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咫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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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穷尽此生智慧也没想到我跟他的重逢会是这种瞎狗眼的景象：梁墨元递给我原本装在包里的笔记本和雨伞——显然那是从包里刚刚掉出去的。
魂外飞天的我木木地接过来，木木地把东西重新装进书包拉上刚才没拉的拉链，又木木地说了声谢谢，然后……
我跑了。
然而，回到宿舍，我突然反应过来……
我跑什么啊！
不就是久别重逢的戏码跟小说里写的不一样吗！不就是一见面就出糗了吗！有什么大不了！！
重新鼓舞士气，我打算拿手机看看视频放松放松……
但是！手机上赫然显示着微信好友验证：梁墨元。
谁给他的我的微信号？我正想着，又有一条验证消息发过来：叶白给了我你的微信号。
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
我想起四年前我们高中毕业时，微信还没有流行起来。那时候我们总刷校内，可是时间长了，校内没落，大家都不再用这个网站，再加上已经毕业，联系也慢慢疏远。我是天生懒神，关系好的朋友也不多，毕业的时候连个同学录都没买，手机号什么的也统统不知道。叶白以前总说我和梁墨元不联系，但是，我曾经让叶白告诉我他的手机号码，告诉我他的□□和微信，我曾经在无数个晚上捏着那个写满他联系方式的小纸片惴惴不安，然而我却始终敌不过心里的怯懦。
果真是年纪大了连胆子都小了么。
再也比不上小时候敢当面向他表白的勇气了。
所以……
我盯着那两条验证消息，愣了有足足半个小时。
“我半天没有回应，估计他早就放下手机了吧……”这么想着，我眼一闭、心一横，摁下了那个“接受”
按钮……
梁墨元没有再发来消息。
”嗯，很好。”感觉他可能一时半会看不到，我就大着胆子给他发了条消息。
“那个……今天在湖边，谢谢你。”
没想到马上就有了回复：“不客气。”真是中规中矩的客套，连标点符号都透露着陌生的气息。
“呃……我在教务处看到的，你研究生还是学的中文啊。”我尝试着找点话说。
“嗯。”依旧是秒回，也依旧是惜字如金。
“那……以后还得请你多关照了，毕竟我本科的时候不是这个专业的。”我都在说些什么啊……
“好。”
……我放弃了。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虽然在他主动加我微信的时候心里也并没有过多的期待，可是我还是被他淡淡的态度伤到了。
其实我也想到，即使隔了这么多年，他很有可能会像当初一样。然而当他真的还像原来一样——一如我猜测的那样时，我仍旧会失落。
即使过去这么久，我依然拿不起放不下。
真是沮丧的一塌糊涂。
这种沮丧的情绪太过熟悉——就像当年一样，即使我再努力、再坚强，却总能触及到心里最痛的地方。
四年前的高中毕业典礼之后，叶白高高兴兴地拉着我约梁墨元一起吃饭。可是，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想跟她一起吃饭”。
我一愣，随即听到叶白打圆场：”你神经病啊，叫上你是我们给你面子。”
然而，他拂袖而去。
于是，我跟叶白一起吃了史上最无味的一顿麻辣烫。
我一边吃，一边眼泪鼻涕一起流。我拿卫生纸手忙脚乱地胡擦一通，对叶白说：“这麻辣烫真是太辣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辣的啊……”
叶白看着我叹了口气：“晓蓓，我不是不知道，你是最能吃辣的了。想哭就哭出来吧，这件事儿，梁墨元真的做的很过分。”
我突然就控制不住了眼泪。
我对着叶白语无伦次：“他做错什么了呢？他什么也没做错，只不过是他不喜欢我……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情，我不应该强加给他……”
那天叶白一直静静地听着我说，看我哭的伤心，她也跟着掉眼泪。那个场面，现在想想都诡异得很：两个女孩子，守着一桌麻辣烫哭得天昏地暗，哭到最后老板吓得都不敢管我们要饭钱，甚至还帮我们打车……
然而那天的心情，我至今没能忘记。只要一想到那天梁墨元的表情，我的心里就涌上一阵说不出的难过，久久不能平息。
手机的一声响铃，惊得我从心塞的往事中抽离。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是悠悠给我发的信息：“晓蓓姐，今天我和男神分到一组做化学实验啦！”后面还有一个大大地笑脸。
看着这丫头开心的样子，我给她回了一条：“珍惜眼下的好时光啊。”
“晓蓓姐，你说的话越来越像我姥姥的语气……感觉就像以后会没有好日子过一样……”
我随便发了个表情含糊了过去。
她还没有体会到，而我已深知：单恋的这条路，越往后走，越和无尽的纠结难过如影随形。
2
第二天一大早要见教授。
虽然昨天我对这种无法避免的遭遇十分头痛，然而今天早上在教三楼门口看到梁墨元背影的一瞬间，我却突然淡定了。
