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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红旗下长大 ...

  •   “叮叮……”短暂醒耳的铃声响起,杨扫眉睁开眼,缓了缓还有些疲惫的身子,坐了起来,从床头柜上掏出买了好几年的老人头版诺基亚手机,看了看号码,是银行发过来的短信。她不以为意,想想肯定又是银行推出了什么“超值活动”。毫无期待的打开,当她看到消息是银行账单转入的消息的时候,原本还有些困意的神情立马变得精神起来。
      您尾号0682的储蓄账卡账户7月1号15时4分ATM存款收入人民币100000.00元,活期余额100099.00元。【XX银行】
      整整多出了十万元的杨扫眉不相信的扇了扇自己耳光,随后又揉了揉双眼,再次瞄向短信,这一次她不得不相信天降横财的事实。
      小心翼翼的从第一个零开始数起:“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
      “多出一千万?”杨扫眉心中一颤,接着便是无限的激动。只是当她再次看短信的时候才意识到了什么,她拍了拍额头,原来是自己多数了两个零,小数点后面的零也加了进去。突然想到自己的一千万几秒钟变成了十万,心中那股激动劲突然淡去了几分。
      十足的拜金女……
      虽然没有一千万,但是对于这个手头上拿着一千块就会无比激动的小女生来说,十万已是天文数字。首先她能买上好几套名贵的衣服,可以去苹果专卖点换上一部苹果6,可以踩着NIKE的鞋子提着LIVE的名包横行校园而不**价与品味.只是综合上述,如果真的穿出去的话,却显得不伦不类,像是被一个暴发户包·养的农村小粉头走进了大城市。
      杨扫眉一边乐呵着,一边快速的起身穿好衣服,临近九点钟,想必杨呈那老头子在六七点的样子就做好了早饭,并且吃完已经干农活去了,老头子一贯这样,做事雷厉风行。
      ……
      昨天从学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老头子虽然已经睡去,但是七十几年生出来的敏觉能力还是发觉了轻声入门的杨扫眉,老人家不容易沉睡,但是又不得不早睡,老头子特别不喜欢别人在他休息的时候打扰他,杨扫眉这样做,也是怕惊醒了他。
      当他穿件背心披件衬衫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暗黄灯光的渲染,还是夜色的关系,杨扫眉感觉到了半年没见的他又老了。
      “回来怎么不打个电话?”老头子的声音依旧沧桑,面无表情,但是看得出来眼神中流露出的炽热,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太晚回来,不想你等太久。"
      对于女生来说,从小对爷爷都有一种畏惧心理,没法像男生那样与老人家敞开心扉来交谈,对于杨扫眉来说也是一样,眼前这个老人带给她最深的三个印象,永远是严厉的,永远是面无表情,永远是微微佝偻着的背。
      老头子只是轻唤了一声早点睡便进了房间,杨扫眉点点头便拎着行李进了自己的房间,老头子这般作态她已经习惯快二十年。
      ……
      杨扫眉走出房间,打开大厅的门,映入眼帘的是外面是黑压压的一片。走出大厅,便看见屋外厨房旁边的那棵大榕树上断了一根碗口大的枝干,整根枝干七八米长,连着树枝树叶掉落在厨房的屋顶上。看了眼院子外泥泞的路面,以及坑坑洼洼的积水,昨晚应该下了一场暴风大雨,只是令杨扫眉很无语的是,她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到,兴许是昨晚回家时太累,睡得太沉。
      来到厨房打开电饭煲,里面还保温着紫薯粥,老头子胃不太好,早上习惯喝紫薯粥,这些年的习惯一直没变。杨扫眉倒也不拘束,洗漱完之后将早饭悉数解决后便打开了电视机。
      大致过了半个小时,老头子拎着一个塑料袋子回来,旁边跟着另一个老头子。
      熟悉的灰白色西装,一双九十年代的鳄鱼牌皮鞋,我们大学军训时用的那种红色塑料皮条做的腰带,记忆陡然回到八年前,似乎从杨扫眉的小学时代开始这个老头子就是这样的装束,只是西装越发的暗白,已褪去了开始的盛气凌人,变得越发的深邃,皮鞋失去了昔日的光亮,突起一条条的皱痕。这个当了自己六年的小学校长,除了年纪以外所有的一切都未改变,一直都透着一股学士的作风,权且当没有失了那陈国士之名。
      杨扫眉面露笑容的向校长问好,在她心中,陈国士与老头子是两个反差,一个幽默文雅,一个冷漠肃厉,偏偏这两个极端凑在一块似乎是打破了水火不相容的局面,谈笑风生、博古论今、评戏手谈、这十几年的交情,从未改变。
      陈国士笑了笑,国字脸两侧泛起的层层皱纹给笑容凭添不少趣味,继而笑道:“梅子,三年前你爹杨者宝带回来的福建普洱可还有些?”
