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华菊》煎炸的饺子

54、第 54 章

　　Eric没想过自己也会到心理诊所来——民间的、私营的，门口有绿植，墙上还挂着毛线做的挂毯，雇了一个小个子的可爱女孩子做前台接待员，这让他觉得这是家私人餐厅或者民宿什么的。

　　这里的主人真的能帮到那个小姑娘吗？

　　Eric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他想说服Victor到华盛顿工作，当时他还不知道Victor的妹妹发生了那种不寻常的事。

　　那个女孩儿穿着长到拖地的棉质裙子，外面套着对她来说过大的、属于Victor的皮夹克，在沙发上安静地坐着，手放在膝盖上，就像六七十年代时候第一次上照相馆拍照片的小孩那样端正且拘谨，然而他看得出她所有的神经都绷得很紧，任何响动都会惊吓到她，比起那种端正的坐姿，她应该更想抱住膝盖把自己缩在沙发的角落——或者干脆缩到自己房间的床上去。

　　支撑这个小姑娘坚持像普通人一样起居的，是“不让Victor担心”这个念头——为了帮她哥哥减轻负担，她已经尽全力了。

　　她爱她的哥哥。

　　自幼失怙的Eric百感交集地想，她的哥哥也爱她，所以他不可能让他们俩分开。他也曾饱受PTSD的折磨，而这个女孩身上那种倔强、不服输的劲头让他觉得亲切，所以他留下了那个建议。

　　那让些安眠药见鬼去吧。

　　后来听说她选择去做警察——为什么不呢？Eric一点都不意外。

　　“请原谅先生，这里禁止吸烟。”

　　一个温和好听的声音从他旁边传来，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夹了只烟在手里——还没点燃。

　　“对不起。”他收起了烟，转头看向来人。

　　老头衫？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个子不高的白人，柔软的褐色头发蓬松清爽，一双湛蓝无瑕的眼睛正看着他，柔软的嘴唇正挂着礼貌又疏离的微笑。

　　“Eric？见到你真高兴。”他身后闪出了一个脸熟的女孩，Eric马上认出了她并给了她一个拥抱：“Loran？你看起来没怎么变，还是像棵豆芽菜。”

　　Loran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他：“你也变得不多，除了发际线。”

　　“咳。”一旁的Charles用干咳来掩饰自己的笑意。

　　“这是我的朋友Charles，”Loran向Eric介绍，“Charles Xavier。”

　　不等对方表示，军官朝他伸出了手：“Eric Lensherr。”

　　“幸会。”

　　Charles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有点危险——与他明显带压迫性的身高无关，与那个看起来有点狰狞的咧嘴笑也关系不大，看着对方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像被什么盯上了。

　　****

　　Loran进会面室的时候，Daniel已经坐在桌子后面等她了。

　　他的头发明显地被一个蹩脚的理发师剪短了，没经过打理显得有些毛躁，脸上显得清减了一些，但精神还好——配上他身上那个橘色的衣服居然感觉他年轻了一些。

　　Loran说不准是不是因为他的神态明显地轻松了所以才看起来像个大学生。难道进了监狱，他的烦恼反而变少了？

　　“真没想到你会来。”Daniel说。

　　“骗人。”

　　“Come on，”对于她的不买账，Daniel苦笑，“现在我都已经这样，不会对你造成威胁了——像普通朋友一样聊聊吧。”

　　“你千方百计地让我到这里来，只是想跟我‘像普通朋友一样聊聊’？”

　　“Well，”Daniel挑了挑眉，“鉴于我连你的朋友都不是，这个要求对我来说来是很奢侈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Loran摸不清他的想法，干脆直接问了。

　　但Daniel却没打算正面回答她。

　　“听说……你已经全都想起来了？”他问。

　　Loran迟疑了一下，点头。

　　“包括我的部分吗？”

　　“你？”Loran迅速地搜索了一下记忆，“在我记忆里你一直是Jean的男朋友。”

　　Daniel是到了高三才开始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以Jean的男朋友的身份。他在学校一直是有名的人物——长得帅，个子高，还很有钱，不管在男生和女生中间都很吃得开。

　　Loran从来不觉得她会和Daniel有任何交集，直到Jean和他开始交往。如果说Loran和Daniel分别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那么Jean就是连通这两个世界的通道，她所有的与Daniel的接触，都由Jean而起。