反正见也见着了，丢人也都丢完了，那我自然就……
我紧追了两步走在他身后，像高中下晚自习回家时一样。他不知道我在身后，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他还像以前一样喜欢深蓝色的衣服，头发剪得短短的，脚上的鞋几年如一日的都是运动款；默默地比划一下，他还和原来一样高，我的头顶刚刚好到他的下巴。
我跟着他进楼，跟着他上楼梯，跟着让他走进教授的办公室，然后……
“哎，你俩一起来了啊。”头发有点花白的教授说。
“教授好。”梁墨元完全没有被我和他一起出现的这个事实惊到。
“呃，教授好。”
“啊你们好你们好。我正在看你们的简历呢。”老教授翻着桌子上的文件，“我姓林，你们都知道了吧，坐。”
我跟梁墨元在林教授对面坐了下来。
“嗯……陆晓蓓……”林教授瞄了我一眼，“M大学社会学的啊，哟，还是老杨的学生。”
“是。”杨教授是我本科时的专业课教授，难道眼前的这位林教授认识？
“我跟老杨那可是老相识了，他儿子还在我们A大上过学呢。”
“呃……宇宁师兄不是在A大医学院吗……”A大的医学院和本部并不在一起，我忍不住插了句话。
“A大医学院那也是A大呀。你还对他们家挺了解的。”林教授看着我。
“呃……原来曾经到杨教授家查过一些资料……”我当然不可能说杨教授的儿子——杨宇宁师兄曾经跟我表过白这种不可过说的往事……
“之前听老杨说，他儿子喜欢他一个学生，不会就是你吧。”
什……什么？！
我禁不住瞟了一眼梁墨元，却看他并没有什么表情。真没想到林教授看着一个老学究的样子居然还挺八卦的，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那个……教授您想多了……”
“不过宇宁一去上海，现在老杨也没啥趣事可说道说道了……”
“宇宁师兄去了上海？”这个消息我实在没能消化掉，还是问了出来。
“是啊，你不知道？”林教授一脸吃惊地看着我，不过随即调整了回来，“也是，老杨家事不愿意外说，他自己还是个挺私密的人，不是我问他他才不会跟我说他儿子的事。你看，你作为他的学生来考我的研究生他都没跟我说，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没告诉我呢……”
“那个……今年杨教授跟学校出国交流了……可能得在国外呆一段日子……”
林教授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要是跟他常联系，告诉他，我林振奇没法跟他做朋友了……”
噗……看来这林教授不仅八卦，而且还是个逗比。我默默点头，憋笑憋得正辛苦，突然发现林教授已经转移注意力了。
“梁墨元，哟刚才光顾着跟陆同学说话了……”
“没关系。”梁墨元一副谦卑恭敬地样子。
“Z大中文……本科也是中文啊……”林教授若有所思的样子，“那老曹……”
“曹华教授三年前去S大了。”梁墨元打断了林教授的话，“曹老师跟我们说起过您。”
“哦，这样。”林教授笑笑，没再多说。
“今年你俩我挺满意，都是考过来的，不错。我往年带的研究生啊，差不多都是我们本校保研上来的，没意思。你们两个新人，挺好。”
所以这算是变相装那啥么……本校上来的大神们居然都入不了这位林教授的眼。
“我看你俩高中是一个学校的啊，认识？”林教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认识。”梁墨元赶在我前面接话，“我们是一个班的。”
“哟，有缘千里来相会啊。难道你俩是约好的？”
真……是……够……了……
一个中文系的老师！至于这么八卦嘛！！！
“教授！只是凑巧！”嗓门大了点，然而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自己想要掀桌的欲望。
“陆同学你不要激动……”林教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梁墨元，“他看起来确实不太像你男朋友……”
我气势一下子软了下来：“那个，教授，我没有男朋友。”
“你呢？”林教授转去问梁墨元。
“没有。”
看来他还是惦记着晏荷啊……
“太好了，你俩都没有家眷，我的教学质量很有保障啊。”
所以这是什么逻辑？
林教授从他的办公桌里掏出两张话剧票：“所以……你们两个，明天陪我一起去看话剧吧。”
3
我没有想到我的人生竟然如此绝望。
重逢梁墨元也就算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奇葩的林教授……我望着剧院门口他俩闲谈的身影，默默地汗了。
走近了一点，林教授最先看到了我：“哟，你来了。”梁墨元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可能是之前他和梁墨元讨论了这个话题，也可能是他想跟我们两个解释解释，林教授对我和梁墨元说：“带你们来看话剧呢，是因为这个话剧很有文学价值啊……啊对了，话剧的编剧之一还是你们Z大中文系出来的呢。”林教授拍了拍梁墨元的肩。
我就只是“点头微笑嗯”，反正是教授掏腰包请看剧，我又很喜欢看话剧，一举两得的事情又没什么损失，我是挺高兴的。
