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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双城记(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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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啦?”
岑戈一睁眼,熟悉的画面再次映入眼帘——赵苏漾扎着乱糟糟的丸子头,蜷着腿坐在对面椅子上,元气满满向他打招呼,她手边的笔记本电脑上显示着写了一半的稿子。
再看窗外,天还没全亮。
当探员忙,当一个码字员加探员更加忙。
“看来昨晚你还不够累。”岑戈起身,赵苏漾色.咪.咪盯着他的上身看,终于“嗷”地一声抛下稿子扑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苏漾一边大叫着“迟到了迟到了”一边换衣服,拿了盒牛奶就要匆匆忙忙出门,却被岑戈一把拉了回来。
“我送你。”
“千万不能!”她认真地摇摇头,“咱们现在是‘地下情’,只能在晚上偷偷约会一下,白天是不能被人看见的。”
这话说的太无情,活像一个占了人便宜第二天就死不承认的女流.氓。
岑戈无语地望着她。
尽管不情愿,赵苏漾还是被岑戈塞进了副驾驶,她一边叹气,叮嘱他提前一个路口把她放下,一边拿出小镜子和眉笔,趁着红灯就赶紧画上几笔。只能说,在车上化妆还真不容易。
岑戈看了一眼她身边那盒迟迟没有拆的牛奶,再次对女人即使不吃早饭也要挤出时间描眉画目又有了几分深刻地理解。
其实,她素颜也挺漂亮的,尤其是披散着一头湿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时。
“妆已OK了,可以咪西了。”赵苏漾怪腔怪调地冒出一句,把小镜子收好,终于开始喝牛奶,“芳思路口停一下。”
岑戈在距离侦查局两站路的芳思路口让赵苏漾下车,目送她匆匆溜进面包房买了个早点窜上公交,才继续朝局里驶去。从停车场进入电梯时恰好遇见了司法机关前来核证签字的公诉人小齐和小邱,原来,董佳益及其同伙故意致人死亡、贩卖器官案的终审结果下来了,董佳益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其他几名同伙也分别被判死刑、死缓及有期徒刑等等,都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这是个大案,牵连的人太多。”小齐感慨地说,“法庭上我们光是阐述指控意见和质证就弄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
进了办公室,小邱摊开几份文件,“岑队,麻烦你们案子的主办和几名协办请在这几份送达书后面这儿签个字。另外,庭审记录一会儿小齐拷贝给你们以供后续归档。”
岑戈和言青、商鸿朗等人陆续签完字,小齐和小邱客套地谢过就离开了。商鸿朗忙着归档,然后传给岑戈做最后的确认,“我之前听说董佳益一审时要求判自己死刑立即执行,没想到最后判了个死缓,八成他的自首行为和不义之财的慈善用处给他带来了一线生机,毕竟他没有亲自动手杀人。而且,他那么有钱,请的律师估计也超强,力挽狂澜的。”
言青语气中带着些嘲讽,“说真的,谁不怕死?有活下去的机会,董佳益干嘛不抓住?多少杀人犯法庭上又是忏悔又是痛哭的,就是拼演技,希望自己的‘悔过’行为能让合议庭网开一面。再说了,他那是自首吗?我们正准备去抓他,他自己就来了。只能说他比较幸运,哼!”
岑戈粗粗浏览了一遍庭审记录,忽然像是发现什么似的,目光汇聚在其中几段上,微蹙着眉头。
☆☆☆
“不同意并案?”赵苏漾看着总局下发的决定,愕然道。
付经纶一副释然的样子,“死者性别不同,又缺乏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他死于系列案罪犯之手。仅因为怀疑他被施以‘人彘’刑就要求并案,确实有点草率。”
江湖威板着脸说,“如果死者有男有女,说明凶手针对的根本就不是女性,我们的推论就得重新来。”
赵苏漾有点失望,闷闷不乐地撑着下巴。
“我们还是继续排查吧。”庞公平笑呵呵地说。
赵苏漾偏就有那么一丝倔强劲,独自加班又登陆案管系统好一阵搜索。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总勤奋地刨根问底,这也就是岑戈喜欢她之处。
“咚咚。”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赵苏漾下意识觉得是岑戈,刚想抱怨几句就见付经纶站在那儿。
“还没走?”他抬起手腕看看表,挑眉道:“晚饭点儿都过了。”
“付教授不也没走?”