　　“事实上，”Daniel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啦啦队里，我唯一想追的姑娘，是你。”

　　“你在开玩笑吗。”

　　Daniel摇头：“说真的，有无数次了，我都希望你反省——为什么你总是那样的出现在别人眼前，又让人无从下手。你是个让人无比焦躁的女孩，Loran。”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Daniel，”Loran摇着头说，“那个时候，我们是同学，你还是我最好朋友的男朋友。我从没对你表示过任何——”她发觉自己的词汇量不太够，“我没给过你任何暗示，也没想过要跟你有什么，我不明白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我想告诉你。”Daniel左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右手因为手铐的缘故垂在下方有点滑稽，但他的表情让Loran笑不出来。

　　“这个地方，曾经产生过一种真挚不掩饰的感情——对你。”他看着Loran，“我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一样连做梦都会梦见你，却不知道怎么对你开口。”

　　“所以你就找上了Jean？”Loran觉得进了这屋子之后她就没停止过摇头，“不知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绝对不会伤害我的朋友。”

　　“Well，那大概是我走错的第一步棋。”Daniel收起了那副情圣一般的表情，往后靠在椅背上，“不过那时候，能常常跟你聊天说话对我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让我帮着给你递情信——诸如此类的——哈哈。但是我最后悔的还是让Stryker知道了你的存在。”

　　他闭上眼，那些画面又重新在他眼前出现。

　　“我不知道。我完全没有发觉，他一直不动声色。他并不信任我，在我准备把你藏起来的时候，他又把你劫走了——不，我不能确定他是太着急还是——我很抱歉，我本来有机会让你躲开的。”

　　Loran静静地听着当年她所不知道的细节。

　　“药是他给我的，那时他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可我只想在没有别人打扰的情况下和你单独相处而已……”他突然又笑了，看着Loran，“这么可笑的理由你不会信的对吗？我自己也不信——我一定会做点什么——但是Stryker没给我这个机会，他当着我的面把你带走了——你睡得那么沉，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你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带走你的时候，我心想，完了，一切都没有了。我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反派，将永远得到你的厌憎。没有补救的机会——没有，因为我是个懦夫，我不敢违抗他，不能承受惹怒他的后果。我了解他，他是个疯子。”

　　听到这里，Loran不由地看了他的额头一眼。他也摸了摸那个伤疤：“不由得你不信，这是大概是我做的最勇敢的事了。”

　　“你能转做污点证人，这很勇敢。”她说。

　　Daniel自嘲地一笑：“因为他彻底垮了，我的命脉不再掌握在他手里。”

　　“不管怎么样，被他伤害过的人都会感谢你。”她又说。

　　“包括你吗？”他抬起头看她。

　　Loran与他视线交接。

　　“是的。”

　　离开那个房间重新回到天空下，Loran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仿佛能借此把心中的郁闷一吐而尽。

　　她还是不太理解Daniel非要和她见面的理由。

　　那些陈年旧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罪行已经确凿，伤害已经造成，知道再多的细节和动机又有什么用呢？

　　他说他其实有机会让她躲开那件事——难道所谓的“躲开”，只是带走她的人不是Stryker而是Daniel这个区别吗？是的，也许如Daniel所言，他对她有难以言说的小情愫，如果当时带走她的人是他，她可能不会有那么可怕的遭遇——但对当时的她，一个高中女生来说，什么都很可怕好吗？

　　不管他们想要做什么，有人考虑过她的意见吗？

　　他们擅自决定要做什么的时候，有人把她当成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玩具看吗？

　　现在，尘埃落定之后，他找她过来说这些是想得到她的同情还是原谅？

　　她回忆了Daniel的眼神，却又不是很想了解他的想法。也许，他只是想给自己的行为找个解释，让自己好过一点。

　　最好如此，Loran心想。

　　因为她绝不原谅。

　　迎面朝她走来的人有点眼熟。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Scott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有些事情要处理。”

　　Loran环顾四周：“你有没有看见……”

　　“Eric？他有点事先离开了。托我送你回家。”Scott拿出车钥匙，“走吧。”

　　很好，又一个喜欢擅自做决定的人。Loran跟在Scott身后，在心里朝Eric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