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前酒》半匣

9、第九章 争夺

　　杜陵说，耶律雄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宋子轲踏在山头上远眺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杜陵这句话。

　　据说那天杜陵从土城离开，真的当日便当众发难杀掉了周真登。这么大的事情，朝廷的处理却来得很慢，足有近半个月才派了使者来到营昌关，带来的敕令也很有意思：杜陵因此事受鞭杖三十，罚俸三年，同时也因战功稍升到偏将军。这几条有赏有罚，赏罚分明，倒也平常，但最后还有一条，却大大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敕令说，事急从权，在未决定新上任的营昌关守将之前，将由杜陵将暂代原周真登的职务，总督营昌关事宜。

　　比起是朝廷忽然转了性，要秉公执法伸张正义善用人才，宋子轲更愿意相信这是朝廷中某些势力的博弈，最后还要绕回后翰官场的黑暗、官官相护，而杜陵不过就是那个被选择负责出头的人。这个总是笑出两个深深酒窝的有些特立独行的青年，似乎也并不像他的外表一样纯粹简单。

　　远方胡人军队埋灶做饭所升起的炊烟相当惊人，遮得一角天空都灰蒙难辨，足见数量之多。
　　这位胡人部落联盟的总帅耶律雄重整军队的速度相当惊人，重振士气、团结人心的能力也同样不可小觑。

　　如果杜陵的所说接下来依旧不差，那么耶律雄很快就会派兵强攻土城。

　　胡人一方的耶律雄占据了土城就有了坚固的据点，可以长久与后翰拉锯消耗，并且也能防备后翰再来一手轻兵袭营。再加上他又被杜陵烧了粮草，很可能会紧抓住现在这收粮食的尾声时间扫荡这一带抢粮。
　　而后翰这方的杜陵占据了土城就能威慑胡人，使胡人不敢冒着被前后夹攻的危险轻进叩关。毕竟营昌关虽然高墙深堑，但是一旦被攻破，到京师之间却是无险可守。据说二十五年前，胡人就曾从这条路长驱直入，将京师方圆三百里都几乎烧成了白地。

　　小小一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的土城马上又要被无情地吊在刀尖上、放在火上炙烤，在双方更加强势的兵力和更加明确的目的下，局面一定会比过去的那个冬天更加艰难。

　　宋子轲慢慢曲腿坐下，若有所思。他低下头，把下巴压在交叠的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还巢的飞鸟开始从头顶掠过，投下的影子在身后渐渐被拉得很长。山上有人的脚步声响起，渐渐接近，应该是因为看到了宋子轲，很快就从走变成了啪踏啪踏的跑，伴着脚步声，是“子轲哥！子轲哥！”的叫唤。

　　赵齐伸手拨开半人多高的野草，弯着腰从宋子轲身边钻了出来，伸着脖子也去望望山下，随即不感兴趣地一屁股挨着宋子轲坐下，只不过他瞧着宋子轲，宋子轲却瞧着远处。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子轲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宋子轲回他的却是：“土城这种地方靠我们这点人是没有办法长久的。”
　　听的赵齐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想才明白宋子轲这是正在为土城中众多山民的未来所担心，嘭地一拍宋子轲的膝头：
　　“子轲哥，怕什么呀，不是还有你么？子轲哥你这么厉害，一个人能打他们几十、几百个，他们肯定都不敢来欺负我们。”
　　宋子轲收回目光看了赵齐一眼，苦笑道：“小齐，万军阵中匹夫之勇毫不足道，兵法之道才是万人敌。他们都有钱又有人，想设什么局就能设什么局，可我们没钱也没人，什么都用不出来，早晚只有任人欺凌的份。”
　　赵齐似懂非懂，点点头道：“那我们走吧，走的远远的，不和他们掺和不就是了。”
　　宋子轲摇了摇头：“往哪儿走啊，只要在关外，就躲不开这些外族的劫掠。”
　　赵齐看他低落，心里不由得也有些难过，抖擞精神，一步跃起跳到宋子轲面前，忽地捏起鼻子做了个鬼脸，又直起腰来把头特别显摆的一甩：“打仗骑马我也不差，绝不输给他们！”

　　他皮肤黑，但是一笑起来又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显得十分爽朗朝气。宋子轲知道他是要逗自己开心，郁结之情稍淡，但瞧着他却不由得又生出了些无奈，就看赵齐毫不气馁，活动筋骨袖子一撸又跳起了一支怪模怪样的舞来，不同宋子轲从前所见中原舞蹈的柔婉，这舞的节奏十分明快、铿锵有力，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又有那么一两分滑稽，动作幅度极大，显然是故意夸张来逗宋子轲笑的。

　　宋子轲怕他动作大太一脚踩空滚下山去，只得无奈起身揉了一把他脑袋笑了笑道：“天快黑了，回去吧。回去准备一下，防备胡人打过来。”
　　赵齐吐着舌头笑嘻嘻地抓住宋子轲手臂：“好！”

　　……
　　“大家听我说，胡人又要过来了，通知所有人从现在开始都不要离开土城太远，如果还有没收完的庄稼，由我带着所有男人去收，小齐留在土城放哨。还和去年一样，所有人一次集中一块地，千万不能掉队，收完了马上回来。”
　　“我们知道了，子轲，你也别太辛苦了，你看看自己的脸色，这些天绷的太紧了。”
　　“……我知道，王婶，我没事的。”

　　……
　　“子轲哥，胡人往咱们这来了，不少人！”
　　“快点，叫所有人都赶紧进城！准备守城！”

　　“弩机一台东门一台南门，投石车北门，我守西门，所有弩箭、石块快点就位。所有箭塔留人。”

　　“全部门都堵起来，在门外放火，他们没有攻城器械，只能强攀，攻不进来，而且粮草又少，只要多撑过几天，他们早晚必定会退。”

　　“子轲，那个死角有人要攀上来了！”
　　“没事，弓箭给我！”
　　“好准的箭术，吓不死那帮胡虏！”

　　“终于打退了，还是子轲哥厉害！他们还不走想围城，哼，我们城里有水有粮，还怕他们围！”
　　“怎么样，没人受伤吧？”
　　“我们人都没事，可惜没收的粮食可都遭殃了，你看，他们分了不少人往周围田里村里抢粮去了。”
　　“子轲、子轲……小狗子一天都没看见了，他爹妈在胡人打过来之前就出去找他了，也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
　　“不行，你现在出去，还有谁能守得住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