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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世外桃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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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岛的地下很安静,偶尔从树洞传来风声,辨不出昼夜。
白芷很累了,木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他给自己铺了个木板,躺在上面浅眠。不得不说,自从有了内力之后,他的觉就没有睡沉的时候,大半时间都是浅眠,似乎一点声响都能听到,其实这样很累,他还不习惯。
所以,子巫仙人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即便很轻,他也能感觉出来。
“晋修。”
子巫仙人给白芷盖好被子就出了木屋,他将门轻关,就唤了那人。
晋修就当没听到,他还在为之前的事情恼火,可这火,已经燃了两个时辰了,此时他就坐在井边,往里扔石头。
子巫仙人走到井边,看着如孩童一样耍性子的晋修,抚上他的头,“已经几十年了。”
“几十年怎么了,就算几百年,我也不会原谅那两个兔崽子!”晋修生气,拍开子巫的手,“走也就走了,现在有难了还有脸派人来找我?真是可笑至极。”
“呵呵……”子巫仙人捋了捋胡子,“晋修心中可是期望两人归来。”
“屁咧,我恨不得他们早早死了,省的拖累我这老头子。”
“他人不知晋修,我怎能不知?”子巫仙人意味深长的叹道。
晋修皱了眉,一张娃娃脸慢慢被复杂的表情覆盖。
或许吧,这世间最懂他晋修的,就只有子巫了也说不定。
他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红月和赫连走的时候,他快要气疯了也没有多说一句挽留的话,他承认他天生就是急脾气,要走的人从来没有挽留过,只是,他没想到两个一手养大的孩子真的就那样离开了他,甚至几十年过去了,一次都没有找过他,这让他悲愤,每每想起都像有块儿石头堵在心口。
世人都道他晋修是百乐王,喜欢美人又好喝酒,曾经更是叱咤江湖的人物,但是,正因为如此,他的爱恨也很分明,如今满头白发了,身边也就只有子巫一人,他讨厌虚伪和做作,在红月和赫连离开之后,他传出自己死去的消息,从此再不与恩怨情仇相挂。
这是觉悟,也是伤害。
觉悟了自己无法再将感情给予别人,同时也伤害了自己。
可是,就像子巫说的那样,就因为爱之深恨才会如此刻骨。红月是姑娘家,打小就乖巧,他曾以为,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儿,能收养红月就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他一个大男人如何将红月拉扯大的,想想都很心酸,不过好在赫连大红月几岁,没少帮他的忙。晋修爱着两个孩子,定是将最好的都给他们,就算武功也很有耐心的教,若不是捡了这两个孩子,晋修还真不知道自己竟然也可以有这么大的耐心。
结果呢?偏偏在红月最好年华的时候遇到了司城箜,还和他有了夫妻之实,现在想来,红月走的那年,就已经有了身孕。
然而,白芷一再的否认自己是红月的孩子,但是……
晋修苦着脸,说实在的,他不信,这天下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长得一模一样也就算了,还相遇了,又是同一个仇人,如果真的只是巧合,才要感叹老天的恶劣玩笑。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那小骗子,说的是实话吗?子巫也见过红月,难道你相信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子巫想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慢道:“若晋修说的是白芷,老夫以为,他确实不是红月的孩子。”
“!”晋修瞪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子巫,“子巫此话可是由衷?”
子巫仙人淡笑着点头,再重复,“白芷确实不是红月的孩子。”
“……”
要说晋修这辈子唯一信任的是谁,那就只有子巫了,子巫虽被世人传成仙人,可知天命,但是却从未告诉过晋修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只是在红月和赫连走那天找到了晋修,陪在他喝到不醉不归而已。
即便如此,子巫说的,他就信。
白芷不是红月的孩子,也就是,天下就是这么巧合的事情,长得一模一样不说,连仇人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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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过去了,白芷醒来问了子巫仙人大概的时辰,算算已经是来蛇岛的第三日,早在上蛇岛那日他就和船夫约好来接人,可是,现在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到底晋修前辈是怎么决定的。
