈圆寂，随葬的，是一把染血的锦扇。
而这把锦扇和恒沙的渊源，要从开元二十四年那个春天讲起。
那年春天，幼时的恒沙在少林寺后山碰到了迷路的云裳，彼时年少，孩子气重，小恒沙领着她找到了她师姐，后来他们都慢慢长大，云裳常常去往少林寺，在她曾经迷路的地方，给恒沙跳一曲扇舞。
恒沙直到现在还记得，粉衣少女扬起扇子，秀足轻点地面，轻舒长袖，歌声婉转，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听自古，谁人阑珊步，踏出妖娆舞．再品春色绕碧湖，春风可续天山路？怜我心如故。芳满路，寒山远火无数，青松猎猎谁能渡……”
恒沙还记得，那时云裳还有些小孩子脾气，总喜欢来找他。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闭合的房门被推开，从门缝里偷偷探出一个脑袋，脑袋的主人看到正在念经的恒沙，显得很开心，悄声说道：
“小和尚~~小和尚~~~别念经了，快出来陪我去玩~~”
从禅房溜出来的二人跑到后山的亭子里。“今天我在师姐房里发现一个话本，我偷偷看完了~~~对了，今天你还没给我讲故事呐，我要听那个‘三皈依’的故事，快讲快讲。”
云裳一脸狡黠，眼睛里是满满藏不住的笑意。恒沙疑惑的看了看她，清了清嗓子。
“那今天就讲‘三皈依’的故事。”
“从前有个老和尚，也没住在庙里，自己找了一个破屋子住着。有一段时间老和尚经常出去，每出去一趟，回来就少些东西。有一天贼又来了，老和尚忍无可忍，他就对贼说，请你把手从门缝里伸进来，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那贼听了高兴极了，就把手从门缝里伸了进去。”
讲到这里，云裳的眼里笑意更浓，连唇角都不自主的翘起。
“那后来呢？老和尚给他东西了么？”
粉衣的姑娘捧着脸，听得津津有味，恒沙微微一笑，继续说到，“后来啊，老和尚一把抓住他的手，捆在柱子上，然后不慌不忙的把另一边的门扇打开，一只手提着禅杖晃晃悠悠的走出去，不由分说的用禅杖痛打他，一般打还一边喊：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那贼被打痛了，无奈地跟着喊：哎呦，皈依佛！别打了，唉，皈依法！唉！皈依僧！”
恒沙看了看云裳，“，再后来，那个贼就入了佛门，从此一心向善。这就是‘三皈依’的故事。”
“不对不对，应该是‘四皈依’，我在话本里看到的~小和尚，你把手伸出来，我说一句，你说一句。”恒沙并不明白这多出来的四皈依，但依旧把手伸了过去。
云裳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掌，煞有介事的轻拍他的掌心，
“皈依佛。”
“皈依佛。”
“皈依法。”
“皈依法。”
“皈依僧。”
“皈依僧。”
“皈依…秀姑娘。”
“皈依秀……啊？”恒沙一愣，不明白云裳的意思。
“说啊，皈依…秀姑娘…”云裳眼中的笑意不再，取之的是丝丝缕缕的紧张。恒沙不再说话，云裳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说下去。
“恒沙，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年轻的僧人愣住，粉衣少女眼中渐渐闪烁泪光。恒沙合手，“阿弥陀佛”。云裳低头不语，地面上出现一个个圆形的水渍，粉衣少女转身离开后山。
云裳还是经常去少林找他，直到有一天，她拦住要回寺的恒沙，又一次问他：“我知道你是僧人，那你能不能，在心里给我留一点位置，只要一点点就好……”
随着意料之中的一句“阿弥陀佛”，云裳闭眼微笑，“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小和尚……再见……再也不见”。第二天，云裳就回了秀坊，从此再也没去过少林。
少林后山那个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小亭子，也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云裳随秀坊众人奔赴洛阳，为助天策军一臂之力。第二年，恒沙领命带领少林众弟子下山，执杖迎敌。
唐乾元二年，恒沙再一次见到云裳，这时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眼睁睁看着箭矢穿透了她的身体，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们的距离太远，他救不了她。
等到恒沙回神时，手里拿着一把锦扇，怀里的姑娘已经冰凉。
那是她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
“这把锦扇……留给你，我...以后不能....跳舞……给你看了......”
多年追随他的姑娘，最后只留给了他一把锦扇。云裳不会知道，在她离开后山的那一天，恒沙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一抹粉色消失在山黛中，年轻的僧人低语，“我也喜欢你……”
广德二年，35岁的恒沙成为少林寺的年轻方丈。第二年春末，恒沙在一个晚上拿着一直放在枕边的木盒前往后山的凉亭，站在亭子里，四周寂静，唯有落花一声不响的洒满整个亭子。恍惚间，有粉衣少女扬扇起舞，一曲终罢，向他伸出手。
“皈依……秀姑娘。”
云裳，闺名云秀。
第二天，负责清扫的小僧人来到后山亭子，发现了圆寂多时的恒沙。他身边有一封信，手里还握着一把沾满血迹的锦扇。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姑娘，可还会在奈何桥边等他？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我心如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