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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54章 红梅白雪知 ...

  •   花尽睁开了眼,便看见这个每次自己昏睡醒来,就能第一眼看到的人。

      南寻坐在他身边打盹儿,一时间,花尽心里竟有些难过和愧对。

      他偏头朝着他,这么静静看了一会儿。

      没多久,南寻便也醒了,两人四目相对,就这么沉静了良久,谁也没说话。

      “你的气色很差。”这次,花尽竟先开口了。

      南寻笑着摇摇头:“不碍事。”

      “你真的是为了我......真的解不了毒了吗?”

      南寻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他,还是带着如以往那般温和的笑意。

      可花尽知道,他这一次已经是把自己搭进去了。但自己并不能给他任何回报,连一点违心的慰藉都给不了。

      “南寻,你为何这般待我?可知并不值得。”花尽带着叹息。

      “我也只是身不由己,这种感觉,你应该最清楚——阿尽,你之于我,也正如锦鹤之于你。我们即使得不到,也放不了。”

      从南寻口中听到锦鹤的名字,花尽略微一讶,但心里很快也平和了。

      “你都知道了。你相信吗?”

      “前世的债孽,总要理个清楚。”

      “他是不是......真的救不活了?”

      “你是不是恨我,骗了你这么久?”

      花尽把脸转向床榻里面,深长的吸了一口气,感觉鼻子里有些酸疼,他也说不出是什么原由,这一次,自己竟然不想去怪南寻了,也许自己更该感谢这个人。

      可不论该恨该谢,他此刻最痛心的,还是锦鹤真的已经回不来的事实。

      他翻身朝里,无话可说,只默默酸楚着。

      南寻在身后静坐良久,便默默起身出了屋。

      房间里的每一扇门都是最好的匠工,开合无声,但花尽还是在他拉开门的一刹那,准确的叫住了他。

      “南寻……我还有几日可活?”

      南寻拉开门的手一顿,紧紧的捏着门边,声音里带着平静的笑:“以后有南玉在,你会没事的。”

      花尽翻过身来,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犹豫着止住了。

      南寻只听到身后的衣被摩擦声,便再无了声音。他嘴角抿着,不悲不喜的笑了笑,算不上苦涩,便出去将门合上了。

      后半夜的时候,赫中又来敲响了南寻这边的门。

      门刚敲一遍,便开了,只见南大夫合衣整发,也是一夜未眠。

      “可是阿尽又出了什么事?”南寻问。

      赫中有些担心:“庄主让人开了密室,您看那下面那么凉,庄主又大病初醒,这回是说什么也坚决不听我们这些下人的,他每次最听您的劝,您快帮忙将庄主请出来吧?”

      南寻便披了件披风,往假山下的密室去了。

      这是南寻第三次进密室,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他觉得很冷,便把花尽拉出去了,并提了约定,从此不让他进入。第二次便是上次花尽险些冻死的那一回。

      这次再进来,他却打消了让花尽离开的念头。

      也许这都是他们最后一次进入这个地方了,想一想,就算就此与他冻死在这里,也算是自己赚了一个死在一起的好归宿。

      花尽站在那具棺材前,凝视着里面,也不说话。

      南寻走近,这次他仔细认真的看了它一回。

      这便是那位上官锦鹤,一个已经死去多年,却注定永远活在白术心里的上官锦鹤,一个已经死去,所以自己注定赢不过的人。

      “阿尽,这些年心里的孤独,你是不是很难受?如果有得选择,你会选择忘记过去的一切吗?”南寻低声问他。

      “不会忘。”花尽抬起眼睛转向他:“我曾梦见自己过了奈何桥,用一生的喜悦和康健,跟孟婆换了一段前世不忘......我不能忘,我欠他的。”

      “记住他,可又没有他在世上,你活着有意义吗?”

      “我没有活的念头,可是又不想这么快死。我想今生能见他,我知道他可能不再记得我,也再认不出我......但我只想见他一面,说一句话,做一件事。”

      花尽的手扶在棺木上,用力的指关节发白。

      “我想跟他说......我没有生气,也很喜欢他送我的琥珀。我想陪他看一场梅雪。”

      花尽说着,眼角湿漉漉的,随着颤抖的声音,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南寻将花尽揽进怀里,这一次花尽没有拒绝。

