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糖》赵乐施

16、我知道

　　白杨最终还是在报名表上签了名。一颗热爱学习的少年心抵不过整个校方软磨硬泡的重压，高一新人，高三学习繁忙的情况下，高二的白杨成了毫无疑问的绝对主力。他是对大多数琐事都无所谓的人，所以也就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你要走多久？”
　　“两周吧。”
　　还好，不算长。不会让人觉得刚刚有点征兆的萌芽会被时间的距离湮灭。来来去去，几次三番和自己的念头打太极，唐思齐要正面面对那个一直都没敢问自己的问题，哪怕心里偷偷的，也不曾琢磨过的问题：你真的喜欢这个人么？
　　她不知道。她不敢回答。也许她需要更多的来自对方的一点暗示或肯定，才能迈出这一步，内心的一小步。
　　晚上本是唐思齐和班上另一个男生值日。扫地时往白杨那边看，人还不走，磨磨蹭蹭。近了，近了，他过来干什么。
　　他没过来，他走向了另一个值日的男生。
　　竖起耳朵，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白杨说要缺课两周不能值日，所以请那位男生替他，作为补偿这次值日由他代劳。
　　走得近的场合并不少。他们从来都走得近。从高一开学，到寒假，到后来一起经历的种种，他们早已成为了好朋友——一起开玩笑，说话，吃饭，唱歌，从来不尴尬的那种好朋友。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不对了。从前默契而常见的相处突然有了陌生的气息。比如此刻，听到白杨要留下来和自己一起值日后，唐思齐又紧张又期待的心态，那是从前不曾有过的。
　　白杨身高臂长，动作很快，低着头的侧脸还是圆圆的，没什么棱角，细细密密的绒毛在灯光下闪烁着蜜色的微光。
　　她看他，他也抬头看她，她又急忙低头，于是他也低头。一个低头时面红耳赤，一个低头后脸上含笑。
　　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没营养极了，平静极了。平静到让人觉得这里必须隐藏着些秘密，渴望着某一日的爆发。
　　白杨双手扶着簸箕，单膝蹲在地上，等着女生把垃圾最后扫入。女生的动作变得很慢很慢，像是害怕这垃圾扫完之后就是时间的尽头。
　　“你不跟我说点什么么？”
　　“嗯？”
　　“我明天就走了啊。”
　　“呃，啊……”
　　女孩低头背光的脸，看不清表情。
　　他们终是什么都没说。唐思齐觉得这里有个结。可她不知道这个结会在什么时候打开。俩个人只是约好在未来的两周内要保持联络——这也算某种，许诺。
　　第一条短信是女孩子发给男孩子的。
　　“今天比赛怎么样？”
　　“进八强了。你呢？”
　　“我都好。你得注意身体，不要太拼。”
　　“……”
　　“为什么发省略号？！”
　　“突然这么关心我，其实你不适合这种小言女主的路线……”
　　恼火，这个混蛋！后来的几天里唐思齐一条短信没发，对方发来的消息和来电也都没回过。等着男生回来自己来登门道歉。
　　然而事与愿违，她突然听说隔壁班的大美女文采彩今年又跟着去市里做广播员了。去年在广播员竞选中败在文采彩手里倒也没什么，最后羽毛球折戟沉沙不能去市里也都还好，现在却为眼前的事实坐立难安起来。她记得自己曾问过白杨会不会喜欢文采彩，对方的答案也是不置可否，后来才又扯出了居雯雯一节。
　　这醋吃得毫无道理。俩个交集甚少的人，因为一起去了市里，在唐思齐的眼里就变得暧昧难言。她的滋味更难受了。
　　这股子醋劲在白杨两周后回到清河时已经酝酿到了极致。
　　唐思齐一直很潇洒。但这段时间，在这段和白杨走得越来越近的时间里，她变成一个无理取闹又热爱作妖的人。她要嫌弃死自己了。
　　白杨似乎看透一切。回来之后二话没说，先直接约了女生出来请客赔罪。饭桌上也是尴尬无言。
　　先是小白道了歉，嬉皮笑脸的，“之所以说你不是小言女主，是因为我不是小言男主啊。”
　　“这算什么话？”
　　“我没钱没房，就算有点小帅吧，勉勉强强地也算不上小言男主嘛！”
　　唐思齐听到这里，扑哧一笑，紧张的面部肌肉再也崩不住了。眼珠子一翻，“少臭美了，还小帅，啧啧。”
　　看到思齐收起了一张黑脸，白杨笑嘻嘻的表情也随之消失，突然很认真地，音调也低下来，“谢谢你，谢谢你在高一寒假时对我的照顾。”一字一顿，眼睛里闪烁着水光一样的液体。
　　“我……”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那个时候，你爸爸和妈妈，都以为你对我的身世一无所知。可你还是在我们的谈话间无意得知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沉默，谢谢你还把我当作普通朋友一样相待，谢谢你还能轻松地和我开玩笑——谢谢你没有因为我的身世就对我有所同情。
　　老唐自从得知白杨在孤儿院长大后，每月一笔生活费，雷打不动地交到白杨手里。白杨的那种性子，轻易不肯和人交心，而一旦认准后又绝不唧唧歪歪地拿捏。那些钱也就一一收下，记在账上，心里默念着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自己这位老师，这位如父亲一般的老师。
　　“你爸爸以为你不知道我的事。”
　　“我知道爸爸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可我不知道你居然知道我知道你的事……”
　　这话一说完，俩人都乐了。缠绕了很久很久的阴郁气息终于烟消云散。
　　俩个人突然觉得很轻松，浑身紧张的细胞骤然间进入了睡眠状态，又是相对无言，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什么话。
　　相对而视几秒钟，白杨伸手揉了揉唐思齐的头发，眼睛又变成了月牙状，嘴角忍不住上钩，“走喽，哥哥请你吃雪花冰。其他的没有，这个还是请的起的。”
　　“什么嘛！明明我生日比你大！你要叫我姐姐！”
　　“姐姐赏脸，以后每日容小的请姐姐吃一次雪花冰，请你一生一世，大冬天也要吃好不好？”
　　“滚~”
　　这对白太甜蜜。她和他都刻意忽视掉了其中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