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贾渊推开门,卧在桌下的豺狼呜咽一声,把身子又向里缩了一缩。
抓住这只小妖后,贾渊取出了它体内的丹元夺了它千年修为,又设了符文让它不能自由行动。它现下瞧见贾渊便不由得瑟瑟缩缩,全无之前取人魂魄掏人心口的凶神恶煞。
贾渊伸手给它顺了顺毛,笑眯眯地说道“小妖,眼见就是要月初了。”话罢,还叹了口气。
那豺狼呜咽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凄惨,盯着贾渊的眼睛漆黑如墨,竟泛着莹莹水光。
贾渊又给它顺了一顺,便起身更衣入睡。
第二日,第三日,池晔果然连客房也未回,贾渊看了看旁屋内动也未动的被褥,面色不变,眼皮动了动便磕上了房门。
“客官,要吃些什么,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山里的野珍时令的鲜蔬我们这家都有,您好咸嗜辣还是味儿清淡厨子一定伺候好您的口味儿。”
“上几个招牌菜再上一壶好酒。”
贾渊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向外望便能看见那清蓝色的浚河水。不由觉得这时光如厮一去不返。将要入夜,天边几缕艳色晚霞勾着墨蓝色的天,临街灯影重重,恍然如梦。
“师弟。”
“师兄。”贾渊抬眼看着池晔,抬手请他坐下。
“看师兄这几日过得着实滋润,可也要保重身子,不要太勉强,咳咳。”往嘴中送上一口酒掩住了笑意。
池晔的灼灼光彩黯了一半,双眼恍惚迷离,眼窝也泛起了青色。尤其是那一脸颓然,真真几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未理会贾渊的调笑,或是置若罔闻。
贾渊于是敛了笑意微微正坐。
“师弟,慕容姑娘她,我寻遍了城中名医,竟无一人可医,我…”
池晔一脸苦涩,给自己斟满。
贾渊扶了扶额,师兄果然是天字一号的情种,素来以言端身正,勤勉果决著称的萧南派第二弟子一遇到慕容茗三个字就呆如痴傻小儿。也是棘手。
“这,慕容姑娘是何病症?”
池晔听他问询便端起精神道“师弟素善医道,定能有方。”
“且莫过早断言。”
池晔舔舔嘴唇,“自我见慕容姑娘那日,她已十分虚弱,我本以为言谈之中她能记起我…谁知道她说几月前的事她都尽数忘却,也不知何故,仿佛大梦方醒,前尘旧事都忘了个干净…”池晔颓然把酒喝干,顿了顿,嘴角又隐隐带出了几分笑意“不过,倒也无妨,我原先于她本也不算什么要紧人物…我本想打听慕容府中出了个变故,乃至她沦落到了这…烟尘之所…这样看来也是没有办法,但我依旧能在她身侧护她周全…”
贾渊发觉池晔朝他望了一眼,便对他笑笑,表示自己听得很是认真。
“师弟…我见她身子一日比一日弱,魂息也如抽丝一般褪去…你可知道是什么病?”
“如此我还不能定论…那慕容姑娘是突然患此急症,还是缠了许久的老毛病?”
“只说是每月都曾服药,但是这一次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那配药的郎中了。”池晔身子动了动,有些急躁地放下了杯子。
如此这般…这城中的坐诊大夫和江湖郎中近日都被一个白衣少侠用剑抵着脖子请去勾栏中给一名女子看病。
这白衣少侠似乎十分俊逸潇洒,而那青楼女子也是貌可倾国,这样的故事总是喜闻乐见,顷刻在城中传做佳话。
贾渊面色不动,且和那白衣少侠四目相对。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池晔终于按捺不住,“师弟,我记得你倒是有一块定魂玉。”
贾渊愣了一秒,摆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倒是忘了,”说着从腰下取出一块泛着碧蓝色幽光指甲大小的玉石。
池晔心中焦躁又撇不下面子伸手去拿。
僵了一会儿。
“此玉对慕容姑娘许是有益。”贾渊把手一收,“只是师兄…这玉也就有个定魂之用,可以护姑娘魂息不继续散乱,就如治本不治根。”
池晔伸手扑了个空,咬牙道“师弟有何高招,但说无妨。”
贾渊把玉放到池晔手里,“暂且没甚么头绪。”
只见那白衣飘然而去,
那白衣疾疾离去,那弗柔的确是危在旦夕…贾渊侧过头去继续看那窗外似真似幻的绮丽风光。
另一边。
“池公子…”弗柔刚张开口便咳了起来。
“慕容姑娘不用起身。”池晔轻轻托住弗柔的肩膀让她躺下。他用指按住弗柔额角,只觉得她剩下的魂魄全都冲冲撞撞一副要一齐破身而去的样子。
从未见过这般怪事,魂魄与□□本应相和相契,哪里这般像冤家一样互制互斗。
池晔拿出定魂玉让弗柔双手交叠握住。
“慕容姑娘可有觉得好些?”
弗柔浅笑,伸手抓住了池晔的袖子。
听他不休不止的一口一个慕容姑娘,她也便不再反驳。
“池公子,我本觉这人世间分外凉薄,他日捧我如宝之人见我如此形状也都弃之如草芥…唯有公子你…”弗柔面上含笑,似是十分满足。
“我不知自己何时落下的病,记忆仅有月余,梦中却有形形色色的人事碾压而过,最后总在一片血光中惊醒,或许我本就是不详之身,现下,应该也是到了时辰…”弗柔闭上眼,眼泪从丰如羽翼的睫毛上落下。她五官本来美艳,上妆后更是雍容耀眼,此刻面无血色唇色如纸,却是十分惹人怜惜。
池晔不由握住她的手,张口呼道“茗儿。”
弗柔身子一僵,声音清亮“公子可愿意叫我一声弗柔。”
池晔愣住,见她目光如炬,竟然满是不甘。
茗儿二字在心中辗转了千百遍,却从没有勇气喊出来过,此时此刻他倒是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
“公子,我与那慕容姑娘,很像吗?”
