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出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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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这镇安寺中的人吗？”少年问着湖边拿着扫帚扫落叶的女孩。
女孩转过身点点头。
“那你可知祥明法师去了哪里？”
女孩抱着扫帚摇摇头。
“你……是个哑巴？”
女孩摇摇头。
少年想了想，表示不信。
“谨言！贫僧为你取法号谨言就是让你凡说话要三思而后行！你可有做到？”一向笑眯眯的祥明难得脸色严肃，那一瞬间让谨言想起了一个词，宝相庄严。
“住持，为什么我们供奉的除了释迦牟尼佛和十八罗汉就是送子观音？为何不供奉四大天王，弥勒佛？”女孩一脸不解。
“世人所求，吾所立。”祥明一脸高深莫测。
“其实就是送子观音受追捧，哪家要生了，想生了，都会来拜一拜，香火钱多。”一旁的谨行面无表情地拆他台。
……
床上的女子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后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还未完全清醒。她单手撑着床板缓缓坐起身，另一只手抚上额头，轻轻晃了晃脑袋想从先前纷乱的梦境中脱离出来。嘴唇蠕动，下意识默诵一遍大悲咒，待得心境平稳了之后才起床洗漱。
她推开房门走出去的时候天才蒙蒙亮，顺手拿过放在门边的扫帚就开始打扫石板路。长至腰际的乌发被挽起在脑后简单地扎成一束，一双杏眼就像平静的湖水泛不起一丝波澜，皮肤是健康的白里透红，嘴角微微上挑昭示着主人与人为善的特点。僧袍穿在她身上没有一丝怪异的感觉，与她周身的气质甚是合拍，似乎她穿了别的衣服才会让人觉得怪异。
路过的祥明看着她叹了口气，走上前，“谨言。”
谨言闻声放下扫帚，双手合十微微低头，“住持。”
祥明见她这么严肃下意识地也回了个礼，末了，嘴角微微抽搐，“谨言，你不必如此，咳，如此严肃。你已十三，两年后你父亲会来接你下山，你无需以出家人的规矩来约束自己。”
“谨言明白。”
嘴上说着明白，身体还是很诚实地一点没改。祥明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大雄宝殿，没走出五步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虔诚的“阿弥陀佛”，脚步一顿，加速离开。
距离开山门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谨字辈的僧人都已聚集在大雄宝殿等待祥明来上早课。祥明坐在预留好的位置上，沉默许久，幽幽地长叹一声。
“为什么你们没有一个像和尚的教出来了一个比和尚还和尚的谨言？”
底下吃早饭的吃早饭，聊天的聊天，并没有人理会他。
祥明忍了忍，一掌拍上离他最近的谨忠的后脑勺。谨忠正背对着他安心地吸溜着面条，冷不防被他这么一拍，差点一头闷进面碗里。
“吃吃吃，就知道吃。还有其他人，都停下，都给贫僧想想怎么在两年之内把谨言教成个正常姑娘。”
众人很给面子地安静下来。谨忠咽下口中的面条，不是很理解祥明在苦恼什么，“谨言不是挺好的吗？女红也会，厨艺也好，甚至还会武功。”
“正常姑娘会把鸳鸯绣成鸡却能把破了口子的衣服补得看不出痕迹？正常姑娘会做得一手好包子要她炖碗汤却能烧了厨房？正常姑娘会使棍法的时候拿的是擀面杖？正常姑娘会开口闭口的阿弥陀佛？啊？！”
谨忠嘟囔了一句，“还不是你教的。”
“贫僧教的？要不是你说做包子也是门厨艺贫僧会让她做这么多年包子？！”他一瞪眼，谨忠默默低下头继续吸溜他的面。
谨行看着手里的诗词集摇头晃脑，随口插了一句，“古人云物以类聚，谨言是没和正常姑娘来往过才会这样吧。”
“物以类聚？镇安寺就没几个像和尚的啊，怎么养出来了她这么个另类？而且，贫僧明明有交代过她好好看看来镇安寺的姑娘是怎么样的，她也不能算完全没有来往吧。”
谨行放下手中的书撇了上座的祥明一眼，“鸡窝里面出凤凰。来上香的姑娘小姐哪个不是庄严肃穆的，你还指望能看到一个喜笑颜开就地洗手作羹汤的？”
祥明一噎，不说话了。
一直安静围观谨舒忍不住开口，“住持你就没发现谨行一直在说我们不是人？物以类聚啊，他说的不是人以群分啊住持，还有鸡窝里面出凤凰，他说镇安寺是鸡窝啊……”
祥明一愣，狠狠地瞪向假装没听到的谨行。
“正好再过两月就要举行武林大会，听说我镇安寺也要出两人跟随少林寺参加？这是个机会，可以让谨言随行，见识见识，也许自然而然地就好了。”
十五年一届的武林大会近在眼前。每次少林寺都会领上近五十人参加，祥明身为当今少林寺住持的师弟，也分到了两个名额。只是他作为镇安寺住持无法脱身离开，只能派寺中两名僧人前往。此时他听谨舒这般提议，略做思考，觉得此法行得通。