“我总是最后一个离开。”付经纶指了一下自己的背,自嘲道:“最近《忍者神龟》电影上映,经常有人以为我搞cosplay,想跟我合影留念。为了不引起交通混乱,我还是挑人少的时候行动比较好。”
这种黑色幽默赵苏漾可笑不出来,然而情商低的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既能安慰他又能转移话题,憋了好久才说:“您的心理真阳光,之前轰动全国的‘四人头案’凶手仅因为自己说话有点结巴、想不开,就又是帮人自杀又是碎尸的,真是……”
“我知道这事,凶手叫……孔上前?”付经纶在她对面坐下,忽略他隆起的背部,正面看上去他还真是帅得成熟而明朗,“小詹回来后跟我探讨过那人的心理问题,我们一致认为他属于有组织能力的偏执狂型变态杀手。可惜,我听说他一直潜逃在外。他遭遇的那点小挫折在我看来都是小case……呵呵,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您愿意说,我当然也愿意听。”赵苏漾闲着也是闲着,跟心理学教授聊聊天或许心里的不悦能缓和些。
只见付经纶耸耸肩,眼中露出些沧桑来,似乎在回忆往事,“大家都知道我的父母早亡,却不知他们早亡的原因。我爸患有精神分裂症还酗酒如命,自我懂事开始,他给我留下的记忆就是一直打我和我妈。听说我妈当初也是不甘愿嫁给我爸的,别人说她是什么‘破鞋’。她说,我并不是天生驼背,还是婴儿的时候,我就被父亲重重摔在地上,哭了好几天,但他们见我没有外伤,就以为我只是爱哭闹。后来我妈发现我的脊柱有问题,才想起这茬儿。我因为身体原因遭到很多人的白眼和嘲笑,同村的小孩都不跟我玩,骂我是怪物。我爸喝多了,下手非常狠,我妈担心我被他打死,他喝醉了回来,她总是用身体挡住他的拳脚,把我护在怀里。我爸手边有什么,拿起来就打,连木头凳都能被他打坏,打得我妈头破血流。但我妈就是我的天,我的大树,尽管我也经常被我爸打得晕头转向,可只要看到我妈还护着我,我就觉得自己能挺过去,能长大,能孝顺她。”
赵苏漾心口好像被一条绳子攥紧,一抽一抽的。光是听就觉得令人发指,真的很难想象阳光开朗的付教授是出自这样的家庭。“现在您可以孝顺她了,也算苦尽甘来。”
付经纶停顿了一下,嗓音有些沙哑,“她没有等到我有能力孝顺她的那天。逆来顺受的她有一天终于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带着我一起跳河自杀。”
赵苏漾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抿嘴懊悔自己的插话,好在他看上去并不介意。
“结果是,我命大,没有死,她的尸体过了好几天才在下游被打捞上来,不知道是什么模样。我永远记得她说要带我去耍水时的样子,笑里带着哭腔,眼睛像月牙,眼眶却通红,现在想来,她犹豫挣扎了很久,才下了那个决定。她舍不得我,所以要带我一起走。”说到这里,付经纶眼眶也泛了红,“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自己的天塌了,树也倒了。能不能长大,我不知道,能不能咬牙挺过去,我也不知道。我像一只无头苍蝇,不知道往哪里躲,我爸喝醉了回来时,再也不会有人把我护在怀里。我直接迎上了我爸的拳脚,非常疼,我就想起了我妈,她这么多年一定比这个还疼。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赵苏漾终于没忍住,两颗眼泪滚落。
“再后来,我爸某次醉酒后睡在雪地里,第二天被发现时已经过世了。父母的死对我来说反而是个解脱,我独自离开了家乡,决心将来要出人头地。我没钱上学,在一些不太正规的小作坊里打零工维持生计,省钱买书、买练习册,自学初中和高中的科目,最后以社会考生的身份参加了全国统考。”
没想到他竟然是一路自学而来的,赵苏漾吃惊地问:“您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首都大学。”
这是全国排名第一的高等学府,是所有亲友对学龄儿童的良好祝福——“以后考上首都大学”。
“太厉害了!”赵苏漾由衷地说。
付经纶笑笑,“本科毕业后,我选择攻读心理学研究生,想着将来当一个心理咨询师,一方面,这个职业很新兴,能为我带来可观的收入,另一方面,我想帮助跟我一样有过心理创伤或者身体创伤的人,倾听他们不愿说出的故事,借此医治他们内心的痛苦。我觉得身体的缺陷和心灵的强大是不冲突的,你活在逆境里,才能锻炼出一颗比其他一帆风顺的人更勇敢的心。”
赵苏漾赞同地点点头,感触颇多,“我的家庭也不怎么幸福,我爸妈早就离婚了,以前我也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付经纶一愣,“是吗?可是你看上去很开朗。”
她笑笑:“后来,我顿悟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学习比人家好、思想比人家成熟,在别人还在伸手向父母要钱的时候我就能自己赚钱,我为自己骄傲……”
门口又传来一声轻咳。
这回真的是岑戈,他用一副探究的目光看了看共处一室的两个人,再望向她时,眼中居然几分醋意。
赵苏漾好似被捉奸在床一样慌忙站起来,故意大声问:“岑队,你恰好路过呀?”