白芷来的时候就带了些干粮,这要走的时候也依然没有什么,就一把剑,和从子巫仙人借来的衣衫。
而此时,白芷都准备要走了,晋修前辈还在屋子里睡觉,完全不准备给他什么答复。干脆,白芷就站在酣睡人的床边等待,可晋修不仅没醒,反而还打起了呼噜。
白芷面无表情的看着明显装睡的人,淡道,“打扰前辈睡觉,对不住了,不过,有些话,晚辈还是要说。”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晋修的鼾声。
白芷不在意,继续道:“说实话,我与赫先生不过相识三年,这三年间,一次未曾听赫先生提起过前辈,就是赫先生让我出谷寻您,也没有告诉我您的身份,在我踏入蛇岛的时候才让人告诉我,您就是赫先生的师傅。”
鼾声短促。
“不过,这并不表示赫先生不想告诉我,反而是赫先生愧于见您,不然也断不会让晚辈前来,现在想想,赫先生会将内力传给我,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和红月都无法再有颜面来找您,所以干脆就让我前来,毕竟,这天下,能与司城箜一战,还能赢的,就数前辈您了。”
鼾声慢了些。
“晚辈之前不知道赫先生和红月曾背叛了您,所以冒昧叨扰您,是晚辈的错。”白芷说着,作了个揖,不管晋修看不看得见,“前辈可能认为,两人都离开了您,有难的时候又找到您是很可笑的事,但是……晚辈曾听过一句话,开心时想到的大多都是酒肉之友,困难时想到的才是至亲。”
鼾声渐小。
“晚辈这么说没什么资格,但是,晚辈依然相信,在赫先生和红月的心里,从未忘记过前辈,甚至日夜为之愧心,奈何仇未报,实在无脸见您,这都是人之常情,换做晚辈,也会如此。”
白芷叹了口气,继续道:“前辈无法原谅赫先生两人,晚辈不会强求,只希望前辈可以不要那么记恨,气的也是自己的身子,倘若有一天晚辈能替赫先生报了仇,定当跟赫先生来向老前辈谢恩请罪;倘若晚辈没有幸免于难,也会告诉赫先生,前辈时刻挂记着他们。”
末了,白芷停了口,好久也未见晋修有什么动静,他叹了口气,决然朝门口走去,白芷步子缓慢,还嘟囔:“是晚辈唐突了,或许,只是世人将前辈传的太过厉害,这天下第一的司城箜,还是无人能敌的……”
白芷说完,就拽上了门,可是,却没拽动。
门并没有上锁啊?
大眼一闪,他猛地回头看向睡觉的人,此时那人竟没了鼾声,而放在身侧的手,竟并拢成掌。
原来那人是用内力阻止了白芷开门。
白芷垂下眼睑,放下拽门的手,心中难掩愉悦,早知道说那么多都不如最后一句话,他早就说了,害的他差点就编不下去了。
不过,他还是走到那人床边,单膝跪地。
“多谢师公。”
“哼。”晋修哼了一声,转过身侧睡,不再理白芷。
木屋外,子巫仙人放下手中的毛笔,捋着胡须满意的点点头。
石桌上,是字走龙蛇的两个字:
【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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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蛇岛外。
“八子,停船,快停船!”
老船夫站在船头,朝划船的傻儿大喊,因为不等靠近蛇岛,他就看到了数条大船停在蛇岛岸边,而且还有很多黑衣人,他们都戴着面具,金色的半截面具。
老渔夫不傻,他可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历,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靠近,所以他就让傻儿停了船,静看岸边的情况。
八子扔下船桨跑到船头,急的险些跌倒。
“啊啊!”
老船夫看到傻儿手里捧着的竹筒,还一脸兴奋的模样,他来气了,上去给傻儿一脑壳,喊道:“啊什么啊?你以为是那姑娘?没看见前面都是司城谷的人吗?咱们还是老实在这儿等吧。”
“啊……”
八子失望的出声,握着装有陈皮水的竹筒不安。
“行了,咱们就在这儿等那姑娘吧。”老船夫掏出酒瓶,坐在船头,看着岸边的一群人。
不过,他这酒喝了没几口,就有人踏水而来,一翻身上了他的船。
船体连晃都没晃,可见来人武功之高。
来人正是麟,他并没有戴面具,只是双脚踏在船头,淡道:“船夫来此是接人?”
船夫一见来人面熟,正是三日前与姑娘一道乘他船的客人,“是啊,那姑娘啊与我约好今日来此接她。”
“离开这里。”麟低声。
“啊啊啊……”八子冒出来,急了。
“诶诶。”老船夫拉住傻儿,一脸下气的看着来人,“大侠,我与那姑娘约好,现在没接到人就走,岂不是失信于她?反正我离得远,不会打扰各位爷的。”
麟面无表情,再开唇,已经没有商量:“走。”
“……”老船夫为难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笑道:“好,好,这就走。”
麟飞身,继续踏水离开。
老船夫没了笑意,摇摇头,“走罢,再不走咱们可就没得活咯。”
“啊啊!啊啊!”
八子喊出声,推着老船夫急的不行。
老船夫甩开傻儿,无奈自己走到船尾,摆动船桨将船调头,待船都划出一段距离的时候,见八子还手握竹筒站在旁边看着蛇岛的方向。
“傻儿啊,老爹都说了,那姑娘啊,不是咱们能惦记的。”老船夫叹了口气,“八层那姑娘,已经死在蛇岛了,也说不定。”
竹筒脱手,磕在船尾,掉到了海里,发出闷闷的响声,而那傻儿的心也跟着碎成了八瓣儿。
此时的他才明白爹爹的那些话,可他明白的太晚了。
奈何这世间,不如意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