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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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之中，琼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黑暗，如果一定要付诸语言的话，那就是在这样恒久的黑暗之中，所有的感觉都离他而去了，连自身的存在感都变得稀薄，就像生命最初的混沌。
我活着吗？还是死了？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琼很快放弃了。
过了很久，也许并不久，只是时间意识随着意识的飘忽变得模糊不清，他看见了光。
然后他醒了。
他躺在沙滩上，不，准确的说是躺在一张铺陈在沙地上的巨大植物叶片上，阳光照射在他的左手上带着一点暖融融的热意，手背可以感受到砂砾干燥粗糙的质感。耳朵里满是或尖锐或混沌的奇怪啸响，可以听到海浪的拍击与海鸟的鸣叫，但是很遥远，就像很早之前浸泡在培养液里时听到的声响。肺部很痛，呼吸时也会带起一阵阵锐痛。至于肺部以下，他完全感觉不到。
琼试着动了动右肩，右肩很痛，右手很僵硬，是一种被石膏固定住的奇怪感觉。只这一下轻微的动作就让他出了一身的大汗。
“醒了？”有人的声音传来，但是那声音太遥远，琼无法辨认，“要喝水吗？”
有清凉的水流顺着一个坚硬的东西流进了他的嘴里，很甘甜，也很克制。但已经足够唤醒沉睡良久的身体对于水的渴望，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更多，身体的渴求战胜了混沌的意志，他艰难的抬头追随着水流的方向。
“不要贪心，你还没法喝下更多。”那人的声音又响起了。
什么？
他听不清。身体却遵循着本能追寻着水源。
“怎么会这样，都三天了！”那人似乎有些无奈。
一个带着水汽的东西靠近，这一回软一点，像上好的皮革，清清凉的水珠润泽了他干裂的唇瓣，一点点晕开。
不，还不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张口叼住了那个东西，牙齿轻轻咬合着，没有什么力气，但已经是他最大的力气。但是那上面已经没有更多的水珠。
那个东西被抽走了，没有费很大的力气，接着，有什么侵入了口腔。
与之前不同，那是温热的，柔软的，带着说不清的气息的，细细扫过他嘴里每一寸地方，水分一点点滋润着干燥的粘膜，浑身的躁动都似乎被缓解。他努力积聚起一点点水花，然后他慢慢的笑了。
原来他已经虚弱的，连吞咽的力量都没有了。
积聚起的水花被侵入的异物卷走，它安抚性的舔舐着琼的口腔，将润泽的水汽带到每一个地方。肌肉与肌肉一点点的摩擦，异样的，悲伤的，人类的，安抚方式。
琼睁开了眼。
男人离开了他的口腔，看向他的眼中有挥不去的怜悯。
林尉。
视线一点点的涣散，男人的影像残留在视网膜上，却慢慢的模糊了，琼又进入了黑暗的世界，不过这一次，黑暗，只是黑暗，没有之前能吞噬万物的不安。
再次醒来的时候情况要好很多。
如同羊水包绕的耳鸣不见了，风声海浪声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里，身体还是痛，但是已经不再麻痹，脖颈、右肩、胸腔、腹腔、腰背、大腿肌肉群，一阵阵尖锐的疼痛或持续的钝痛提醒着琼它们的存在。林尉在烤鱼，阵阵焦香顺着海风传入他的鼻腔。
林尉小心的将他扶起，让琼枕在自己的肩窝里，琼的左手从他的胳膊下绕过，稍稍抬起便可以抱住他精干的腰身。林尉取过腰间的军用水壶喂他喝水，不同于寻常的金属水壶，这一个是奇怪的皮革制品，与嘴唇的触感是一种难言的粗砾。
水流很甘甜，不知道是太久没有饮水还是水流本身的问题。琼的力气恢复了两分，但是吞咽还是有些费力，林尉也不着急，一小口一小口喂他喝了小半壶。
但是在琼眼神示意继续的时候，他好像没看见一般，将水壶盖紧放回了腰间。
也是在这个时候，琼看见了自己被包扎好的右肩，那下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不说些什么吗？”琼沙哑着声音问男人。
“等你身体好些了。”林尉回答，顺手递了一小块鱼肉到琼的嘴边。
琼张口吃了，林尉便递上一块新的，一点一点喂琼吃了小半条。
这一回，是琼表示了不需要。
“我很好奇，似乎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对你的身体了如指掌。”林尉笑了笑，摸着少年的腹部，“你还没到吃不下的时候，不是吗？”
“不是那里的问题，是下面。”琼眯起了眼睛，“你要找的东西就在我的肚子里，剖开它，既杀了我，又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何苦一定要再与我苦苦纠缠？这几天照顾病人的感觉，不好受吧？”
“放心，你很乖的，再难过也不过就是喊两声妈妈而已。”男人的眼里有几分笑意。
“所以你母性大发了？”琼没骨头似的软在他怀里，眼里却藏着两分挑衅，“给幼鸟喂食的感觉不错吧？”
“的确不错。”林尉依旧笑着，俯下头来亲了亲少年因为失血而变得惨白的嘴唇。
