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尔加斯疗养院》帝喾

6、第 6 章

　　“你一直是个勇敢的孩子呢，艾森。”
　　女人有漂亮的浅棕色长发，和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不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啊。
　　艾森把脸埋进女人的怀里。
　　“你明明最怕疼了。”
　　可是你看啊，我疼了，八月就回来了。
　　所以疼一点也没有什么的。
　　“那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疼一下呢？”
　　艾森抬起头，向前方看去。
　　挥起来的刀，躺在地板上的女人，浅棕色的沾满血的长发，和躲在角落里发抖的男孩。
　　“你知道，那个时候她有多疼吗？”
　　“我……”
　　“你肯定不知道。”
　　“不是的……”
　　“为什么呢，把她丢在那个地下室？”
　　“是爸爸……是爸爸，他不准我去，他说如果我去，就把我的眼睛挖出来……是他……是他……”
　　“那为什么他就可以呢？”
　　“原谅我吧。”
　　“原谅我吧，妈妈——”
　　艾森在黑暗里醒过来。
　　如果不是慢慢苏醒的知觉提醒着他身上的疼痛，他几乎以为之前的全部都只是一场噩梦。
　　身边还躺着一个人，艾森伸手碰触到那个带着温度的身体，然后被人抓在手里。
　　“艾森。”
　　“八月？”
　　“艾森。”少年用脸蹭着他的手，“还疼吗？”
　　“不是很疼。我有点看不清。”
　　“现在是凌晨三点，灯光很暗，没关系，等一会儿就好了。”
　　八月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艾森眨了眨眼睛，他的睫毛划过八月的手心。
　　“艾森。”
　　八月又叫了他一声。
　　“嗯？”
　　“没什么。你在这里，真好。”
　　八月拿开手，艾森觉的视野变得明亮了点，他看着就躺在他身边的八月，假装生气的戳了戳他的脸。
　　“喂，谁允许你跑到我床上来的？”
　　“让我跟你一起睡嘛。”
　　“我考虑一下。”
　　“不要嘛。”
　　八月可怜兮兮的抱过去，小心的绕过艾森的伤口。
　　“什么啊，跟小女生一样。”
　　艾森好笑的推了对方一下，发现对方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很疼吧。艾森。”
　　“没有啦。”
　　“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你浑身是伤的躺在床上。”
　　“唔……”
　　艾森想了想，他实在不想回忆医务室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个恶魔一样的医生。
　　“等等，你没有怎么样吧，八月？”
　　“嗯？什么？”
　　“你不是被Wells那个变态叫走了吗？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Wells医生……？没有啊，是玛尔加斯修女让我帮Wells医生整理病人资料，说是为了给州长翻阅……”
　　“……”
　　“怎么了吗艾森？”
　　“没事。”
　　“是Wells医生救了你呢艾森。他果然是个很好的医生。你还没有对我说，你到底是怎么了？”
　　“……”艾森皱了下眉。
　　然后他觉得浑身一冷。
　　那个神经病，把一切当做一场闹剧，而自己就是那里面最没用的小丑。输了。从一开始就输了。根本就没有赢不赢的赌注。
　　玛尔加斯是他的王国，一个小丑拿什么资格去和国王谈条件呢。在这个充斥着四角花纹的地方，所有人都是他的奴隶吧。
　　他知道自己肯定不会告诉八月真相，那个表面光亮的医生其实是个魔鬼。在这个明明离上帝最近的疗养院里，他是上帝身边的魔鬼。
　　艾森忍不住发起抖来。
　　委屈，后悔，恐惧。
　　回去啊，那个懦弱的自己。
　　“艾森。”
　　“不要怕。”
　　“我会陪着你的。”
　　八月手忙脚乱的安慰着他。
　　“我不问了，没关系的。”
　　“以后有我保护你。”
　　安慰有些笨拙的少年傻乎乎的亲了下艾森的脸颊。艾森睁大眼睛看着面前黑色短发的少年。
　　猫一样的眼睛里满满的担忧。
　　“我会陪着你的，永远。”
　　艾森一下子笑起来。
　　“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吧笨蛋。这可是离上帝最近的地方，反悔会被钉在十字架上的。”
　　他故意说夸大的谎言欺骗少年。
　　“干嘛要反悔。”
　　八月重新抱住艾森，蹭着他的头发。
　　“嗯。”
　　艾森笑着回应他。
　　没关系的，八月回来了就好了。

