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飞花追流云》z茉莉

65、卷三15

　　转眼在夏水呆了快一个月了，天天圈在后院里，只见到黄嫂子和黑铁。有时隔壁墙头上那个小男孩会冒出来与我说几句话。平静无波的生活让我惬意极了。

　　自从做出花酿之后，我就心安理得的在这院子里做个米虫了。说来我就是这样一个脾气，不愿无缘无故占别人的便宜，欠别人的人情。对什么事，我都认为是等价的交换。我用流云斩换父王的看重，我用一战换宇华的怜惜，我用一命换顾瑾深的宠爱，我用一味菜换黑铁的照顾。这也许就是龙景说的，我是个冷心冷肺的人。

　　可在我的生命中，我也曾相信过那些真情，父王的情，宇华的情，可最后都发现全是利用。我若不冷心冷情，怕早就哭死几次了。

　　夏日的阳光渐渐的毒辣起来，我把躺椅移到树下，在树荫里仰头数叶间闪动的阳光。我想起在临水时，我也是这样常搬了椅子在那片桃林下坐，数着树上的青涩毛桃，吃这小环买来的美食。而边上的亭子里，总会传来悠扬的琴声。我当时只当是天赐的享受，现在明白了不过又是亦城的苦心安排。

　　对顾亦城，我是破天荒的不想与他交换什么。我执拗的要他带我去玩，要他忍让宇华，生气他不及时来保护我，我却从未想过我又拿了什么来交换他对我的好？亦城对我的一切，我都认为是应该的。当然，顾亦城就是我的，我和他客气什么？

　　我抿嘴笑了，为自己的小小秘密而甜蜜。

　　白发更多了，藏在黑发下已藏不住，我问黄嫂子要了块头巾，象农家女一样把头发都盘起来，用头巾挡了个严实。

　　不过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没瞒住。

　　早上黄嫂子说家里有事今天不过来了，把买好的菜放在厨房里，我想着自己也不愿动手，就到店里要盘饺子好了。现在还早，店门没开，黑铁还在前院里和面，我去和他说一声。

　　刚跨进门槛，一阵狂风吹过，我来不及防备，头巾飘落在地，一头半白的头发飘飘洒洒的在风中飞扬。黑铁手中的盆哐啷一声掉下来，白色的面粉撒了一地，又被风卷起来，旋起一阵白烟。

　　隔着腾腾升起的白烟，我看见黑铁满眼的不可置信，保持着盆子跌落时的样子。我从最初的慌张到平静。看着黑铁，我平静的说

　　：“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到我屋里来吧。”

　　黑铁很快来了，我看着他，他冷冷的面容没了刚才的惊慌，剩下是惊疑不定的目光。我指着小凳轻轻说

　　：“坐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黑铁没坐，却也没有开口，我想他可能是不知该怎么问，该从何问起。我主动开口了

　　：“我自小练习流云斩，练这种霸道功夫的通常都活不长。”

　　黑铁一下子抬起头，眼睛黑得深不见底，我继续说

　　：“等我头发全白了，就是大限到了。”

　　黑铁的表情终于龟裂，脸上的肌肉在跳动，那种抽搐撕裂的感觉让我也感到了他的锥心之痛。我转开眼不再看他，望着窗外越来越亮的阳光，也不再出声。

　　过了很久，黑铁那沙哑的声音响起，有点犹豫

　　：“小姐，就，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我看着窗外，悠悠的说

　　：“东海几千年，从未有过例外。”

　　黑铁握紧了拳头，浑身紧绷，气息开始紊乱

　　：“小姐，我们，我们去找，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我早年听说海外有一个岛……..”

　　我历声制止了他

　　：“黑铁，我就是东海的人，还有什么海里有的我不知道？”

　　看着有点慌乱的黑铁，想着这个昔日铁血的将军怎么想会出这种没谱的下策？我心中微叹，把声音放柔和

　　：“黑铁，这是宿命，不要再逆天而行。已经有两个栽进去了，我并不想再看见无谓的牺牲。我的命，让我做主好吗？”

　　黑铁低下头，神色莫辨，我知道自己这几句话是打不消他的念头的。既然说开了，干脆把后面的事一起交待了

　　：“黑铁，我走后，你回西陵去。你一身的武力，当保家卫国。我小的时候总是为了练武太苦而哭鼻子，大了又觉得武力越高责任越重，很是烦恼。现在没了武力，才想起当时的总总好处。若能重来，我定不会再如此怨天尤人，也不会轻贱自己，会多做一些有用的事。你若活着，就当是替我了这个心愿吧。”

　　说到练武，我的思绪飘远了。想起我小时练武的窘事，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黑铁诧异的看看我，

　　我歉意的说

　　：“想到一些小时候的事，有点走神，对不起。”

　　我的一打岔倒让屋里凝重的气氛冲淡了不少，黑铁的脸色渐渐的恢复了，做为一个将军，他的正常思维回来了

　　：“小姐，日后若是西陵与东海对决……”

　　我扬扬下巴

　　：“若真有那一天，只求看在今日的情份上，将军尽量渐少杀戮。”
　　黑□□视着我，猛的单腿跪下，双手抱拳，低头沉声道

　　：“黑铁遵命。”

　　我长出一口气，伸手虚虚将黑铁拉起。

　　：“黑铁，下面的话我是我自己的，你要一字不漏的记住。”

　　黑铁点点头，我走到窗前，看着屋檐下越缩越短的阳光，想来是太阳升高了。今天的天气真好，蓝天上飘着朵朵白云，看上去就心旷神怡。迎着一丝丝微风，我慢慢的说

　　：“若有一天，有个叫顾亦城的公子来找小小，你就告诉他，他做的发簪，小小很喜欢。”

　　我不再说话，黑铁也不再做声。他张张嘴，想问什么，最后还是没问出口。一室的寂静，我回转身，看着黑铁平静的说

　　：“黑铁，辛苦你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前院传来有人大喊的声音，还夹杂着咚咚的敲门声，乱糟糟的，十分吵杂。黑铁看了我一眼，弯腰施礼走了出去。

　　我坐在镜前，看着白发苍苍的自己，叹了口气。看来头巾是包不住了。我拿了个帽子，把帽沿围上黑纱，慢慢戴好，确定没有白发会飘出来吓人，才悄悄的走到前院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