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宁和杨小闹的故事》羊宁

2、她就是她

　　毕业了
　　杨小宁要毕业了。
　　以前总觉得毕业离自己太远，每逢毕业季周围有前辈要走的时候自己还会和小闹一起嫌弃嫌弃这些矫情的“老人”们，可到了自己的那一天……
　　“矫情什么的都是放屁，那特么明明是真情流露！”身边的小闹君忿忿。
　　杨小宁有的时候觉得人生真的很神奇，明明自己刚刚拍完高中毕业照，畏畏缩缩躲在好友身旁不敢去找自己的小男神合影；明明自己刚刚从高考的考场里出来，抱怨爸爸没有在自己出来的时候给自己递上一束鲜花或者一只玩具熊；明明自己刚刚在爸妈的陪同下第一次步入大学的校园，那天阳光一点也不好，受台风影响还一直在下雨；明明自己还有好多节课没有逃，还有好多自习没有上……
　　刚刚拍完了毕业合照，教学楼前的草坪上现在只剩下小宁和小闹两个人，两个女孩子的脸都红扑扑的，被太阳晒的有些泛红，宽大的学士服被微风吹得轻轻颤抖。不知怎的，杨小宁就想起了初见小闹的那天，想起了那个当时让自己不舒服的眼神。
　　“说！刚认识我的时候你安了什么心！”
　　“……有病吧你！”
　　“我只是善良没好意思揭穿你，你当时明明一副评估我交往价值的眼神！”
　　“哈哈哈哈……”杨小闹笑了好久，笑着笑着小宁也跟着笑了。后来的对话杨小宁都忘了，她只记得两个人在草坪上花枝乱颤地笑了挺长时间，傻了吧唧地，笑得两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然后小闹告诉她：
　　“杨小宁，你这人吧，就是太傻，太与世无争，你朋友少不全因为你不善于与人交往，更多的是你对于别人而言没有交往的价值。你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其实你是人傻被人欺。”
　　“……”
　　“知道吗，你应该更精彩、更洒脱的活着。”
　　“……”
　　“生气了？”
　　“……没有”
　　“想什么呢？”
　　“……还好我不是猪。”
　　“？”
　　“人善被人欺，猪善被人吃。”
　　“……滚！”
　　“还有”
　　“啥？”
　　“杨小闹，你穿学士服丑死了！”
　　“…………你！妈！蛋！！！”
　　“你咬我啊~”

　　工作了
　　“杨小闹，我还以为我们会被分到一个单位呢。”
　　“杨小宁，我去重庆了，我以后再也不想吃火锅了。”
　　“杨小闹，你这么年轻就下海吗？”
　　“杨小宁你傻啊，下海才能挣到钱！”
　　“杨小闹，你怎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呆在一个地方呢？”
　　“杨小宁我要休假去巴厘岛旅行，Healing一下。”
　　“杨小闹，你现在在哪儿呢？”
　　“………………………………”
　　毕业后一年，杨小宁有了固定的工作，固定的男友，固定的生活节奏，还有，越来越不固定的，来自小闹的问候。
　　终于，毕业后的两年零八个月，小宁小闹断了联系，小宁记得最后一次跟她联系时她在深圳租房子，她告诉小宁她要在这里大捞一笔然后去希腊看爱琴海，那是小宁最向往的地方。后来就再没收到过小闹的消息，可能出国了吧，小宁是这样想的。
　　总有那么一些人呐，走进你的生命时轰轰烈烈，离开时轻轻不带走一片云彩。
　　杨小宁挺难受的，她是在收到了大学期间一位学姐的结婚请柬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已经好久没有收到小闹的消息了。小闹的电话换了又换，之前小宁还会小心翼翼地存上，到后来，瞥一眼，暗骂着这孙子不知道又搬到哪儿去了，或是正赶上编辑催稿，或是男友给她打了个电话，小宁忘了存，小闹也没有问。后来的后来，越来越多陪在小宁身边的，要么是已经谈婚论嫁的男友，要么是朝夕相处的同事。
　　看吧，虽然有很多难忘的朋友曾在你年轻时猝不及防地闯进你的生命，但一定会有更多的朋友在年华渐渐沧桑后踏着磨磨蹭蹭的步子一点一点地、寂寞地离开。