　　日子不温不火的进行。
　　Wells医生在像是在那场可笑的赌注中消失了一样，艾森几乎再也没有见到他。
　　但这并不代表着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过去式。
　　时间仿佛在玛尔加斯疗养院停止了一样。
　　艾森像往常一样，穿着红色的格子衬衫，系着不知道哪个修女的围裙，站在椅子上往篮子里放面包。
　　“嘿，嘿，臭小子，你怎么又忘记带手套了？！”
　　有些上了年纪的蕾娜修女提着裙子站在门口嚷嚷。
　　“我真该告诉玛尔加斯修女大人你这个臭小子总是坏我的工作。”
　　“对不起蕾娜修女，刚才手套被纳森带走了，他说手套太脏了，要去洗一下。”
　　“那个臭小子！”
　　蕾娜修女的声音又尖又细，刺得艾森耳膜疼。
　　“他什么都不懂！那是玛尔加斯修女大人给我的，怎么能洗！”
　　艾森忍不住翻翻白眼，这里的修女都像是吃了迷魂药一样崇拜着她们的修女大人，可是在看到老修女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的时候，他忍不住默默为纳森祈祷。
　　艾森放完最后一个面包，打算从椅子上跳下去。
　　“艾森。”
　　“八月？”
　　浅棕色头发的少年抬起头，开心得回应。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站在门口的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克尔德。
　　还是离这个小女生远一点比较好。
　　艾森默默的闭上嘴巴，有些笨拙的爬下椅子。
　　克尔德似乎并不在乎艾森冷淡的态度。她在面包房走了圈。看着少年修长的双腿直直的落在地上，然后拿着篮子转身放在桌子上。
　　她的视线从少年的双腿一直移到屁股，唔，身材挺好的。然后又放肆的落到男孩的脖子上。
　　“该死。”
　　女孩低声的吼了一声。
　　如果没记错，上次她用这种语气说话，艾森断了一根肋骨并且轻微脑震荡。
　　他下意识的拿起一旁的擀面杖。
　　“喂，你刚才是想去找August吗？”
　　“没错。”
　　“哈。这么说，你和他搞在一起了？”
　　“别这么说话。”艾森皱起眉毛，“你是个女孩。”
　　“所以？”
　　克尔德一步步走过去。
　　“你……”艾森实在不想承认他怕极了，但事实是，这个女孩子显然跟外面的那些柔软，可爱又俏皮的女孩子们完全不一样。
　　“你上了他？嗯？还是他上了你？”
　　“闭嘴！”
　　女孩的表情很是戏谑，艾森觉的愤怒。
　　他想要珍惜的人被人这样诋毁，愤怒席卷了他的内心。
　　“你知道Wells医生和August是什么关系吗？”
　　“他们没有关系！八月只是替Wells整理资料而已！别把他想的那么恶心！”
　　“咦？我就是想这么说来着，你想到哪里去了？恶心？”
　　艾森愣愣的看着女孩调皮的表情。
　　下意识的反应到，他被耍了。
　　“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
　　女孩慢慢靠近他，压抑的气息让艾森抓紧了手里的擀面杖。
　　“有时候你可笑的脑补也很正确。”
　　“你想干什么？”
　　艾森反问道。
　　“我不明白……”女孩伸手摸上他的脖子，在艾森想要反抗的时候，女孩抽过他手里的擀面杖，压住他的胳膊把他整个人反转压在桌子上。
　　克尔德吹了一个口哨。
　　“嘿，你觉得这种东西能打到我？”
　　说完她又伸出右手摸着艾森的脖子。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能完好的从那个医疗室里出来。”
　　“完好？！”
　　艾森几乎要笑出声，天知道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过去了。可是那个该死的魔鬼却毫发无伤。
　　“没错。完好。你要是看一下别人，就会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所以愚蠢的男孩，不要总是把你自己想的那么悲惨。因为你的悲惨，对于这里所有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一根头发的量。”
　　“我没有！”
　　“你敢说你没在用你那些可笑的悲伤过去，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让August同情你，可怜你，离不开你？”
　　“我没有！”
　　少年挣扎了几下，发现根本没有用，身后压着他的女孩力气大的像怪物一样。
　　“骗子。”女孩对他的话做出回应，“你是我见过最恶心的骗子。真搞不懂Wells医生喜欢你哪里，甚至喜欢到……”
　　她用力戳了下艾森的脖子。
