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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二篇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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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阳光无声地穿过透明的窗,在地板上跳跃,满室光亮,令人心中温暖。
陈序成缩在扶手椅里,一只手不紧不慢翻着面前的《中国古代避讳史》,一只手撑着下巴压在扶手上,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她已经发了很久的呆,笔记本电脑上的文档还是只有寥寥几行字。这门名为中国古代避讳学的课程是她当初随手选的,课程内容本身还是十分有意思的,但是期中期末作为考试上交的论文让她十分头疼。
清晨她便离开了寝室到图书馆查资料,却直到现在也没憋出多少字。她放下撑脑袋以致感觉有些酸麻的手,揉了揉太阳穴,重重地叹了口气。
写不出论文的原因是她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况且写论文本身就是一个借口:今天她不想见到任何熟悉的人。
这是她十九岁生日后的第十六天,也是林渊的十九岁生日。
这个名字已经鲜少出现在她生活中,如果不是因为在这个她熟记于心的特殊的日子,还有段慕嘉的那句话,她也许根本不会特地想起这个人。谁说感情可以地久天长、海枯石烂?海枯石烂原来也可以这么短。从一个人的世界中退出,真正做到时,也没那么难。
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头更疼了,看着空白的Word页面十分烦躁,伸手关了电脑,把参考资料都推到一边空出一块桌面。她把扔到另一边的包拖过来,伸进去摸索了半天才拿到静音了的手机,按亮屏幕,赫然显示两个来自湛蓝的未接电话。
湛蓝去了首都上大学,陈序成和他的联系也少了很多。这会看见自然有些惊喜,拿着手机尽可能无声无息地走出自习室到了走廊上。
“小蓝,打电话来有事吗?”她听着电话那头的喧嚣,声音带着笑意。
“没事啊,就是大家聚聚会,忽然想起你了就打了过去。”湛蓝那边似乎有很多人在说笑,十分嘈杂,他的声音也不大,显得模模糊糊的。
“大家?你和你大学同学?”陈序成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她努力安慰自己平静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当然是校部七班的同学啊。今天是林渊的生日,他请了大家一起聚聚,我们在饭馆里玩呢。”湛蓝的声音稍微大了些,听得更加清楚。他当然会毫不在意地提起这件事,因为在任何人心中,长达一年内没有表露任何和那人联系的陈序成早已放下。“哦,有我,林渊当然在,蔚晗……”他一口气报了十几个熟悉的名字,大概就是所有考到北京的七班学生,“还有汪棋璟。”他最后补充。
“湛蓝,你跟谁打电话呢?”一个男生的声音隐隐传过来,伴随着一群女生的嬉笑和湛蓝的呵斥:“别捣乱!是陈序成。”
那男生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似乎离湛蓝的手机更近了一些,“陈序成那家伙也太不够意思了,那么久没有一点音讯,好不容易打一次电话还只跟你一个人说,快开免提!”陈序成勉强分辨出是程江怡的声音,还有很多人似乎是在附和。
“那祝你们玩得开心。”她当机立断,说完最后一句话,挂断电话。有些对不起湛蓝,但她也是没办法了。她无从猜测林渊看到这一幕后的反应,可能早已无所谓了吧。只是,她依旧会尽可能避免与他的任何接触。
挂了电话安静了一些,她听到楼上传来的女声,是于雪琴的声音。于雪琴说话有浓重而独特的口音,她们同一寝室的同学都对她的声音印象深刻,不会听错。陈序成明明记得早晨她出门时于雪琴说是要见来看她的男朋友一起走了,心里不免有些奇怪。但想想自己也不过是瞎掰了一个借口罢了,谁没有点不想别人知道的事呢。她压下了好奇心准备回去,可是于雪琴似乎情绪很激动,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不刻意听都往耳朵里钻:“你以为我傻呢?你和那个外院女生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上次你跟我说你去打工,你去哪儿了有种你自己说?我不想过问你那些事,你也别搞得人尽皆知啊!?”
停了片刻,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她似乎消了气,声音也小了些,只能隐约听到“跟她断干净”、“和好”之类的字眼。她摇摇头表情淡淡。于雪琴和她男朋友的事她也有所耳闻,他们是在最艰难的高三走到了一起。男孩高考后去了北国之城。这一年多来异地恋的艰难她们都看在眼里,可是即使是面对男孩的冷淡于雪琴一如既往的温柔,这一次真的是做过分了才会逼得她发那么大火吧,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说出分手二字。
这不奇怪,刚烈如卓文君写下诀别书时尚有“努力加餐勿念妾”这样有回环余地的温和词句,何况他们现在寻求的不是纯洁得毫无杂质的爱情,而不过是需要时的一个温暖怀抱。
她没再听,回到座位上收拾好背包离开。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启真湖畔。沿着石板台阶下去,她走到湖边,水波荡漾,金光粼粼。想起那晚为她撑伞的男孩,她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其实不该那么说话,不知道怎么就说出了口。段慕嘉的心思她不会不懂,为她放弃人大加分,这份情足够沉重。可是自从一年之前她的心里就空了,她不知道还有谁能走进来——即使是段慕嘉。
她跟段慕嘉说的话是真心的,她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她想起二熊说的话:单方面的爱太过炽热,就是在逼对方作恶。林渊真好,的确好,所以之前一直不忍,最后终于决绝。她只觉得自己傻,心疼过去的一往直前,也暗暗后悔曾经的莽撞。
她对林渊曾有的一丝怨意也随时间推移逐渐消失。真正经历过才明白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好其实也不容易,对她尚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姑且如此,何况林渊如此笃定不会喜欢她呢?
