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纪事》白泽_

67、第四章 泪海（中）

　　有了灵识之后，琅轩树对于天地灵气的需求便与日俱增，瑶池之水已经远远够不上她的存活条件。
　　琅轩不想要麻烦阿丑，一开始便压制着对成长的渴望，但在其他事上都抱着可有可无姿态的阿丑在面对琅轩时却极是耐心周全。当他察觉琅轩的不对劲后，每日里除了去寻瑶池之水，剩下的时间便会不辞辛劳的去其它地方寻找一切可供琅轩修炼的天材地宝。
　　然而灵力普通的天材地宝虽然好寻但效用对琅轩来说却并没有太大，而上佳的天材地宝却早有无数神魔的觊觎，为了替琅轩争夺修炼资源，那些年阿丑参加过许多次的战斗，受过数不清的伤。每一次当他带着隐隐还有鲜血气息的灵草仙果，连自己的伤口都来不及包扎，便珍重万分地从怀中拿出来给她的时候，年纪尚小的琅轩都会哭的泣不成声。
　　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长大，永远做一棵只会说话但却不能挪动不能视物的树，也好过知道阿丑一次又一次的为她奔波受伤。
　　而但凡她这样说的时候，阿丑便觉得所有的苦痛都瞬间里他而去，胸口满满装在的都是说不出的暖。
　　两人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没有人比阿丑更清楚她对这个世界的向往，那些天上自由飞翔的鸟，水里欢快潜浮的鱼，就算他将所见所闻描绘得再详细，也终究比不上亲眼所见。但这个因他而生的小姑娘，却宁肯放弃所有的未来，也不希望他受伤。
　　自从有了琅轩，他便再也不是一个人，他也有人关心，有人在意，外出之时亦有人会殷切的盼望他平安归家。
　　有时候若阿丑需要养伤没有立即离开，琅轩也会好奇的问他：“始鸠大人为何会对一棵树那样好？”
　　阿丑总是一遍又一遍理所当然地对她说：“因为琅轩不止是一棵树，还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啊。”
　　更是这世间唯一会在乎他的人。
　　为了替琅轩更好的争夺资源，阿丑开始对能提高实力的修炼分外上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变得越来越强大失手的机率也越来越少，相对应的他得罪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多时候当有的妖魔发现自己打不过他之后，便联手算计于他。
　　有好几次阿丑都已经被逼入了绝境，可每每只要想到琅轩还在大荒西部等他，不管受再重的伤，他也会不惜一切地代价地回到她身边。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便又是千年时光。
　　因为阿丑从未间断地给琅轩提供天材地宝修炼，琅轩终于要渡劫化形。
　　妖怪化形必须要经过雷劫的淬炼，但阿丑唯恐天雷伤到了琅轩，便利用法宝将那些雷劫悉数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而这样做的后果便是，琅轩最终不仅成功化为了亭亭玉立的美貌姑娘，还成为了大荒西部唯一一个没有受到半点伤害便成功化形的妖怪。可替她承受了雷劫的阿丑，却奄奄一息重伤濒死。
　　其实早在知道琅轩的化形之期，阿丑就打算替她承受了雷劫后，表面找借口离开她，然后暗地里再默默地跟随她保护她。
　　三颗丑陋的头颅，让他受尽了所有人的嘲弄，也让他生出了极端自卑的内心，越是在意琅轩，他便越不敢以真实的面容见她。
　　按照阿丑原本的打算，一待天雷过后，他便趁她还没有睁眼之前留下书信离开，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代替他人承受雷劫，其雷劫便会比预先的天雷粗壮强悍数倍，以至于他还未来得及离开，琅轩便已然醒转。
　　当那眉目如画的绿衣姑娘袅袅婀婀地向他走近时，阿丑觉得世间最美也不过此时此刻。
　　“你……受伤了？”因为先前树身看不见，再加上阿丑也从未对她提过妖怪化形必须要承受雷劫淬炼的缘故，琅轩并不知晓阿丑是为她受的伤。但她自幼便被阿丑悉心照料长大，所听所闻皆是善事趣事，感受到的皆是阿丑的善良纯真，从未接触过这世间的人心丑恶，是以当她发现受伤的阿丑时，第一反应便是用化形时领悟到的治愈术帮助阿丑治疗伤势。
　　“你……”自己最在意的亲人就近在咫尺，没有对他的三颗丑陋头颅露出嫌弃的神情，当她耐心温柔的为他疗伤之时，阿丑原本忍不住想要呼唤她的名字好看看自己是否在做梦。
　　却不曾想，他原本浑身上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声音也在雷劫中被永远的焚毁，他脱口而出的声音粗嘎暗哑，就好像钝刀重重砍在岩石上。
　　阿丑内心本就极度敏感，在察觉自己的声音也不复当初之后，他更加不敢与琅轩相认。
　　但那样美好的琅轩让他根本就舍不得离开，是以当身上的伤势差不多都被琅轩治愈好之后，阿丑便索性咬牙单膝跪在了她身前：“姑娘救命之恩阿丑无以回报，请允许我为你的仆人，永远追随你保护你。”
　　琅轩被他的突然吓了一跳，好半晌才俏脸通红，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你，你不要这样，快，快起来，始鸠大人说过，若为仆人便会低人一等。你若当，当真无处可去，又不介意我会去寻找始鸠大人的话，便留下吧。”
　　之前阿丑告知了琅轩自己的名字是始鸠之后，素日里他对琅轩描绘的生活日常，便皆以始鸠的情况描述的。
　　大荒遍地都是始鸠的崇拜者，始鸠的样貌、始鸠的所作所为、始鸠的行为习惯，在大荒几乎人尽皆知，阿丑对琅轩说得也更外真实形象。
　　阿丑的形象跟始鸠几乎天差地别，因此当琅轩在睁开眼后的第一时间虽发现了阿丑，但由于阿丑此时的声音已毁，她便更没有将他与平日里声音清朗悦耳，待她如珍如宝的始鸠联系在一起。