　　该死的大力怪！艾森几乎快疼哭了。
　　“不过你最好还是死心，不管是对Wells医生还是August，离医生远点。”
　　“我巴不得。”
　　“不过Wells医生的假期要结束了，他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不准你在他面前晃，不然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做成洋娃娃。”
　　神经病！
　　“听着克尔德，我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的Wells医生，一辈子也不想见到！”
　　“很好，就算你是October……”
　　她停了下，随即放开了艾森。
　　“嘿，August，你打算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
　　“没有，我才到的克尔德。别欺负艾森了，他胳膊还没好。”
　　“看看，他才来了多久，你就开始替他说话了。”女孩把头发别到耳后，漏出漂亮的侧脸。“那么明天，你会不会就为了他背叛Wells医生呢？”
　　八月皱了皱眉，他看了看在一旁低着头活动手腕的艾森。
　　“当然不会。”
　　女孩似乎并不相信他的回答。
　　“我会在你背叛医生之前杀了你。”
　　她像是在赌气一样，又转过身对还低着头的艾森说，“听着，我知道你有那么点姿色，你最好小心点，别让我抓到什么把柄。”
　　直到女孩怒气冲冲的冲出去，艾森依旧低着头思考着。
　　October？
　　他记得那个魔鬼也这样叫过自己。
　　刚才在克尔德叫出那个单词的时候，艾森整个人都吓傻了。脑子里只有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会告诉八月。甚至在那一瞬间，他想杀死女孩。当然这有些不切实际。
　　“艾森？”
　　八月看着少年皱起来的眉，笑着说。
　　“等了很久发现你没来，就想不如来找你好了。克尔德人虽然急了点，但还是很不错的。你不用在乎……”
　　“八月。”少年打断了他，舔了舔嘴唇，似乎想要询问些什么。“你和Wells医生……”
　　“啊，怎么了吗？”
　　“你们……”
　　“他是我养父。”
　　“什么？！”艾森抬起头，睁大眼睛。
　　“没错。他是我名义上的养父。”
　　“可是……”
　　“好了艾森。不要问了好吗？就像我没有问艾森一样。”
　　艾森眨眨眼睛，八月把头撇到一边。
　　“好吧。如你所愿。”
　　“那我们去图书室吧，我找到一本很有趣的书。”
　　八月笑着拉起他的手。
　　“好。”
　　艾森转过身，解开身上的围裙。

　　晚餐的时候，八月被人叫走了。
　　艾森一个人默默的走到一楼。向门口值班的修女出示了名牌。
　　“对不起。”
　　他抬起头，就看到那个在一个月前突然从房间里出来掐住他胳膊的男人。
　　叫什么来着？艾森努力的回想着。
　　“对不起。”
　　男人又说了一遍，端着盘子有些慌张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坐在艾森旁边。
　　“没关系。”
　　“我叫爱德华，爱德华·蒙塔里斯。”
　　“你好，爱德华，我是艾森。”
　　“对于那天的事，我很抱歉。”
　　男人拘谨的坐着，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紧紧的抓着有些肥大的裤子。
　　“没关系。”
　　“我只是……只是……对不起！”
　　艾森皱了下眉，他不明白男人在忌讳什么，但是男人似乎颤抖的越来越厉害了。
　　“冷静一点，看，我没事，我原谅你了。”
　　“谢天谢地。谢谢你。”男人舒了一口气，拿起勺子。
　　“你果然像August说的那样，是个善良的人。”
　　“没有。”
　　“我希望您能在这里平静的生活下去。”
　　艾森皱了下眉，这实在不是可以让人快乐的话。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男人又紧张起来，他大概是看到自己皱眉了。艾森想。
　　“没有，谢谢您。”
　　爱德华用那只完好的眼睛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大部分看起来像是正常人的人都在安静的吃饭。
　　他压低声音说：
　　“August是个好人，但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艾森眉头更皱了。这明显前后矛盾。
　　“真的。”爱德华似乎有些着急。
　　“这里没有正常人。”
　　他认真的说。
　　“往往看起来越正常的，就越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