然而却始终看不出梁墨元的情绪。
进到影院，我们都按照票上的座位号对号入座，结果……
我坐在最中间，梁墨元和林教授坐在我两边……
这是个什么效果？
我坐了一会，感觉怪怪的，忍不住问右方老者：“林教授，要不，咱俩换一下位置？您坐在我们中间，有什么话说着也方便。”
“不用了。”林教授一口回绝，“看剧就是看剧，我没什么要说的。”
右边这个态度，我又忍不住看看左边。梁墨元正在专心地看话剧的宣传单，似乎一点都没觉得这个座位有何异样。
既然他俩都没意见，我也就没啥好说的了，反正待会整个剧院都会黑下来……
话剧挺长的，等到中场休息的时候，离开场都过去了两个小时了。林教授起身去卫生间，我一向懒，不想动，就坐在座位上东看看西看看。左边的梁墨元依旧在看宣传单……真不知道这个宣传单上的两幅画和两百字简介有什么可看……
我东张西望了半天，发现这剧场里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观众，年轻人不多，小孩子更少。也是，人艺这些上了年头的话剧，又贵，那什么格又高，大约是吸引不了什么年轻人的目光。
但是我还是在剧场里发现了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男孩。我看他一路从右边的安全出口跑跑颠颠地进来，身边也没有什么大人看护。
我们的座位在偏后的位置，座位前有一条很宽的通道，我看到我前面的地毯有点褶皱，那孩子要是跑到这边来，我担心他会摔倒。
果不其然，小男孩刚跑到我前面，就被地毯绊了一下，往前扑了下去。我赶紧一个箭步跨过去，赶到孩子摔倒之前抱住了他。
孩子扑过来的冲击力不小，我摔在了地上，旁边的人惊呼。
孩子没事，也没被吓着，在我怀里用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我一伸手想把他抱起来，但是手肘感觉有点疼，好像是磕到了，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别动，擦破皮了。”梁墨元抱起小男孩，顺势扶起了我。
“球球！”小男孩的妈妈匆匆地跑过来：“哎呀，真是谢谢您，我一没看住，他就从外面跑进来了。要不是您，他指定得摔着。您没受伤吧？”
我摆了摆手：“不碍事。”
小男孩的妈妈连声道歉又道谢，我也连声说着没关系，结果却听到一旁的梁墨元冷冷地说：“下次看好孩子，别让他乱跑。”
明明是一句善意的提醒，偏要摆着副臭脸说。我瞪了他一眼。
球球妈妈一脸歉疚。
“下次注意点就好了，小孩子自己跑出来不安全。”我连忙打圆场，“球球要听妈妈的话啊！”
我跟球球和他妈妈告别。
“你不用处理一下吗？”梁墨元指着我的伤口说。
“哦，没事。”我从包里掏出常备的创可贴，梁墨元却突然从我手里夺过去，帮我撕开贴上了。
我惊得目瞪口呆，他却头也没抬地说：“你一只手贴不方便。好了。”
“……谢谢。”我们回到了座位上。
林教授在快开场才回来，我们三个又恢复了宁静。
没想到下半场话剧居然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这速度也是神奇……然而尽管如此，结束的时候也快到晚上十一点了。
“你们两个怎么走？回学校还是回家？”林教授停在剧院门口问我们。
“教授您怎么回去啊？”我问。
“我家就在这附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明天是周六，我就不回学校公寓了。”
“我们送您。”梁墨元说。
“不用了，你们要是回学校得抓紧赶地铁末班车。赶紧走吧。”老头儿手一挥，自己走了。
留下了我跟梁墨元在风中凌乱……
“你……回学校吗？”我问梁墨元。
“我回家。”他答。
“哦，我也是。”我记得高中时他家住在南城，如果至今没搬家，那我们应该顺路。
我们两个往地铁方向走，依旧是他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一路无话。
进地铁，我们都是坐向南方向的列车。然而临近末班车时间，车上的人不知为何依旧很多。上车时，只有两三个空位可以坐。梁墨元找了个地方坐在下来，我本想坐在他对面，没想到另一个人先占了那个位子，我只好坐在梁墨元旁边。
下意识地挪了挪，离梁墨元稍稍远了点。
沉默。
眼见着我就要下车换乘，而梁墨元只要再坐两站就能到了。我起身，跟梁墨元说：“我要下车了。再见。”
“再见。”
我没有看他的表情。
我走出了列车，本想回头再看他一眼，却一再告诉自己不要这样做。
不要回头，不要留恋，不要再像小时候一样。
然而，临上电梯，我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已经开动的列车。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身在列车中的梁墨元，也在看着我。
“晚安，梁墨元。”
飞驰的列车带起了一阵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咫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