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念一瞬

2、岩穴归暝

　　“咳咳……”
　　凌霄山中，一处寂静幽僻而不知何地的洞穴里，隔着重重黑暗制成的屏障，从那一眼望不到底的深处，突兀地传来了这样一阵若有若无的轻咳声。
　　“水……”
　　透过几缕洞外映射进来的微弱光亮，在这片不足方丈之地的狭隘区域内，里面的景象也终于可以浮现在眼前。
　　只见在那洞穴的尾处，凹凸不平的地上，正摊布着一张残缺而简陋的野兽毛皮。而在它之上，则横卧着一位浑身满布鲜血，伤痕累累以致惨不忍睹的青年男子。正是他方才从无尽的昏迷中转醒，嘶哑而低沉的喉咙里不时发出阵阵痛苦难耐的呻吟。
　　“水……”
　　从他行将干枯皲裂的嘴里，再次道出了这一个对他现在而言无比重要的字眼。虽说他身上几处要害处的伤痕已是经过一些简单的包扎，不至于因流血过多而亡，但这于他全身那纵横捭阖，参差不齐的伤势而言，确实也不过杯水车薪，回天乏术。如若此刻不赶紧交由名医救治，并敷以珍奇灵药的话，恐怕性命也就只在旦夕之间，随时都可能重伤不治，一命呜呼。
　　虽说此等绝境已不是第一次见，但今番对孟琰而言，却真的有些再难熬过了。从他幼时离开那地狱一般的囚笼时，辗转十几载，他什么苦难没吃过，什么羞辱没受过，但他不还是咬着牙，顽强的苟活了下来吗？只是这一次，却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口中已是愈来愈干，那股浓浓的渴意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心头，宛如一匹饥饿已久的豺狼般，在他的心里喧嚣着，叫喊着要去捕杀几只甜美可口的幼羊，来满足他内心深处那阵难以自抑的欲望与需求。
　　但可惜此刻竟没人在他身旁。
　　难道我真的即将谢幕吗？
　　孟琰心中不禁苦笑一声，强耐着周身上下那无不蚀骨铭心的伤痛，他费力地眨了眨被血污凝结的眼皮，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强行睁开了双眸。
　　“这是在哪……”
　　望着四下里与昏梦中同样乌黑一片的环境，想起失去意识前那最后一幕在眼前出现的场景，他不由轻声叹了口气，好似终于决定不再垂死挣扎一般，任疼痛在周身弥漫，听天由命。
　　“要死了吗……”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得愈来愈轻盈，连那几难忍耐的痛楚也慢慢退去，孟琰心中不禁一阵释然。
　　他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恰恰相反，也许离开这世界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有那一刻，那些过往思绪在一瞬间都尽皆重现在他的脑海中。无论是垂髫年少时，抑或艰苦求生时，都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在他眼前一幕幕的呈现过，仿佛时光都在倒带一般，将他从此刻一步步提至诞生时，用一场精妙绝伦的画卷回首着他的一生。
　　“原来我也不过如此啊……”
　　画面再好，也终有破碎时。随着意识的渐渐模糊，孟琰也知道，自己这次可能真的就要谢幕了。
　　“别了，世界……”
　　孟琰最后一次的低声呢喃，也终是伴随着眼前无边黑暗的重现，渐行渐远。而他也在一片没有丝毫光亮的虚无里，再度昏厥了过去。
　　只是不知最后一刻，在他的耳畔，似乎隐隐约约间响起了一位女子倍感慌乱的惊呼声……
　　是何意？

作者有话说

　　标题取自欧阳修《醉翁亭记》中“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