早就知道他俩关系的付经纶一副想大笑的模样,无所谓地抬抬手,“小岑来了?我见小赵今天似乎不太高兴,这案子确实棘手。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赵苏漾惊讶道:“付教授,这……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付经纶反问道,“我是最通达的,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我现在是巴不得案子赶紧结了,一方面我有课要上,另一方面我那还有几篇论文,时间紧得要命。明人不说暗话,小赵的简报有多少水分我心里明白。小岑,你很优秀,我愿意私下跟你合作,只要你答应我,不参与审讯和抓捕,确保嫌疑人毫发无伤。”
说罢,他像谈交易的商人一样看着岑戈。
“我以我和我父亲的人格向你保证,绝不动嫌疑人一根毫毛。”岑戈字字坚定。
“呃……其实揍两下解解恨也是可以的,我们就当没看见。”付经纶戏谑道。
赵苏漾看向岑戈,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另外,信心倍增!
既然已经说开了,赵苏漾就把付经纶当成了“自己人”,“付教授,您真的觉得男公关悬案不该被并案吗?”
“虽然我的主业不是探员,可我也了解几分门道。你问问小岑,没有足够的证据,上头怎么可能轻易并案?”付经纶爱莫能助地回答。
“如果死者中出现男性,就说明凶手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无特定目标杀人狂’,无论男女,只要想杀人,他就会动手。如此一来,之前我们对他心理方面的设定、尤其是对女性的复杂感情方面,就需要修改。”工作状态的岑戈总是站在一个公正的立场上,当赵苏漾以为对男公关案的探究可能到此为止时,他又说:
“凶手多杀一人或者少杀一人并不是此案的关键,我们的首要任务是通过现有证据把‘他’从人海中揪出来。”
付经纶点点头,把初定的排查范围跟他说了一遍后又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补充的?”
“我认为……”岑戈眼中波澜不惊,却蕴含决胜千里的睿气与胆识,“我们很有必要和长宁第一监狱联系一下,再次提审董佳益。”
许是这个陌生的人名突兀出现,付经纶有点回不过神,刻意又问了一遍,然而还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与他相比,赵苏漾虽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可也一脸茫然。
他们查的案子和贩卖器官搞慈善的董佳益有何联系?
“凶手该不会是董佳益吧?”赵苏漾无厘头地猜测,脑中浮现出网络上一张图片,一个五大三粗还有络腮胡的男人穿着红裙子画着口红,一脸疑惑地问人家怎么知道他男扮女装的。想到这里,她噗嗤笑了:“他确实符合几个排查条件,可就他的长相而言,若是扮成女人去搭讪,成功率恐怕不高,还有可能会被当成变态。”
付经纶好奇地问:“这个董佳益是……?”
赵苏漾把那个案子简单地说了一遍,付经纶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叹道:“唉!有时压垮一个人的不是贫穷、落魄,而是富裕和拔高的名声。小岑,他和此案有什么关系?”
“连环案有几个难点,一,凶手杀害对象的选择;二,搭讪成功后凶手带着受害人去往哪里;三,凶案的第一现场。”岑戈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整理思路,“按照她们的失踪和尸体出现时间推断,那里最多同时囚禁了三个人,大部分时段,囚禁着一到两个女子。”
赵苏漾静静地听着,心里疑惑道,岑戈怀疑失踪女子都被囚禁在董佳益名下的收容所?可是在那次的搜查中,并没有发现收容所中有隐秘的密室或者能通往另一个地方的密道。难不成收容所里真上演着“双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