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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故剑情深,南园遗爱——许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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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皇后,名平君,乃是汉宣帝刘询的结发妻子,也是他的第一任皇后。
说起来,这两人也算得上是“贫贱夫妻”。要说许皇后,还必须从宣帝的身世说起。
汉宣帝刘询,原名刘病已,乃是卫太子的孙子。当年卫太子被陷害,起兵失败,全家皆死,只有一个孙儿,因尚在襁褓而免死,被判押在郡坻狱中。当时任尉监之职的丙吉,在郡坻负责处理巫蛊案件,怜悯刘病已尚未断奶便父母双亡,便命两个女犯轮流为婴儿喂乳,对孩子照顾得十分周到。
武帝虽然知道卫太子蒙冤,极为后悔,却没想起来卫太子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孙儿。因此,刘病已一直在狱中长到5岁。
刘病已5岁那年,也就是后元二年,武帝病重。有望气者报告武帝,长安城中监狱里有天子之气,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哪座监狱。武帝一听,这还了得,便命人将长安所有监狱中关押的犯人,不论所犯何罪,一律诛杀。
内谒者郭穰奉命到郡坻狱,丙吉坚决不让他入内,对他说:“皇曾孙在此,其他人尚且不该杀,更何况皇曾孙!”双方僵持到天明,郭穰见进不去,大概也是想到武帝对卫太子的感情,不敢贸然杀了皇曾孙,便回去如实向武帝禀明情况。
武帝大悟,道:“这便是天意啊!”于是大赦天下。需要说明的是,大赦天下一般是立太子的时候才干的事,武帝居然为刘病已大赦天下,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久,丙吉见武帝对皇曾孙似乎有爱护之意,便写信给京兆尹,说皇曾孙不该住在狱中,将皇曾孙送了过去。但京兆尹无诏不敢收留。丙吉打听到皇曾孙的祖母的母亲和兄长还在人世,便将皇曾孙刘病已送到了他们家。
没过多久,武帝大概是想明白该如何对待皇曾孙了,便下诏,令掖庭抚养皇曾孙,并命宗正为其登记皇族属籍。如果没有武帝当时的这一步,刘病已这一辈子,即使人人知道他是卫太子之孙,也绝不可能再跟皇位沾上半点关系。所以武帝这时候,大概真的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个皇位也许真的兜兜转转,会又回到他那冤死的太子刘据一支,才会这样做吧。
既然武帝已让刘病已籍属宗正,便是承认他是汉家皇室血脉,自然能享受到一些皇室的待遇。不过所谓皇室待遇其实也不多,皇室子孙太多,许多旁支,照顾不过来,但温饱是没问题的,也不用服劳役,每年过年还能排着长队见一次皇帝,领点东西,也就这样了。
当时,张汤的长子张贺,因为侍奉国卫太子,在巫蛊案中受到牵连,受到宫刑,因而到宫中任职,为掖庭令。张贺感念以前卫太子对他的好处,因而对刘病已很是照顾,自己出钱请人教他读书(可见皇室旁支待遇真的没多高)。到刘病已长大之后,又为他的婚事操劳。
张贺先是想把自己的孙女嫁给刘病已,但遭到弟弟张安世的强烈反对(当时昭帝即位,刘病已作为前太子的孙子,身份很敏感很尴尬),只好作罢,为他另觅佳偶。这样,就找到了许皇后的父亲许广汉。
许广汉应该是个一辈子本本分分又粗心大意的老实人。据汉书外戚传的记载,许广汉年轻时候是昌邑王(李夫人的儿子)郎官。有一次昌邑王伴驾到甘泉宫,他也跟着去了。大概是因为太紧张了,误将别人的马鞍放在自己的马上,被发现了。于是相关官吏认为他居然在伴驾过程中偷鸡摸狗,当判死罪。
判书交上去不久,有诏令下来,免其一死,但活罪难逃,于是他被东方不败了。
