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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谋者多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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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郯灭,大周起,定都泃(jū)京,距今已有三十余载。在周的治理下,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平静的仿佛东郯末主,莨嵚(làng qīn)的纣虐,战乱的哀恸就此远去,如同记忆,已被岁月冲刷的模糊不堪……
大周开国君主周肃王之嫡长孙鄀昭,于七年前发布《乾诰》,任大周第三位君王,号承王,年号乾康,时年二十有六!
乾康七年,二月初,泃京。
初春乍暖还寒的风,挟着细蒙蒙的雨,正纷纷淋淋地洒向这大周的王都。软风细雨为她的庄严添了一层柔媚神秘的衣纱,晚冬余下的浅浅寒意,却抵不住她的热情——隐隐的笙歌、绰绰的莨纱……河水涛涛,船舫不绝;柳堤沿途,游人如织
这里是泃京,大周的王都,它——无疑是繁华的!
河岸小道上,一家不显眼的青色马车,缓缓行来。驾车的是一中年男人,头戴防雨的箬帽,身材略有发福,敦厚的五官略带疲色,唯独一双眼隐有精明世道之态。
车内有一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正掀起窗布,透过车内小窗,观看沿途风景。见那道旁春柳新抽嫩芽,轻风吹破如镜似的河水,带起阵阵涟漪,男子淡色的唇微勾,道:“ 柳色早黄浅,水文新绿微。”
他这一笑,黑曜石般的一双眼,亦溢出笑意来,眉目间带着几分亮色,旁人见了便知这是真的开心了,自己也不禁心情舒畅起来。
穿城而过的沣河,向来是烟花繁盛、显贵游玩之地。那驾车的中年男人见了,不禁咂咂嘴,道:“奢也,靡亦!”
男子淡淡看了一眼往来繁密的船舫,道:“王于辛酉年登座,至今七载,素以戒奢持俭为政,如今,已不知好上几许。”
——只是,还不够……
中年男人听了,点点头,说:“诚然。”
东郯后主莨嵚,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奢侈靡乱至极,虽经战乱之后,大周得治天下,倡导勤俭治国,贵族之间,奢靡之风却仍旧不绝。周承王在召功高、毕公葳两位元老大臣的辅佐下,颁布《乾告》告诫天下,戒骄奢,勤节俭,更以雷霆手段克制靡侈风气,至今成效稍显。
中年男人又向车内说到:“泃京城颇大,爷欲想游看,奴且去寻一知地儿的来,好往可看处去,可好?”
“一路行来,劳累全叔,先寻一休息出去。至于‘游看’一事,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被唤作“全叔”的男人应道:“是奴想差了,理当如此。”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东家已使人置了宅子,在城东闾(lǘ,居民住地)中。此刻,小九子应已勤扫罢。”
男子沉默了会儿,方轻声说道:“如此,甚好。”说罢,突有一阵风来,似是有些冷意,男子便拢了拢衣襟,放下了帘子。
马车又行了好一会儿,在巷中七拐八拐的,方停在一院子前。
全叔扶了男子下车来,此时方见他比一般男子稍清瘦了些,一身烟青色长袍,一条同色丝带挽住如瀑青丝。男子举止间自有一番读书人的儒雅味儿,说不尽的风流好看。
二人进了院内。院中一角种了一棵新抽叶芽儿的槐树,约两人高,树下有四张石凳围着一张石桌,男子道:“倒是个清静的所在。”
全叔拿了帕子擦了擦石凳,说:“爷先在此坐下,奴且去拾缀拾缀屋里,免得尘脏了爷身。”
男子尚未应,屋里似是听到外头声响,一声欢快的清音便传了出来,“可是爷来了?”只见蹦蹦跳跳出个十几来岁的小少年,圆嘟嘟的,五官还未长开,讨喜的小孩模样。
小少年一见男子,圆圆的大眼便一亮,跑过去拽着男子的衣袖,道:“爷可来了!您不知道,小九等得都快长霉……”
小九仍想嘀咕下去,却被全叔喝到:“你这小崽子,便是让你先进城几日看管宅子,就如此抱怨,没大没小了!”
小九扁扁嘴,似是有些怕全叔,躲到了男子身后去。原来,因着晚冬赶路,余寒袭体,男子在城外小镇病了几日,而这院子原主人要回老家去,这一耽搁,不好错了交接时日,便让小九先行进城看管院子。
全叔又对男子道:“爷莫纵了他去,这年纪须得管束些。”
男子笑着摇摇头,并未接话——他喜欢小孩的活泼性子,这会让他想起以前的自己……
小九道:“哎呀,爷怎穿的这般少,虽是二月,这天还凉着呢,爷快进屋去吧,小九都收拾好了。”男子瞧他一脸得意样,暗觉好笑,便摸摸他头。
小院不大,但屋子齐全。三个房间,作了主卧和书房外,剩一客房,另有一会客厅,一个厨间,还有下人房,一应生活物件也备上了。
男子挑了件窗子对着槐树的屋子,他站在窗前,想着夏日时树荫婆娑,不觉勾了唇角。正在放行李的全叔看了男子一眼,仿佛叹息般叹道:“自此,爷便是要在这住下了……”
男子闻言愣了愣,点点头,却不说话,只定定地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冷冷的风夹着绵绵的雨——不似那里,天空总是万里无云,一碧如洗,还有父亲怀里总是暖暖的。
那个温柔的男人曾抱着他,说:“谋者,多面也。”
那是小孩只有五岁,眨眨黑溜溜的眼,——他不懂
“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小孩瞪大了眼,咽咽口水,有些害怕地往他怀里缩了缩,说:“那,爹爹……谋士,是人……还是……还是鬼啊?”
男人依旧温柔,只是他的眼里没有了笑意,他说:“顾珞,我的小珞儿,你要记住,你若做人事,你便是人;你若行鬼事……便是不人不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