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国公主》翠竹山

12、计除四海帮

　　重华宫。
　　内殿的琉璃榻上，郑玦盯着自己悬空的脚尖沉默不语，她在等景帝差人来宣她问话。芷姑见她愁眉不展，只道她害怕，便安慰道：“到时你只需按先前我教你的小心应对，出错了也不用怕，有我在一旁补救。”
　　小郑玦点点头，忽然小声道：“姑姑，我想着一个除掉那些人的办法。”
　　“哪些人？”芷姑不解。
　　郑玦锁着眉，认真道：“四海帮。”
　　芷姑认真的看着郑玦：“玦儿，我知道你一直在想办法解决岚风的困境，但我夫妇二人与四海帮结仇之时其就已在江湖上盘踞多年，况且有朝廷里的人做后台，它现在的势力早已不是我们能抗衡的。此事不急于一时，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险。”
　　郑玦摇摇头，解释道：“姑姑，我正是想借用朝廷之力铲除它。”
　　芷姑更加不解，郑玦继续道：“若景帝以为四海帮参与了这场刺杀——”
　　芷姑一怔，快速反应了过来：“你是要在见景帝的时候编一个谎？”
　　思虑许久的小郑玦反被芷姑这话逗笑了：“只是在姑姑教我说的那个弥天大谎里添一添。”
　　芷姑语塞。她教郑玦对景帝说谎自然是为她周全，但将四海帮编排进去也许太冒险，可转念又觉着这是铲除威胁的一个好机会。
　　正在她左右思量的时候，郑玦为难道：“可是我担心雅正他们不会认下四海帮的事，详查起来就瞒不过了。”
　　此时芷姑却完全想通了，事在人为，胜算大的话就该赌一把。她想若是让司马画堂在那份悔罪书上多添几笔，自己和玦儿再将证词做的周全一些，应该不会有差错。
　　她把小郑玦搂在胸前，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没关系，姑姑有办法让高士進和雅正认罪。”
　　她毕竟还小，想事情难以面面俱到，便是这么个不错的主意，她想了一路只得出一半安排，幸有芷姑在身边处处帮扶，出谋划策。
　　泰和殿本用于皇上会见重要朝臣,故布置隆重庄严并设以玉阶龙椅,规模上只比临朝听政的宣政殿小一点。景威帝在泰和殿召见元阳公主让所有人都困惑不已，但圣谕已出，谁人敢妄言不妥。郑玦觐见的时候，身边只陪侍了芷姑，两人无声的走到大殿。黑菱纹大理石地面和九重高阶透着森然，武貌的景威帝端坐龙椅高高在上，这里的气氛让本就畏惧景帝的郑玦心里一阵发寒。叩拜行礼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这场父女相见像是赴死。
　　“起来吧！”景威帝说话的时候总像是在呵斥，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
　　“谢父皇。”郑玦抑制住声音的颤抖，小心起身。
　　景威帝打量了一下立在殿中的女孩，尽得她母妃的美貌，只是形容尚小。景威帝的语声稍微软了些，道：“回来了就好。”
　　他的眼光在孩子身上停留了两秒，询问道：“这些日子元阳在哪？怎么赵正庸上次搜山没发现你？”
　　郑玦害怕说错，一字一句的简短答道：“回父皇，儿臣与芷姑一直藏在翠竹山，也许赵大人上次搜山时疏忽了。”
　　景威帝望向站在一旁的芷姑，问道：“是吗？”
　　芷姑恭敬而得体的行礼道：“陛下，公主所言千真万确。公主与奴婢之前确未听见赵大人搜山营救之声。”
　　景威帝盯住郑玦，冷笑道：“那么，赵正庸第一次带兵搜山就是欺瞒敷衍，所以后来才会心虚，提议再搜一遍？”
　　“儿臣不知。”她答。
　　郑玦能感觉到景帝的双眼正怀疑的凝视她，这让她不寒而栗，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魁梧杀手的怨毒眼光。芷姑也感觉到了景威帝的怀疑，心里很紧张，刚要出言帮助遮掩，就听到郑玦幽幽开口。
　　这个孩子依然很害怕，身子绷得紧紧地，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禀报。”
　　景威帝直视着她，声音冰冷沉重：“讲，抬起脸来，看着朕讲。”
　　郑玦的手在袖子里握紧了那支小小的竹笛，缓慢的抬起脸，仰视着九重高阶上的男人——并不粗鲁的一张脸，却给人刽子手般凶暴的感觉，她在心里道“这绝不是我的父亲。”目光相遇，她有打冷战的冲动，可那管竹握在手心里是暖的。
　　她沉住气，说道：“父皇，儿臣所报是遇刺时的情形。”
　　景帝闻言脸色微变，宝座上身体前倾。
　　“那日护卫队于翠竹山下遭遇贼人袭击，他们服色不一，但臂上多有百足虫纹身。”
　　“你如何得知他的纹身？”景帝狐疑道。
　　郑玦见景帝注意到四海帮的特点，更加冷静，答道：“韩穆统帅带领御林军全力抗击时，有贼人上身衣物被砍破，故而见得。”
　　“现场没有留下贼人尸体，你所说没有证据。”景威帝步步紧逼，冷声反驳。
　　互相猜疑欺骗，当敌人防着、厌着，他却还是强留她在身边。郑玦心中一阵恶寒，登时有些说不出话。
　　芷姑扣了一个头，道：“公主此番遇险九死一生，惟愿圣上能查明真凶，又怎会说谎包庇歹人，还请圣上明鉴。”
　　景威帝看看殿里沉默的女儿，拧起了眉，摆摆手道：“罢了，接着说吧！”
　　芷姑鼓励地看向郑玦，于是女孩收拾情绪继续道：“交战期间，御林军中竟有许多人突然攻击己方，一下子敌我难分，正是这个变故才使三千御林军尽遭屠戮。”
　　景威帝一直逼视着她的眼睛，她有些透不过气来，甚至不敢眨眼。当她看到景威帝眼中的猜疑在她的叙述下逐渐被惊怒代替，胆子就逐渐大起来，继续道：“儿臣认为，负责调派御林军的官员定是和贼人一伙的，在护送的御林军中换进去了逆贼，意图破坏母妃返乡，刺杀儿臣。父皇若不查处此人，大景堪危。”她越说越镇定下来，从容的直视着景帝的眼睛。
　　景威帝的脸色越发阴狠，他将右手按在御案上前倾着身子，问高台下眸光沉沉的小女孩：“你母妃的骨灰可保住了？！”
　　郑玦闻言垂下头，字字滴血答道：“母妃的骨灰已在混战中散落销毁。”
　　景威帝闻言右手瞬间抓握成拳，震惊、痛心、懊恼、暴戾在脸上依次闪现。他面目狰狞的一把将御案掀翻，花梨木长桌与其上的笔墨纸砚一路迅猛的滚落高阶。
　　小郑玦就站在殿中冷眼看着他疯狂的表情和举动，耳朵里充斥着他狂躁的咆哮怒骂声。芷姑眼疾手快地拉着郑玦闪躲到一边，摔裂了的书案狼狈的歪斜在郑玦刚刚站立的地方，苍白的纸张翻飞落地。小郑玦被芷姑护在怀里，面无表情的仰头望向暴怒的景威帝，再一次想到：“这绝不是我的父亲。”
　　回去的时候她们没有坐轿辇，从泰和殿向重华宫步行。走过亭台楼阁碧瓦飞甍，路过莹莹跪拜的明丽宫人，郑玦始终没有放开芷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