对于琼来说，高热完全不是问题，就算污染兽因子被炼金矩阵压制下去，但是身体残留的抗寒抗热能力比普通人类要好了太多。但是失血和众多脏器不同程度的损伤这个之前从来没有困扰过琼的问题，却变成了眼下威胁到琼生命的头等大事。
在静养了两天后，琼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需要把肚子里的东西取出来。”琼说，少年原先丰润的脸颊深深的凹陷进去，使得他眼角的线条也锋利了不少，这时候他的眼中满满的都是认真。
“风险太大了。”林尉摇头。
“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之前我可以不在意，但是现在它在里面非常影响我的活动和摄食，而且我不觉得我现在的脏器能经受住它的摩擦损伤。在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之前，我想将它取出。”
林尉有些迟疑，他考虑了很久，才同意了少年的要求。
林尉的刀很快，他是一旦有了决定便不会动摇的那种男人。刀尖划开肚皮的时候，有一点微微的凉，肚子里酥酥麻麻的，然后是肠子被牵扯的痛感，有什么被从体内取出。
也是这个时候，琼才感觉到了被划开的伤口处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们很幸运，林尉保持了当兵时的习惯，随身携带了简易医疗包，所以他们不需要为针线发愁。肚皮上的伤口被简单缝合了，至于感染，其实琼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林尉也没有问。
密封袋被血染上了一层红色，但是里面被油纸包裹的书籍却完好无损。林尉看到那两本书，微微挑起了眉毛，又转为了然。
“没想到你竟然看得懂先祖手书。”林尉说道，“这是林家一千多年都未能破解的谜题，若不是先祖还有几本古籍笔记存世，林家之法恐怕会就此断绝。”
“只是好奇而已，并不是看得懂。”琼闭着眼睛，因为说话间扯到了肚皮上伤口的关系，少年脸庞上带着轻度的扭曲。
“先祖曾游遍四海，所以我们一直以为这是先祖根据外国文字自创的字体，却没有想过这种字体来自他本来的世界，我记得那个世界有个名字，叫里奇欧斯。”林尉没有理会。
“是雷吉欧斯，意思是钢壳都市，或许它还有其他的名字，但是大灾难以后，人们总喜欢以这个名字称呼它。”
“那里美么？”
“城市之外，没有一点绿色，只有混杂着紫黑色污染物质的泥土和游荡着的巨大污染兽群。城市里物产并不丰富，大部分城市以土豆和蔬菜作为主食，所有的一切都是人工的产物。人们时时刻刻都活在污染兽和都市战的阴影之下。”琼回忆道。
“看起来你并不喜欢那里。”
“不，你错了。”少年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我也曾以为我厌倦了那里一成不变的生活，但是，我知道，我深切的热爱着那片土地。”
“可以理解。”
“你们的先祖，回去了么？”琼问道，或许是因为疼痛，或许是因为激动，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
“这是一个谜，先祖在某日忽然消失了，带走了他最得意的作品，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真是可惜。”琼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恢复了原先的呼吸频率。
“你知道吗？我一直为这些字符着迷，它超出了我对于语言文字的认知。每一种语言都有它的规律性，拼音，象形，字母，规律。但是在这一种语言里它们杂乱无章，它们任意的组合着，是多么的奇怪啊！我很好奇这种语言的起源。”
“那是炼金文字。如果说非要与这个世界的某种东西作比较的话……那就是塔罗牌。”琼想了很久，才回忆起了很久之前的午夜电视节目，“炼金符号代表了某些实意，我们根据符号与符号的不同组合赋予它们不同的含义，而炼金矩阵的其它线条化作了连接字符，不同的连接方式使得原先的实义发生反转、延伸，从而表达出完整的含义。你们会觉得难以理解是因为你们看不懂那些炼金符号的含义。而且炼金矩阵到了你们这里被先祖改动过了，否则你们理解起来会简单一些。”
“听起来与别的语言并没有太大区别。”林尉摇了摇头。
“不，区别很大，但是解释起来太过繁杂。这种语言是炼金术的入门语言，它的组合变化都与炼金矩阵相关。最明显的一点，我们的语言中没有语序这个概念。”琼摇了摇头，“我不是语言学家，你再问我也是没有用的，但是如果你对于笔记有什么疑问，我可以回答你。”
“因为你也有事情问我。”林尉笑了，“说了这么多，你无非就是想要引起我的兴趣。说吧，你还想问什么？”
“林家有没有人成功的到达过雷吉欧斯？”琼轻轻勾了勾嘴角。
“这个么，林家对于雷吉欧斯并不感兴趣，所以并没有人去尝试。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曾经从这里到达过雷吉欧斯，并且成功返回了这个世界。”
“谁？”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
“林琼，或者说，琼·林。”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