像吗?
记忆中那一片素白之中的翩翩红衣,衣角的银色丝绣,发髻染着雪的一支白梅。
“池晔,你说,这朵梅花盛雪是不是美得紧?”
“那你觉得我与这梅花相衬则如何?”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模糊“自然是相得益彰。”
真是一板一眼无趣得紧。
甚么相得益彰,简直是太漂亮了,简直望了这一眼,就一生难忘。
那人却是盈盈一笑。“那你不会像你的师傅老头告状我折了你们院中的梅花吧?”
院中的这株梅花瓣如冰如玉,只能用那山尖尖上的冰泉水浇灌,遇风欲雨,师傅老人家还会亲自设法障护它,比对亲徒儿不知疼惜了多少倍。
池晔垂牟,笑道,“慕容姑娘放心。”
“那便好。你我何须这么见外,叫我茗儿就好。”
茗儿。
她一笑,转身离去,衣袂扬扬如舞。
弗柔重重咳了一声,口中猛灌上一口甜腥,嘴角溢出血来。
定魂玉可以助魂魄抵御外力侵扰,但如果是那魂魄自己与肉躯相挣欲去,两相一冲撞,反伤其身。
池晔看着那猛然发出幽光的定魂玉不由一愣,他指尖弱弱发战。
自小,师傅便教,妖魔若想得道生存,必须靠人的精血魂魄,无需分所谓善恶,尽除之。
也说,世道虽秉公道二字,然,无轻则无重。人命为大,除妖便是为人。
池晔素来听话懂事,师所授道,谨记于心。躬身行礼,曰,诺。
一声重响,豺狼妖冲撞而入,池晔的手中早已横着剑。
那豺狼妖幻作的人形一口獠牙和指上的利爪仍存。他挟着那月奴,一手扳着她的头,另一只手的利爪放在她的咽喉处。
“你让开。”他朝池晔道,声音出奇的冷静。“不然我杀了她。”
“你已经伤了四条人命,回头是岸。”
豺狼妖哈哈大笑,“你把剑放下,不然我就要伤第五条人命。”
池晔想到了贾渊,他原本将这豺狼妖拘在身边,此刻又在何处。想到这,池晔目光狠厉起来。
那利爪破开了月奴的喉咙,一股甜腥味儿溢散在空气之中。
“孽畜,住手!”池晔喝道。
那豺狼妖的眼睛却已经恍惚,黑色的瞳孔中只有那榻上一张惨白的脸。
剑尖穿过豺妖的胸膛,他的手不死不休的扣在月奴胸口,张口便喷出一口血来,“救她…救她…”睁圆的眼睛一片赤红。“杀了她,救弗柔...”
池晔嘴唇惨败如纸。
月奴瘦小的身子在青色的长袍中单薄如蝉翼,她已经神志模糊,胸口的心脏跳动得确是十分有力。
窗外夜色如墨,屋梁上的露水一滴一滴的打在青石板上。
池晔将剑从那豺妖的胸口抽出。剑尖未沾一滴血,依旧洁白如羊脂。
妖邪之物污不了此剑。
南羌坞抚须笑道,一脸得意。转而脸色厉了八分看向池晔,为师给你这个机会是看你多年来练功可谓刻苦,如果再触教规,我萧南派留你不得!
弟子誓用此剑除妖魔,定天冈。池晔躬身。
此时此刻,那剑尖却在月奴的胸口儿上方划着圈儿。
屋脊上的两人闭目打坐,夜风徐徐蹿入那宽袍内,像一群不安分的鸟。
“师傅,此刻这月色的确不错,但是晚霜沁凉,不妨进屋去,弟子前些日子才寻了上好的普洱,正好给师傅品一品。”
南羌坞冷哼了一声“你这黄口小儿,说话素来喜欢转弯抹角。”
“是师傅教导的好。”贾渊垂牟。
“你不用对我使那什么激将法,我南羌坞自承不是正人君子。”南羌坞捋了捋胡须。
“是弟子自己愚昧,入了师傅的局中局。也望师傅见教,趁夜把徒儿五花大绑,又放了那豺狼妖,不知师傅是布的什么局。”
南羌坞冷冷一笑并不理会。
“弟子诚心请教。只是双手被缚无法行礼。”
“你莫再明示暗示,这金蝉绳未到时候我是不会帮你取下来的。”南羌坞顿了顿,又继续道“你要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一着,你帮不了你师兄什么。”
那剑尖已划上了月奴的外襟。
是了,当年要不是自己懦弱,与自己策马的姑娘怎么会进了别人的花轿。他看着弗柔苍白的脸色,想起了那豺狼妖将死之前的眼神,“杀了她,救弗柔...”
救茗儿...
池晔握住弗柔的手,“我这人生得无趣,也给不了你荣华富贵,只怕委屈了你,但我却是满心满意要对你好,拼了命也想要护你周全,你…你可愿意?”
弗柔双眼圆睁,泪涔涔“我希望生生世世陪在公子身边。”
池晔一笑,十里春光尚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