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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不如放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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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锦曾说过,和染姐弟两个似乎对我有些另眼相看,尽管她为此找了点理由出来,但我内心清楚事实无非也就是和我的这个特质有关,实在和一些所谓的人格魅力扯不上关系。
再把话题转回杜瑜珉身上。
既然除了潼楼以外,只有我知道如今的杜瑜珉身处危险之中,那我最应该做的就是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杜瑜珉本人。毕竟我、杜栾华,除了一个左丞相妹妹的无聊虚名外,真的没什么可以称道的,完全比不上左丞相本人的上至高瞻远瞩下至谨小慎微。想来他自己应该能想到很多保护自己的方法才对,不像我只能低声下气地请求丘和锦。
然而在两个月之前,从元染锦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撇开一开始并没有想救他的时候不提,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产生了要向杜瑜珉通风报信的想法,究其原因,实在是很令人羞愧。
——如果我能够靠自己解决这件事情,让潼楼放弃暗杀杜瑜珉,那么杜瑜珉是不是会重新审视我对我另眼相看?我是不是就有资本不再当那可悲的“左丞相妹妹”了?
对,我确实是如此的愚蠢而自私,为了自我满足甚至把杜瑜珉的生命当作儿戏。
说起那天醉酒的晚上神志不清,元染锦也确实过于纵容我了,但我能把错怪在酒精和元染锦的头上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如果本身不抱有这种想法,我又怎么会在喝酒之后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来,毕竟喝醉了的杜栾华也是杜栾华啊。
总之,现在的局面正是由我的私心一手造成的,如今被困潼楼,把这一切看是作茧自缚再恰当不过。
然而我终究却连当一个真正坏人的勇气都没有。
只要和明祁锦面对面谈一谈,我就能确定他是真心想要带我离开还是欺骗了我,我并不如何纠结是否应该相信他。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自从那种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醒来开始,挥之不去的惊恐一直笼罩在我的心头。元染锦的离开,明祁锦的纸条,无一不加重了这种感觉,现在我真的害怕了。
而坏人是不会害怕的。
我并不是坏人,我只是一个卑劣的胆小鬼。
纸条躺在手中,我几次想撕烂它,最后关头却还是犹豫了。或许凭我根本救不了杜瑜珉吧,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应该放弃吗,我能够放弃吗?
两种感情在心中不断沉浮,一种是对于未知的恐惧,还有一种……
应该怎么做才好,有人可以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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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门外异常吵杂。
想找个人问问,但面对着那扇房门的时候我再次迟疑了,最终还是缓慢地退了回去。
那种井然有序的混乱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晚饭时间之后(对,也没人想起来送饭了)都没有平静下来的迹象。我心中越发好奇,几乎快要忍不住叫人之时,窗口处传来了一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呼唤。
“末锦,出来看热闹。”元染锦今天没有爬窗子,只是站在窗外而已。
我与他隔窗相对,想到明祁锦的话虽然感觉有点堵,但此时好奇心已经打败了其他所有情绪占据巅峰,我抬头看他,语气中充满不自觉的期许:“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有好玩的?”
“差点忘记了,今天是姐的生辰,明祁锦在帮她过生日。赶紧出来,要不等下就看不到了!”
祝寿?这有什么特别的吗,前不久杜府上杜瑜珉也才过完一场,非整寿不是应该就在家里聚聚吃顿饭便结束了吗。
尤不解“看热闹”的点在哪里,元染锦已经开始催促我了:“你快点。”
他的着急让我对正在发生的事情再次提起了兴趣,只是看热闹就代表着要出门,我对门外的抵触感却还没有消除,两相之下就露出了为难的神态来。
元染锦抬手把窗户开大一些,还没等我有所反应,站在窗口另一边的我一下子就被他提了出去:“磨蹭什么呢,走吧。”
——窗口离地有近一米高啊喂!能不能先打个商量再玩这套啊!
被这么突然一提再落地时就有些腿软,我下意识靠在了他的身上,心中暗骂这家伙真是个粗鲁的货色,这世界上除他以外,恐怕就没有这样对待贵女的男人存在了。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所不妥,安静地任由我缓了一会儿。
我自觉回神后赶紧站好,意外的是,这么一闹之下刚才那些对外面的恐惧竟消散了不少,莫非我害怕的只是从那扇门通出去的道路吗?