“说是随少林寺参加，但其实只需在武林大会开始前赶到就可以了。谨舒，你向来最细心，这次你就带着谨言前去参加。路上记得时刻提醒她正常女儿家该有的姿态动作。”
“谨舒明白。”
谨忠不太同意，他皱着眉有些担忧，“当真要如此？武林大会上刀剑无眼，万一谨言出了什么事……”
“她就是去见识见识，又不去比武。再说了，有谨舒护着她能出什么事。你们不要看他现在像个老妈子似的，他入少林寺之前你们以为他是好欺负的？”
谨舒好脾气地笑笑，“我以为我入了少林寺依旧不是好欺负的。”
众人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知怎的心中一寒。谨忠一愣，“鬼面笑？！”
鬼面笑一开始不叫鬼面笑，他是大约在二十年前活跃于江湖之上，几乎人人都知道他，每次杀人之后都会留下一副鬼脸面具，渐渐地江湖人就给他起了个外号——鬼面笑。其杀人放火全凭心情决定，没准前一瞬还和你说说笑笑下一瞬你就脑袋搬家了。由于每次出现都戴有人/皮/面/具，所以至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面目。
几人看着他脸上不变的笑容心里惊疑不定，倒是谨忠最先反应过来。
“你是随时随地都在身上备有鬼脸面具吗？”
他笑而不语。
“每次杀人都要放个面具你不嫌烦吗？”
依旧笑而不语。
“鬼脸面具哪里有的买啊，贵吗？”
笑，“我似乎没有说我是鬼面笑。”
几人眯眼，“不~信~哟~”
真诚笑，“可是我真的不是鬼面笑。”
“当真？”谨忠被他唬得一愣。
“我是谨舒啊。”
“……”
最终还是定了由谨舒带谨言前往武林大会的举办地扬州。借参加之名行参观之实，力求让谨言在路上改变其行为作风，让两年后沈老爷见到自家闺女后不会一怒之下停止对镇安寺香火钱的捐赠。
知道了此事的谨言没说半句反对的话，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就乖乖地回房整理行李去了。
她往包裹里塞了两件换洗的僧袍，然后，就停住了。打量着朴素的僧房，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了？
她想了想，从床下拉出一个小木箱，里面整整齐齐摞了半箱子书信。都是每月家里派人送上来的，住持不允许家里人探望，只同意每月一封书信来往，所以每月送上来的信都是厚厚的一叠，逐渐也有了半箱子之多。幼时谨言还不认得那么多字，书信都是住持或者谨行师兄读给她听，代她回信的，等到她识字多了，也就不再劳烦他们了。每次的来信虽然只有一个信封，里面却鼓鼓囊囊地赛了好几张纸，父亲的，母亲的，两位姨娘的，甚至四位哥哥也都不落下。一开始住持还要费劲地辨别沈三的狗爬字，到后来谨言自己就能淡定地看完全信，顺便在回信中指出那些个错别字。
家里的来信上总会说些趣事，什么沈三爬树摔了腿，什么沈二看隔壁小姑娘看直了眼撞树上了，诸如此类。然而轮到谨言回信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小时候还有谨行师兄替她回信，回信内容完全不需要她考虑，长大后她却常常拿起毛笔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父亲母亲膝下,
见信如晤。安好勿念。
女沈珞”
临寄出去前被住持看到了，急急得让她回房再写一封。见她迟迟不动笔干脆自己口述让谨言写。最后寄回去的信是这样的：
父亲母亲膝下,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接获手书，快慰莫名。谕书敬读，不胜欣慰。拳拳盛意，感莫能言。喜接教诲，真解蒙矣。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海天在望，不尽依依。
阳春三月，燕语雕梁，想必心旷神怡！当此春风送暖之际，料想身心均健。
敝寓均安，可释远念。
草率书此，祈恕不恭。诸不具陈。谨申微意。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女沈珞
从此，谨言明白了，不管是入春还是入夏入冬，都说一句身心均健万望安康。其他没话说就说寺里花开了，昨天鸟叫了，前几日见着蝴蝶了。虽然鸟天天叫也不知道在叫什么，虽然花开了不但有蝴蝶连蜜蜂也有。
她仔细地锁好小木箱又将它推回床底，把只放了两件僧袍的包裹随意打了个结就放在一边，等要出发了拎起就可以走。
祥明看着她比谨舒还要简单的包裹，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他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会好的，谨言以后会和正常小姑娘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出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