成为东方不败的许广汉,便到宫中任职,成了宦官。后来在上官桀谋逆案中,许广汉受命搜查罪证,结果被他忽略的罪证又被复查者找到了。于是,许广汉又获罪,被罚作劳役,送到掖庭,当了暴室啬夫(就是宫里织布染布的小头目)。
这样,许广汉和同在掖庭任职的张贺便认识了。
那时,许广汉的女儿许平君差不多十四五岁了,本来这么大该出嫁了,就算未出嫁,也该定亲了。事实上许平君的确早就跟内者令欧侯氏的儿子定过亲,但她还没来得及嫁过去,她的未婚夫就死了。这事不太吉利,所以她母亲就去替她求神问卜,结果占卜者说许平君将大富大贵(所以说命硬还是命贵很难说清楚啊~~)。
张贺打听到许广汉的女儿年龄跟刘病已挺合适,便摆下酒席,请许广汉赴宴。喝到酒酣耳热的时候,张贺便为皇曾孙提亲了,许广汉也答应了。可是许平君的母亲惦记着那个占卜的说女儿要大富大贵,丈夫却把女儿许配给一个倒运的前太子之孙,十分恼怒。
但许广汉为人很讲义气,主意已定,便请了媒人,正式定下这门亲。之后,张贺自己出钱,帮刘病已办了婚事。这样,昭帝元凤六年,17岁的刘病与15岁左右的许平君成婚。
婚后,小夫妻非常恩爱。刘病已襁褓之中便失去亲人,对岳父岳母以及自己祖母的娘家十分依恋,对于自己刚刚拥有的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也非常珍惜。一年后,许平君为刘病已生下了一个儿子,便是后来的汉元帝刘奭。同年,昭帝驾崩。众大臣先立了昌邑王,不到一个月便废了他,准备另立新皇帝。
这时,丙吉听说了朝中大臣正为新君人选犹豫不决,便上书霍光,说自己见过小时候的刘病已,很是聪明。现在他已经十八岁了,听说书读得不错,性格也很不错,希望大将军能考察一下他的品行,看他是否适合继承皇位。杜延年、张安世等人也都劝霍光立刘病已。
于是,元平元年,刘病已即皇帝位,是为宣帝。元康二年,为了方便百姓避讳,改名为刘询。
刘询即位后,封许平君为婕妤。此时,因霍光尚有幼女未嫁,与上官太皇太后又是亲戚,大家为了讨好霍光,便都有立霍光之女为皇后的意思。
首先说明,我觉得霍光当时倒真没有要让自己的女儿成为皇后的意思,他要是真想这么干,那太容易了,直接让上官太皇太后下个诏立后就行了。刘病已是作为昭帝的后嗣即位的,所以上官太皇太后是他名义上的祖母,为他立后乃是分内之事,谁也不能说什么。因此,只能推断那大概是群臣自己揣测霍光的心思而已,又或者是霍显打着霍光的旗号暗示了群臣。
虽说群臣并未明着奏请立霍光之女为后,但刘询不笨,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但许平君对他患难相从,一年来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夫妻俩感情极深,刘询割舍不下。
与皇位相比,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许多人都是这样选择的,许多人都认同这种选择,认为这才是明君的选择。
与许多言情男主比起来,刘询的表现不算完美,他没有站出来大声说:“我就要立许平君为后!”可是惟其不完美,让人感受到他也有软弱、害怕、权衡、计较的时候,才让人更感动。
我一直都认为霍光是权臣,但不是奸臣,就如同张居正一样。虽然权倾天下,炙手可热势绝伦,但他们都没想过要取而代之;虽然排除异己,但那只是保障自己权势的一种手段;虽然手段高明,但却并非全然为了一己私利;虽然也谋取私利,但从不敢忘治国安天下的抱负和理想。
可是,我对霍光的这些印象,都是作为一个历史旁观者,从故纸堆中关于他一生的叙述中得出来的结论,作为当事人的刘询,他不会知道霍光是权臣还是奸臣,尤其是当霍光刚废了一个皇帝的时候。虽然我推测立后问题应该没有霍光的授意,但我是根据事情的结果来推断的。
而刘询,他不会明白。他会不断的揣摩:这是霍光的试探吗?看我这个新皇帝听不听话吗?如果不听话,是不是也会换掉我?
也许他也曾犹豫了又犹豫,为了这个天子宝座,曾赔上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天意使然,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又转回到自己身上,为了一个女人,冒着失去皇位的危险,值得吗?