      杨扫眉回应一个极其尴尬的笑容,原以为他会问自己何时回的家,有些难堪,瞥了眼老头子,说道:“这,恐怕还有些吧。”杨扫眉不敢妄断,这家里老头子是主,虽然校长故意作弄古调儿与她对话能打破不少僵化的局面,但是杨扫眉也是看脸行事之人,对待老头子她是万万不敢出点儿纰漏,之所以回答有点儿,她明白老头子并不喜欢喝浓茶,容易伤胃,显然是有留存的,那会儿杨者宝从福建回来什么都没有带,偏偏只有这一包上等普洱,想必老头子也不舍得招待其他一般的客人。
      “在厨房的大缸里,打开的时候少取点,不能便宜这糟老头子。”老头子显然看穿了这两人的对话,面对陈国士,他岂会吝啬这点儿茶叶。
      杨扫眉起身,从小学开始就被陈国士教导茶艺,这些年虽然泡的少,但也不能忘。
      “那就多谢杨叔了。”
      陈国士是村小学的校长,不论辈分还是地位在村子里都相当的高,只是面对杨呈这个与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老头子的时候,他不得不放下架子来喊这个老头一声叔。可想而知,杨家的辈分在村子里有多高,恐怕有些入土十几年的老一辈看见了杨呈也得叫一声杨家爷爷。
      杨扫眉拿出放在柜子里的茶具,是几年前一个叫不出名字的人送过来的,青瓷釉,壶身画的是荷叶,茶杯是荷花,据陈国士说,这套茶具产自定窑,价值极高。
      杨扫眉将茶具洗完之后搬到了大堂,校长坐在太师椅上,老头子则习惯性的坐在竹编的躺椅上。
      泡茶应当在品茶人旁,所谓茶道则是看茶、闻茶、品茶。真正懂得的人绝不是壶中茶叶加上开水便了事。
      备茶、选水、配具都已经做好,烧水之余,杨扫眉只好安静的坐在旁边听着他们对话。
      老头子随手拿起躺椅旁的蒲扇,摇了摇,清风自来,看着陈国士说道:“刚才我去买肉路过小学门口,看见你一脸的愁容是怎么回事?”
      陈国士倒不隐晦,又是常见的笑容,只是多了一份惆怅,回应道:“昨天的风和雨实在是太大了,靠近山那边的整栋教学楼全倒了,教学设备也全部都毁了。”说完叹了口气,显得有些烦忧。
      老头子一惊,看了一眼陈国士,眉目不由的皱了一下,方才说道:“靠近山那边的教学楼本就是老房子,还是土胚建造的,这次倒了也好,省的怕哪天上课倒了可就出大事了,只是…只是毁了一些教学设备。”
      杨扫眉听完则是诧异,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国士,老头子说的对,在她读小学那会儿,靠近山的那栋教学楼就已经很老很旧了,那时候她刚好在那栋楼读书,所以她总是羡慕那些在另一栋砖房上课的同学,只是这个心愿一直没能实现。只是这么突然的倒了,儿时的记忆骤然袭来,莫名突起的情绪显得有些感伤。
      “那你打算怎么办?重建的话资金有么?有什么能帮到的尽管提。”老头子是口直心快的人,厌恶拖拖沓沓拐弯抹角。他也时常关心村子里发生的事情,总感觉自己闲不住,对于陈国士这个老年至交更是格外的重情重义。
      “这恐怕只能走募捐这一块了,村政府那边我会去走走看,能不能弄来政府拨款很难说,村子好歹也有几百户人家几千人口,募捐看看总归是有的。”陈国士叹了口气,就现在看来,只能召集村民们集合做做思想工作了,先来个集体募捐,后面再挨家挨户的上门敲砖,有都少是多少,一层一层的来,总会建起来的。再穷不能饿孩子,再缺不能缺教育,这一直是陈国士埋藏在心里的话,也是他一直在兑现的诺言。
