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楚歌》小小栗子

19、十九、不见

　　盖缺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在她帐里的榻上。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门缝里透来的温暖的日光，回想起昨晚，竟有一种隔世一般不真实的感觉。她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只觉眼睛又涩又干，便又闭上。在黑暗中，她感受着太阳的温度，听着帐外的人声嘈杂，黑暗好似一层稀薄的幕布，将发生过的一切同现在隔开。盖缺便这样静静地躺着，睫毛投射下的阴影在脸上轻轻颤抖。
　　盖吴派来的人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晨光中，楚清离正在收拾东西——目的已然达到，此地不便久留。他背上包袱，向盖吴请辞。
　　盖吴已将大帐改成了朝堂。他坐于銮座之上，睥睨脚下之人：“楚谋士可是嫌我这胡地荒莽？”
　　楚清离不急不忙，语气平淡：“塞外之地兵强将勇，民风淳朴，主上之军攻城拔寨，捷报连连，一统指日可待。且楚某承蒙主上以诚相待，”楚清离略略停顿，盖吴面色一变，楚清离接着说：“楚某今日请辞，为的不过是鄙人私事。”
　　盖吴哈哈一笑，指了指楚清离，又指了指他自己，说：“楚谋士此言差矣。若为私事，这里便有一件要紧的私事。”他挥了挥手，一身大红嫁衣打扮的盖缺便由婢女搀扶着，款款而上。
　　他看了看盖缺，微微眯了眯眼：“这便是舍妹。今日将她许配与你，你便是我天台国的驸马。从此，你我便共享江山荣华！哈哈······”
　　盖吴诡谲的笑声中，楚清离看了一眼盖缺。她今日穿了一身中原的嫁衣，红绸拖地。两颊上搽了粉，愈发显得脸颊苍白。眼睛还肿着，依稀有昨晚痛哭的痕迹。她面颊憔悴，眼角眉梢间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只是瞳仁中间或会有火光一闪，却也瞬间熄灭。配上明艳的服饰，只令人感到心痛。他还记得昨晚将她送回去时，她伏在他身上昏睡着，眼角还有泪痕，头发蓬乱，一身鹿皮短打显得是那样单薄。看着她，他竟莫名的感到愧疚。
　　楚清离微微愣神，旋即恢复正常。他深深一揖：“公主之尊，楚某实在不敢攀附。实不相瞒，楚某今日请辞回京，正因家父催促，令楚某与一商贾之女完婚。”
　　盖吴两眼冒出火光，瓮声瓮气地说：“我堂堂天台国的公主竟比不上一个商贾之女？”
　　“非也。只因楚某与此女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楚清离依旧是淡淡的口气，只是谁也没听见他说完这句话后轻微的叹息。
　　盖缺听了这话，瞳仁中仅剩的火星也彻底熄灭。她依旧是呆呆地盯着楚清离，刚刚“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八个字好似锤子一般重重地敲击着她的心头。她只觉胸口又痛又闷，随后这种感觉又像藤蔓一样爬满了全身。她觉得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钝痛，她不想哭，只想笑，想嘲笑自己，这个白痴一般的自己。遇见他，她便亲手埋葬了自己的亲情、友情、以及······爱情。
　　盖吴神情一变，一声唿哨，几十名武士便团团围住了大帐。盖吴心里很清楚，此人若不能为己所用，便要除掉。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远非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楚清离微微挑眉，墨霁尚未出鞘，杀气便已逼至。武士们手持长刀一步步逼来，包围圈渐缩渐小。楚清离集中精力准备致命一击。此时，却听见了盖缺的声音：“你们都住手！”
　　楚清离心下一惊，抬头望去，盖缺的手中已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匕首，正明晃晃地横在盖吴颈处，盖吴稍稍一动便有血丝渗出。盖缺并没有看着楚清离，只是哑着声音说：“放他走。”
　　盖吴又惊又怒，却也无计可施。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几十名武士便迅速退下。
　　楚清离只觉心下一痛。盖缺望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得令人不知道她到底是爱是恨。她张了张嘴，没有出声，但楚清离凭口型看了出来，她说的是：“快走。”
　　没有时间了。楚清离心下一横，便快步走出帐外，再未回头。
　　盖缺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手上的力便尽了。盖吴一个后肘将她击倒，盖缺没有觉得痛，她反而笑了。她反手以闪电之势将匕首抹上了自己的脖颈，鲜血浸染了红裙。她喃喃道：“楚清离，愿我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你······”
　　温热的液体自颈间喷涌而出，意识一点点抽离身体，视力逐渐模糊。温暖的阳光中，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楚清离。”
　　······
　　“既是女子，为何取了这般男子之名。”
　　······
　　“既是如此，那便唤你缼儿好了。”
　　······
　　······
　　“你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