抚摸着那张浸满自己祖先鲜血的宝座,任心情汹涌激荡,可是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总有那挥之不去的浅笑轻颦。
最终刘询下了决心,他要试一试,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但他不打算跟霍光,或者跟群臣真的撕破脸。如果他们一定坚持要立霍光的女儿——我想刘询一定会妥协的。
于是,他下诏求自己贫贱之时的一口旧宝剑。大臣们都明白他的意思,他心情紧张地等着他们的答复。也许他还曾暗中祈祷,祈祷老天不要那么残忍,在夺去他该拥有的所有亲情之后,还要逼着他做一个负心负情之人。
当他看到群臣奏请立许平君为后的上书之后,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上苍是仁爱的,而霍光,也没有他原来担心的那样狠毒跋扈。
元平元年11月,许平君被立为皇后。
许平君当上皇后之后,按照汉朝的惯例,应封皇后的父亲为列侯。但霍光认为许广汉受过宫刑,残缺之人不堪为国君,宣帝只好作罢,过了一年多才封他为昌成君。
许平君因为出身微寒,兼之天性纯良,即使贵为皇后,也很节俭。虽然她比上官太皇太后还要大几岁,但却恪守孝道,每隔五天都要去长乐宫朝见太皇太后一次,亲自伺候太皇太后。宣帝当皇帝之前尝尽人间冷暖,许平君这样贤惠温柔的品格正是他喜欢的,所以尽管后宫佳丽无数,宣帝却始终宠爱许皇后。
本始二年,许平君再度怀孕。霍光的妻子霍显(这货不是原配。据说霍显是霍光原配的陪嫁丫头,原配死后,霍光唯一的儿子是她生的,于是她被扶正)想让自己的女儿霍成君当皇后,便背着丈夫勾结侍奉许皇后的女医生淳于衍,让她在皇后分娩的时候毒死她。淳于衍遵命而行,在皇后生产之后吃的补药里加了附子。
本始三年正月,许皇后逝世。从她贵为皇后,到她离世,还不到三年的时间。
许皇后死后,宣帝下令将所有为皇后诊治的御医以大逆不道罪逮捕,要彻查此事。霍显大为惊恐,便向霍光承认了自己的所为,求他让审案官员不要逼迫淳于衍,省得她招供。
依着霍光,简直想不管霍显,揭发她算了;可毕竟是一家人,不管又于心不忍,再者,就算自己亲自去揭发霍显,谁又会相信他霍光真是无辜的呢?以后又要如何面对宣帝?便在审查此案的官员报上来的奏章上批示淳于衍与此案无关,不必再追究。
此案不了了之。
宣帝是个聪明人,心内纵有疑虑,碍于霍光,也不敢详查。只好假装不知,还立了霍光的女儿霍成君为皇后。直到地节二年霍光死后,此案真相才浮出水面。但碍于霍家几十年来积累的权势,宣帝不敢轻举妄动。
地节三年,离许平君逝世已有五年,宣帝终于掌握了大权,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他先是下诏立许平君之子刘奭为太子,又封了许平君的父亲许广汉为平恩侯,大量任用许家和他祖母娘家史家的人作为掌握近卫部队。过了几年,宣帝又加封许平君的两个叔叔许舜和许延寿为博望侯和乐成侯,任命许延寿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辅佐朝政。
地节四年,倍受打压的霍氏家族开始阴谋造反。七月,宣帝逮捕霍显、霍禹等人。霍禹被腰斩,霍显与霍氏其他人皆被处死。这次事件,遭到霍家牵连而被诛杀的有数十家。八月,霍皇后被废,禁于昭台宫。
元康二年,宣帝打算再次立后。本来他是想立宠爱的张婕妤为后的,但因为张婕妤有子,为了防止张婕妤当了皇后之后,为自己儿子的地位考虑加害太子,便选了无子而老实的王婕妤立为皇后。
太子刘奭生性仁弱,喜好儒术,且纯尊儒术,宣帝对他并不满意,曾教育他说“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之后,他曾有“乱我家者,太子也!”的叹息。
也曾考虑过废太子而立自己喜爱的儿子淮阳王,但想起与许氏的旧情,终究是不忍为之。后来太子即位,为元帝,西汉果然从此走向衰败。
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