元染锦见我正常了,便又回复了刚才的心急模样,带着我一路小跑到了一座阁楼里面。
从我的房间通往阁楼的路都是走廊,上方都有连廊看不见外面的景象,所以当我们站到阁楼最高的窗台前往外看的第一眼,我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完全黑下来的夜晚,夏季的星空本该是非常璀璨的,然而此时星光却被另一种物体掩盖了起来,只纷纷露出一点孩子气的好奇,眨眼看向地上的人们。
在这个企国国都近郊的巨大庄园中,有那么一偶与往常的其他时候截然不同,正是这里的异样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那些是……伞?”我喃喃自语出声。
漫天的纸伞飞舞在空中,每把伞的顶点都有着一点光亮,汇聚在一起便成了连天惊艳的景色。仔细看去,那些高高低低的伞面都有着不同的颜色,但无一例外的写着一个小字——“和”。
“这是怎么做到的!”我震惊不已。
字是没什么,关键是其他的东西。难道伞顶有一盏油灯吗?可是空中风大很容易被吹灭啊。再说这些伞根本是怎么跑到天上来的?人有轻功我知道,伞可没有轻功吧。
元染锦听到我的问题,他感慨万千的一声叹息中包含着许多东西:“怎么做到的又如何呢。明祁锦说得不错,哪怕她们在处理任务上的分歧再多,两个人的感情也不会受到影响,毕竟他对姐的用心程度,比他父亲对我们母亲多多了。”
……你们前一辈好乱,我不管。
待动荡的心情稍微平度了一些之后,我探出栏杆向下看去,一眼便瞧见了数以百计的纸伞下方站立着的那对绝世佳人。
丘和锦一身华丽的红色深衣,乌黑长发散落在身后。明祁锦则穿着亮色的劲服,从背后环绕着他唯一心爱的女人。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却能清楚感受到两人间密不可分的牢牢羁绊。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见此情景,一股悲情突然从鼻尖蔓延开来,我的手开始颤抖、身体开始颤抖、心脏开始颤抖。我看向身边的元染锦,只见他的视线也投向了两人的方向,他的目光除了祝福之外,还有一些隐藏更深的东西。
我突然明白过来。
为什么我和他会比其他人更聊得来,为什么他明明是为了杀死杜瑜珉才去的杜府,一来二去竟然反而和杜瑜珉的妹妹成为了朋友,为什么他会因不忍心伤害我而无奈把我带来了这里。
我什么都明白了。
因为我们根本就是一样的。
泪水喷涌而出,我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也不管哭声会不会被地上的人听见。元染锦莫名其妙又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实在搞不懂我这是发了什么疯。
纸伞的光映照在我和他的身上,我仿佛看见了他身边的丘和锦以及我身边的杜瑜珉。我们曾经是最亲近的人,我们多想一辈子都和对方保持那种触手可及的距离,然而我知道这是奢望、一种永远都无法实现的奢望。
这是很早之前就应该清楚的事情,但我始终在欺骗自己,做什么所谓“最后的努力”,哪怕这些努力带给所有人的都只是伤害。
“你还好吗?”在我稍微冷静后,元染锦颇为担忧地看向我,手上犹豫着要不要与我有所接触。
“我想放弃了,我不要再坚持下去了,好不好?”抬起朦胧的双眼,清澈的水珠顺着脸庞划过,最终消失在衣领之间:“不管他们是不是相爱的,我和他已经没有可能,我不要再这么痛苦了,我想回到过去那种平静的生活,一个人生活。”
曾几何时连呼吸都变成了如此刻意的行为,空气穿过胸腔,再吐出时仿佛烦恼也少了那么一点点。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但迟早有一天,曾经的绝望应该会离我而去的吧。
元染锦没有说话,却终于放下他的手。我的手背感受到他手心的温热,那是一种久违的温度,我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只是这次很安静,只有泪水滚落的声音。
阁楼之下是一对相爱的伴侣。
阁楼之上是两个或曾经或正在受伤的人。
还有那不知何处的另一位当事者,不管他知不知情,这段感情终于是单方面的落下了帷幕。
因为人,终究会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