      老头子点了点头,稍后起身,蹒跚的走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抱着一个包裹着毛巾的枕头走了出来。将枕头放在桌子上,包裹着的毛巾有些陈旧却很干净,一层层的打开毛巾,里面还包裹着一层报纸,细心的打开报纸才发现里面藏着一本红色的黄历书,封面是一个八卦,书面有些皱痕。老头子拿起黄历书,杨扫眉和陈国士都凑了过去,整本书的中间显得有些厚实,里面应该夹着东西。老头子熟稔的翻开一些书页,陷入眼帘的是厚厚一层的百元人民币,肉眼看过去三千多的样子。
      老头子把钱拿出来,直接放到陈国士的手中,依旧是面无表情,轻声说道:“最后点积蓄,也是我的棺材本,你拿去,就当我给小学贡献的绵薄之力。”
      陈国士接过钱,双手有些打颤,眼神也开始迷糊起来,不知道说些什么,拒绝的话是万万不能说的,酝酿许久才冒出这么一句,“以后咱两睡同一口棺材。”
      杨扫眉扑哧一声,原本有些的压抑的心情一下放松起来,这句话显然把杨扫眉逗乐了。老头子眯着眼睛消化这句话的意味,突然嘴角噘起一个弧度,之后便愤愤的说道:“去去去……谁要睡你的棺材,还不指望谁先下地狱呢!”
      将近十一点,雨过天晴,杨扫眉将泡好的茶斟入杯中,古言茶不可满,只是到了现在却有了变数,杯子小而灵巧,一倒便满,品茶者也是一杯下肚方知其味。
      给两位老人家斟完茶,杨扫眉说去小学那边看看。倒不是为了回忆儿时,只是校长的话对她产生了吸引力,她想亲自看看这是什么样的风和雨啊能摧毁一座经历了几十年岁月不倒的房子。
      村小学离杨扫眉家不远,几百米的路程,沿着泥泞的马路一直往上走就能到。村子里这条泥路并不大,恰好能通过一辆东风卡车的宽度,这也是唯一一条通往城镇的路,平时不是下雨天还有些车辆,然而一到了雨天,坑坑洼洼的水沟,就是越野车来了也不得不绕道。
      马路的外头是村子里的庄稼地,不大不小,一季度收割回来的粮食也够一村子里的人用一年,只是怕就怕了那春夏之季雨水太过丰盛引起洪水,否则收成就要减半。
      八九岁的时候的杨扫眉就在这块庄稼地里干活了,割稻子、拔花生、挑粪……别人家孩子要做的农活,她一样不落下。后来,读了初中才知道,爷爷奶奶陪伴长大的孩子都叫留守孩,她是其中一个,整个村子还有很多的孩子都是一样。
      庄稼地里延绵着一条水沟,从村头连接到村尾,四米多宽,干旱时用来灌溉庄稼。然而一到雨季春洪退去之后,这条水沟里便有很多的鱼虾。过了农忙,杨扫眉则喜欢强拉几个女孩子尾随着一群男孩子们拿着自制的钓竿,捎上小水桶,带上一文具盒的蚯蚓跑来水沟里钓鱼,每次都是满意而归。
      杨扫眉一边走着一边看着,伴着回忆,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学门口,几根铁柱围城的大门,在大门上方的墙上写着几个偌大的汉字,燕溪希望小学。门没有锁,杨扫眉走了进去,里面有几个小朋友在呆呆的看着那一片废墟,其中有一个小朋友有些难过的说道:“老师走了,教室没了,下学期我们是不是不用上课了?”
      杨扫眉虽然知道了这样一个情况,只是看着眼前的废墟,心中还是有些震撼。如果从山上远望,整个小学就只剩下了一半,两栋之间狭小的操场上,竖立着一根生锈的铁杆,铁杆上面飘荡着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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