      “阿尽,你痛苦于前世,那你相信今生吗?”南寻问。

      花尽在他怀里没有说话,南寻等不到答案,低头去看,人已经晕过去了。

      南寻赶紧将人抱出了密室。

      宋熙明赶来时带了一大堆药材,连皇宫里的御用的救心护命的丹丸都让淑妃姐姐托人捎来了。

      可是花尽已近脉象虚无,一口气几乎已经抓不到,若是这些丹丸有用,他早就该用上了。

      南寻的气色也苍白无力,宋熙明看见他撑手在床沿给花尽把脉,面上平静无息,但却更显托出他心中已经料定的无力感。

      放下手,南寻久久不说话。

      宋熙明也不敢问了。

      “南大夫,庄主......庄主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两位管家也犹豫起来。

      南寻眼帘沉沉一阖,起身出了门,南玉赶紧跟在身后出去,只见自己兄长刚出门半步多,高大的身影便轰隆塌下来。

      好在她有些身手,迅疾将人接住了,可南寻一口血吐出来,浑身力气便歇了,身子一软,全全倒在了南玉肩上。

      南玉对回头就冲门里喊道:“出来个人!都给我出来!”

      赫中和陈安两位管家忙顾两头,陈安留下照看自家庄主,赫中赶紧让人将南大夫抬进了药庐。

      南玉一看南寻的脸色心里就有数了,但还是急忙搭了一脉,这一搭,心里一颤,等一旁的赫中在询问,南玉已经红了眼眶。

      “南姑娘,南大夫这是如何了?南大夫......”赫中追问:“南玉姑娘......”

      “出去......都出去。”南玉直接轰人。

      赫中看出不对劲儿,叹了口气后也不敢再问了,赶紧招呼下人悄声出去了。

      当夜,花尽醒了一次,又睡过去了。宋熙明又从宫中请来了太医,将几颗救心丸给他喂下去,不知道第二日黎明,花尽能否再醒来。

      宋熙明蹲在地上,靠在药罐子边闭上满眼红血丝的眼睛。

      黎明的时候,花尽醒了,见南玉就站在自己床头,眼神里带着悲切,有些嫉妒的悲切。

      花尽看了她一眼,想靠着床坐起来,但没有力气。

      “花尽,我代我哥来说几句话。”南玉红着眼眶说。

      “你哥哥......怎么样了?”

      “我哥刚刚醒了,但又睡过去了,他有话要个你说,但来不了。”

      “他有什么话要说?”

      南玉从怀里掏出一个镜子,说道:“我哥说,世上本无复活一术,即使是父亲在世,也无能为力。他很愧疚,救不活那位锦鹤公子......他说他知道你对于此事的痛苦,正如他就不活你的那种痛苦一样。他说他无能......”

      南玉眼泪掉下来,弯下了身子蹲在了地上,再也忍不住的哭道:“他说他无能......我哥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个从来都自信自忍的人啊,连我都要敬他三分的人......可是他却对你说他无能......花尽,你难道真的从来都没肯正眼看过他吗?他对你可是甘之如饴,付之一切啊。就算你心有所属,可你怎么忍心?”

      “南玉......”花尽叹了口气,伸出消瘦的手,想要去扶起她,甚至想下床去看看南寻,可是话到嘴边,动作到了手边,都停住了。

      他没有力气,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再给别人,此时就算是见了南寻,又能许诺他什么补偿他什么?

      对一个人放不下,就是放不下,就算别人再让自己感动,也无法将其化作.爱恋之情。

      自己对于南寻,终究无法补偿,终究是要负了他今生。

      南玉站起来,擦了眼泪后,将手里的那面镜子放到花尽手里。

      “我哥让我告诉你,宋熙明就是上官锦鹤的转生,他其实从始至终,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个答案让花尽一时间措手不及,甚至眼神都有些呆怔:“你说......什么?”

      “我哥哥说你可能不相信,你看镜子就知道了。这是天义庄历代的掌门之物,只要用朱砂写上逝者的八字,便能看到他的转生。”

      南玉说完便转身离开,转身后又停住了。

      她转回身来,又说:“还有些话,是我替我哥哥说的。我知道,现在此刻,此时此境,说什么也太迟无补......”南玉又猛吸了一下鼻子,说道:“我从未见过哥哥如此倾心过一件事,就是留住你,也许还有奢求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总之他都尽力了,也无能为力了。花尽,在我心里,我哥哥南寻是个最好的人,不知道你今生错过他,会不会后悔......”

      宋熙明再进来的时候,是慌措的撞门冲进来的。

      那时南玉早已离开,只留花尽一人失神错愕。他松松的拿着镜子,他的心事错乱的,甚至在知道锦鹤转世之身的答案之后,都没有什么冲动去证实什么?

      赫中手里捧着托盘,放置一碟朱砂,和一支狼毫。

      “庄主?”