所以只是尴尬,怕他也尴尬。
现在回想,蔚晗对湛蓝的决绝态度未尝不是一种仁慈:快刀斩乱麻至少不会疼太久。十一的时候蔚晗曾经来过杭州。与北大擦肩而过后倍受打击的小公主也随着时间推移走出阴影,融入人大的新环境。她陪着她游览杭州,泛舟西湖,不提回忆,只谈论如今的生活。被所有人宠溺的小姑娘其实无比成熟,她甚至比湛蓝更清楚她内心不能触碰的地方。离开前蔚晗也热情地邀请她去人大看看,她也笑着同意了。
其实她去过人大。距今整整一年。
她孤身一人坐了整整一夜的火车去北京。为了省钱没有坐高铁动车也没有买卧铺,一个人坐在硬座上,唯一的行李是放在大腿上的背包,戴着耳机听歌,看着窗外景物飞逝。第二天早晨在北京下车时,她看着车水马龙的马路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心里的茫然几乎吞噬了一切。
她打车去了人大。从东门进去,看着求是楼倍感亲切,为这不算巧的巧合偷笑,绕过草坪,从百家廊走到一勺池,站在水边在心里默默地想,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了。
他在的地方,风景似乎别样的好。
她没有想过找他,那天是他十八岁生日,但她觉得已经没必要找到他说一声生日快乐了。她提前找同学打探到了他的寝室,一路走过去,心里竟有些不切实的担忧和期待。
果然没有碰到。
她把包装好了的外地买的手表和她亲手做的底部刻有L的青瓷花瓶交给了楼长,麻烦他转达。却不急着离开,而是静静地把一路风光收入眼底,依次走过明德楼,田径场,在水穿石咖啡馆慢悠悠地喝了杯咖啡。
她没有看到他,却很开心。她远道而来,只是送一份生日礼物,看一看他在的地方。
最后从西门出去,离开而不回头,到火车站等车,夜晚才回到杭州。
如今想想,竟有些佩服那时的自己。
“小成,你干嘛呢?”清亮的声音传来,她扭过头,看着突然闯入视野的男孩:挺拔的身材,个子高高的,剑眉星目,嘴角微微上挑,淡蓝色衬衣白色长裤,干干净净的白球鞋。
“子远学长!”她惊喜地叫了一声,从湖岸边猛地站起来。
“你小心点别掉下去!”周子远担忧地嘱咐着,朝她走近了一些。
“哥,你怎么来紫金港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蹦蹦跳跳跑到了他身边。周子远是她同专业高一届的学长,是颜值与绩点同样高的角色,他们专业的男神。陈序成入学之初就认识他,从他那儿也获得了很多帮助,与他关系一向不错,后来干脆就一口一个哥了。不过浙大的学生大三会根据专业不同分配到不同的校区,所以她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周子远看着她,眼含笑意。“我回来办点事。”他接过她的背包,“还是我来吧,让学妹背包自己空着手的学长会挨骂的。”
兴奋散去,陈序成把包给他,浅浅地笑了笑。
周子远没有笑,认真端详她的脸。陈序成不自在地别过脸躲他的视线,“怎么了?”周子远漫漫地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啊。”她并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你等下还有什么事吗?”周子远体贴地转移话题,他的五官真好看,凑在一起像一幅画一样。
陈序成努力地想了想,悲哀地发觉离开了图书馆自己确实没什么地方可去了,她确实不想见人,可是躲下去有什么意思呢,一会功夫不也撞见两个熟人了吗。“没事,回寝室吧。”
“我今天事挺多的,估计没时间跟你一起吃饭了。”周子远平静地浅笑着解释,“我怕你一个人在湖边玩不安全,先送你回寝室吧。”
陈序成有点不自在,好像被当作小孩一样的对待而这种感觉她已很久没有经历过了。“不用了吧,你事多的话就直接忙去吧,我能出什么事啊。”
“这点时间我还是有的,走吧。”周子远的声音温和却不可动摇。陈序成有些迟疑地看着他,“我骑自行车来的……”
“哎,那我再勉为其难帮你推回去吧。”周子远的话语是勉强,笑容依旧是体贴包容的意味。陈序成有时会想,将来他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虽然,这位男神目前还是单身。
他们俩慢慢往寝室走,周子远背上背着她的包,双手推车,左手还挂着一个他自己的黑袋子。陈序成看着很过意不去,但是周子远就是那样习惯性照顾所有人的人。她们边走边说话,察觉了她情绪低迷的周子远一直在讲着同寝室的同学的糗事,她也乐得捧场勾着嘴角笑,一路到了宿舍楼下。
“你忙你的去吧。”陈序成锁了自行车,笑着站住向他道别,“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谢谢子远哥。”
周子远取下包给她,没说话,脸上露出些许沉思的表情。陈序成以为他准备说什么,疑惑地看向他,他却突然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小成,以后开心点。”
他们从没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陈序成却只迟疑片刻便坦然接受,歪歪脑袋,“那走啦。”
她刷卡进门,转弯前回头,门外的周子远冲她点点头离开。
周子远的身影刚从门口消失,就有一个身影瞬间飞到了她面前,带着啊啊啊啊的背景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陈序成你这就把学长钓到手了!?你居然还不通知我一声!”
“是啊,如果我钓到了,当然会跟你分享。”陈序成温柔地压低了嗓音,张慧宇果然配合的低下头把耳朵凑到她嘴边,陈序成毫不犹豫一把扭住她的耳朵。“然而我跟他之间清清白白!别给我乱开玩笑!”
“知道了知道了!你能不能下手轻点?”女孩们一边笑骂着一边走回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