　　琅轩记得‘始鸠大人’曾给她说过，他生于雷泽，后为雷泽之主，那里有他的子民，是他永远的归宿。
　　在当时的琅轩看来，她既然承受了‘始鸠大人’这么多年的照顾，她便必须要偿还这样的恩情。
　　她紧了紧隐于袖口的双拳，声音温婉而坚定：“阿丑，始鸠大人对我有重恩，这番他突然不辞而别，我很担心他是否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我想启程去雷泽寻他。”
　　阿丑心中涩然，有好几次他都想开口对她说出真相，可当他看见琅轩眼中倒影着的自己，看着那三颗丑陋不堪的头颅，所有的话又统统重新深埋在了心底。
　　他想让她开心，更想就这样陪在她的身边，因此当琅轩话音遗落的瞬间，他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你不知道去雷泽的路，我陪你一起去。”
　　琅轩弯了弯眉眼，干净的笑靥恍若天边最美的新月。
　　如今她已幻化成人能够靠修炼自己吸收天地间的日月精华，是以在下定决心的第二天，她跟阿丑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开始往雷泽出发。
　　然而不知是不是他们运气太差的缘故，两人第一次结伴远行的那天，恰逢轩辕黄帝与九黎族蚩尤在逐鹿开战，三界各部包括雷泽都一并被卷入了战乱。
　　前路莫测，后退不能，在寻到始鸠之前，他们首先得要保证自己活下去。
　　那场将三界都席卷在内的战争一开始便极其残酷，野心勃勃的人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原本善良平和的人为了活下去也变得不择手段，在乱世之中要想活下去很难，但不管前路多么崎岖坎坷，阿丑都始终将琅轩保护得滴水不漏，让她一直保持着最初的纯真善良。
　　有时候阿丑担心琅轩会孤单，也会带她去寻找可以一同上路的同伴，在如今的世道有实力便代表能增加活下去的几率，道行高深的阿丑虽面容丑陋，却十分受其他人的欢迎。反倒是身为树妖的琅轩，不管容貌生的有多么貌美，在他人看来都只是累赘，只会连累阿丑。
　　同路者很多都劝过阿丑丢掉扯后腿的琅轩，可不管说这话的是谁，在天界地位有多高，阿丑都会毫不客气地断然拒绝，随后便带着琅轩继续两个人的旅途。
　　起初琅轩以为是对方不喜他们的加入，阿丑才会带着她离开，直到后来有性格爽直的神族尊者十分欣赏阿丑的担当，告诉了她阿丑为她所做的一切，她方才知晓总是少言寡语的阿丑居然默默为她付出了那样多。
　　明明只要选择跟同伴在一起，以他的实力很轻松便可以一生安稳，但因为她的缘故，他却宁肯带着没什么用处的她独自上路，一个人独自扛起两个人的未来。
　　由于尊者所说的那番话，琅轩亦明白阿丑便是传说中的那种就算再累再痛，也只会把血泪往肚子里咽的男人。
　　因此当又一次战斗结束之后，阿丑又低声对她说自己没事，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又打算去暂且停留的山洞外守夜之时，琅轩第一次没有顺着他的意思乖巧点头，而是以绝对不容拒绝的姿势掀开了他的衣摆。
　　虽说在此之前琅轩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真正亲眼目睹了阿丑身上那些新旧斑驳交错，如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的背部时，却终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阿丑以为是自己身上的伤吓到她了，急忙将衣裳拢好，一遍又一遍地笨拙地宽慰她道：“琅轩别怕，那些伤只是看上去吓人，其实并没有多痛。”
　　尽管阿丑的面容，他的声音，都跟她打听到的始鸠大人全然不一样，但不知为何，当他因为她的眼泪急的不可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琅轩却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还是树身与始鸠大人相处的时候，始鸠大人也会因为为她喜而喜，为她悲而悲。
　　“阿丑。”她接过他递给她的布帛，仔细擦干了两颊的泪痕后，方才目光灼灼地抬眸看他：“你给我的感觉很像始鸠大人。”

作者有话说

　　补完~下一章会放琅轩树和阿丑的结局和进入泪海的方法，碧方和桑染也要正式进入泪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