      花尽匀回神来,拿起朱笔,在镜面上写下了锦鹤的八字,他的手有些抖,平日好看的隽秀字体已经全然顾不及。

      写完了字,他心情慌乱的放下了笔,宋熙明便慌忙冲了进来。

      “阿尽!”宋熙明睁大了眼睛大喊,声音里是激动的颤抖:“阿尽......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了,我全想起来了......我梦见......”

      “你梦见了什么?”花尽此时反倒是平静了。

      “我梦见你跳下城墙的时候,把脖子里的琥珀交给我了......你说若来生有缘再见,将它交还于你......”宋熙明声音哽咽了,他艰难的走到花尽面前,扶着床沿跪下来:“我都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我梦里的那个阿术,原来我是世子爷的侍卫,我是尹川啊......”

      “你说什么?”花尽抓住他的胳膊,心里莫名的慌乱:“你说什么?”

      花尽看向手边的镜子,只见镜子里隐约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让人足以痛悔三生的脸,朱笔写下八字唤出的,是南寻的容颜,他正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自己。

      多温和的笑,刺的自己眼角像是被生生撕裂了一样的疼。

      花尽不知哪来的力气,掀了被子就下了床,他拉开门冲出了留鹤阁,奔向了药庐。

      陈安抱着披风也冲了出去,可是追到药庐,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南寻去哪儿了?”花尽几乎急疯了,抓着扫院的下人慌张的问。

      下人可从未见过素若无波的主子这般形容,一时间结巴起来。

      赫中正找过来,急道:“庄主,庄主,刚刚南姑娘,带着南大夫离开了......”

      花尽立刻问:“去何处?去何处了?”

      “说是回赵国......回乡。”

      “备马车,出城去追!”

      赫中不敢耽搁,赶紧让跟来的陈安去准备,自己要劝住庄主可不能趁病追去,只是还不待他开口,花尽便已拿过陈安手里的披风先一步冲在了前面。

      车一路追赶,花尽在车中不断的咳嗽着,他掀开车帘去看,又一股寒冷的劲风涌进鼻腔,刺得他几乎要将肺里的血咳出来。

      一转弯忽看见南玉的马车了,赫中连忙趴出车门大喊:“南姑娘!南姑娘停车!南姑娘快停车!”

      南玉充耳不闻,反而加了一鞭。

      赫中大急:“南姑娘!我家庄主在车中,您快停停吧!庄主快撑不住了!快停车啊!”

      “吁——”南玉终是将缰绳勒住了。

      赫中扶着花尽下车,人从车中下来,已经快不行了,脸色惨白,清寒天季里,呼出的白气都快看不见了。

      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任由着赫中将自己扶上南寻的马车。

      要掀开车帘,南玉拦住了他,她偏头不去看他,低声说道:“知道我哥为什么此时回来吗?”

      花尽没说话,只是眼睛直直的看着半开的车帘里,心都凉了。

      “因为我哥他想临终前再看你一眼。可是他到临了了,又交代......不要让你看到他死去......所以我劝你还是别看了。”

      花尽拿开了南玉的手,颤抖着去将车帘掀开,自己进了车中去。

      放下了车帘,车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花尽将南寻抱进怀里,什么话也不说。他的身子已经凉了,隔着衣服,一直凉到了自己心里。

      南玉隔着车窗,默默流着眼泪,转身走开了。

      这时花尽却掀了车帘坐了出来,抓起缰绳,驾跑了马车。

      赫中一看不得了,赶紧跳上车,也追了上去。

      而南玉只立在原地怆然的看着,没有再追。

      花尽将车驾到附近的梅山下,用尽了今生最大的力气,将人背出了马车。

      他要将他背上这座山上去,去看未及凋谢的红梅。

      “锦鹤,我陪你看红梅......”花尽踉跄的背着南寻往山上走,声音哽咽:“锦鹤,我很喜欢你送我的琥珀......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想你替我去死......为何你前世弃我而去,今生又弃我不顾......为何你总让我苦苦追着你,寻着你?为何你总是听不到我最后想说的话......”

      花尽跌倒在山腰上,他和南寻躺在一起,将披风盖住他,他疲惫的闭上眼睛,感觉这初春的时季,又下起了小雪。

      这天地悲怆,人海茫茫,命运造弄,生死无常。

      他们今生,在生死刹那间错过。

      等到赫中赶到山下,拼了命爬上山腰,雪几乎已将二人的衣发覆上了薄薄的一层,他一看之下惊慌心悸,慌忙去抚起庄主。

      只可惜,而两人都已经没了气息。

      南玉最终还是带了南寻回赵国,她遵循了宋熙明最后决定,将二人葬在了江令府附近的秋暝山上。

      她握着那只琥珀坠子,时常在想,若是真有前世今生的记忆,若再有一次机会,下一场来生,他们会换作谁来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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