　　她不见了
　　学姐结婚那天，杨小宁看到了很多老朋友，可是杨小闹没来。小宁在酒桌上有一茬没一茬的搭着腔，都是些很久没见的人，杨小宁想着，若是换在几年前，如果小闹不在身边，自己一定又会默默地躲在角落玩手机，或者是，根本就不会来了吧。小宁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向来敬酒的新娘新郎举了举酒杯。看吧，还真的要感谢杨小闹那家伙呢。
　　“小宁你变了好多啊。”身边好多人都这么说。
　　“嗯？有吗？”
　　“嗯，变得开朗了吧，诶，你跟小闹还有联系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了，杨小宁心想，好像在大家心里，小宁小闹绑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连小宁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每次听到有人这么问，她都会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好可惜哦，你们两个那时候那么好。”
　　“是啊，那个时候你们两个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可不是，那时好多人都分不清你俩，太像了！”
　　像？她和小闹吗？哪里像了？几年前还有人纳闷为什么她们两个会成为好朋友呢。说话那人看到小宁诧异的神色，以为她和小闹之间有了什么矛盾，略带尴尬的住了嘴。
　　“你们那个时候常常分不清我和小闹吗？”
　　“是啊。”
　　“可是那个时候你们不还经常说我们两个性格完全不一样吗？”
　　“……那是之前嘛，你们两个，一个闹一个静，这种搭配确实很诡异啊。”
　　“……后来呢？”
　　“后来你越来越像她，她越来越像你，渐渐就分不清你们俩了。”
　　“……哦”
　　“…………”
　　“你们好笨哦。”
　　“…………”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一次大大小小的同学聚会杨小闹都没有出现。小宁有些失望地想，有可能是在国外定居，再不回了吧。

　　她就是我
　　杨小宁要结婚了。
　　很多年过去了，很多人也忘记了。手机通讯录里有些人的电话杨小宁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
　　婚礼上没有人提到杨小闹的名字，杨小宁在说到什么时偶尔提了一嘴，然后看到了大家或茫然或模糊的表情，忽然有些尴尬。
　　可直到现在杨小宁还记得当时同学们口中的她们：
　　“杨小宁，杨小闹，你们两个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吗？”
　　“你们两个能成为好朋友？！”
　　“小宁和小闹啊？她们是室友啊。”
　　“她们俩呀，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很多年，再过了很多年，朋友这个词在自己的生活网络中越来越渺小，因为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庭，都有了自己的事业。杨小宁虽然有些时候还是那副温温吞吞的样子，但比起小时候，还是果敢自信了很多。
　　再见面是在一次校友会上，很吵闹的场合，像很多年以前一样，小宁小闹对视一眼，默契地单独溜了出来。
　　“……好久没见了。”是不是人都会有这样得经历，面对很久不见的老朋友，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面面相觑，任场面尴尬到最后，却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小闹变了好多，小宁默默地打量着她。原来的马尾剪成了干练的短发，瘦了，黑了，眼睛里的精明倒是有增无减。杨小宁记得当时自己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盯了她好久，盯到最后杨小闹“哧”的一声笑出来：
　　“杨小宁，你终于不像以前那么呆了。”
　　“……”继续盯。
　　“终于知道打量别人了。”
　　“……”瞪眼，低头，不盯了。
　　杨小闹其实也变了很多啊。后知后觉的小宁一直到校友会结束了都在想，到底是不对了呢？啊，小宁想到了，那天聚会之后大家一起去唱歌，小闹一直和自己坐在角落里静静地聊天，若换做以前，她可是麦霸。直到今天，想起当年小闹彪悍抢麦的英勇身姿，杨小宁还会膜拜：嗯，这姑娘，太牛X了。
　　所以说人生啊，怪着呢。很多年前，一宁一闹；很多年后，宁不宁，闹也未闹。
　　杨小闹这下是真的消失了，任谁都联系不上她。后来啊，杨小宁想明白了。其实她的生命中有很多个杨小闹，这些杨小闹分布在她生命中各个不同的阶段，秉性迥异，却为她补充。就像同样的，杨小宁相信，杨小闹的生命里也会有很多个杨小宁。她们走进她的世界，给她带来自己察觉不到的变化，然后默默地和她融为一体，变成很多年后的她，和她们。
　　看吧，杨小宁现在都有些分不清她自己和杨小闹了。有时候她甚至很分裂地想，会不会小闹真的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分身。也不一定啊，反正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说自己的想象力很丰富。想到这里小宁总会自嘲好笑，自己真是太分裂了，挺大的人了，神经病吧。
　　可是很多年前就有人说过啊：“这俩人儿好啊，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说不定呢，说不定她就是我啊。
　　说不定啊，我们其实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