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心不染》颜棪

5、第五章

　　那日她刚和他告别，约好第二天去泛舟。在她看来，宋国的春天是最暖和的。但是那日宫中气氛异常。侍女们和内监们一看见她就不断窃窃私语。难道和他去泛舟的事被人发现了？可是她和他两情相悦，这是众所周知的啊！一种不安感油然而生。她唤来一个侍女问话。那侍女扭扭捏捏，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镐京传来王命，要赐婚与宋国。”
　　她如被雷劈一般，愣是退了好几步，差点就摔了。一众侍女慌了，忙去扶她。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她的父侯。她深知，母亲去世后，她就只是个工具。所以她想到了他，她要去找他，她必须去找他。她立刻转身出宫，可是父侯早就探清她的行踪，派了军队在宫门口守着。
　　她宁死也不从，于是被禁足直到出嫁。父侯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和他好那么多年，也够了，是时候回来为父侯做事。”
　　宋国不止她一个可以出嫁，但是没有母亲的，只有她一个。原来父侯还可怜过她，给她几年的自由。可是，她要的从来不是几年而已。她恨，恨父侯，恨昭王，到最后她恨那个夺走他的女人。从头到尾，她不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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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子嫔来说，那真是一段痛苦的回忆。但是这么多年，她夜夜想起，日日不忘，竟有些麻木。可是她明白，她依旧放不下的，是他。她看向椅子上的房颜，目光中露出狠厉的神色。虽然这是他的孩子，但是那血液里有那个女人的气味。她不能接受，也决不允许。
　　“怎么，在想满哥哥怎么还不来救我么？”
　　房颜不去看她，一边强忍着不哭，一边问道：
　　“你说我父亲帮你，怎么回事？”
　　子嫔笑了，说：
　　“自然是他心里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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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王宫中一如往常，内侍和侍女们往来穿梭，忙碌着。昭王大寿将至，筹备已经开始。姬满不能释怀的是，下毒一事未查清，父王如何能安下心来筹备寿宴？他这边眉头紧锁焦虑着，一边君牙瞧见他这模样低头缄默不语。
　　倒也是巧了，君牙瞧见地上有个奇怪的青铜片。他拾起，瞧着这上边用红丝线打了个绾作结，想必是女儿家的什物，可铜片上边奇奇怪怪的图案又如何解释，何况哪有女儿家以青铜作装饰的。
　　“君牙？”姬满感觉身后之人未有动静便回头，他瞧见君牙手里的东西不禁疑惑起来。
　　“这不是颜妹妹的东西么？怎的落在了这儿？”姬满接过那东西细细打量到。
　　“殿下，”君牙颔首，“这上边有迷药的气味，房姑娘她……”
　　话未说完姬满就慌了，这要是平时他还不信有人会迷倒房颜掳走她。可现在有人下毒了！可下毒之人不是冲着自己和母后来的吗？怎的掳走了房颜？转念一想，莫不是觉得房颜碍手碍脚，处置而后快？姬满已不敢再想，房颜离开，到现在少说也有两个时辰，这下生死未卜如何是好。
　　“走，先去找我母后。”姬满最终下了决定，十岁少年郎眉宇间尽是戾气，君牙也有些被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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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快步到了房后宫中，将事情原委告之。房后心急如焚，打发一个侍女去问了在宫外等候的房家携仆，但结果是，并未见到小姐出来过。那可不就是被掳走了！
　　“定是那下毒之人所为。可怜我的颜儿。”房后说着就拭泪。
　　姬满不似她这般软弱，心里着急却也强迫自己耐着性子思考。凶手未找到，但线索自己也都知晓。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甘草，甘遂……
　　“偏偏近来无可疑人出入过王宫，可这甘草如何得来？”姬满气得顿足。
　　“甘草？王上前些日子倒是赏了些给近臣们……”君牙兀地说道，但话说一半自觉唐突便止了。
　　“你说什么？”房后抬眸瞧他，话虽这么问，但她已听清，若是这般可是由此得的甘草？
　　“王后，满殿下，可是在找臣下那个小师侄？”殿外传来吕太卜的声音。
　　房后对他不通报便来的无礼有些鄙夷，但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房颜是他师侄，说不定他有办法。
　　“为太卜上座。”房后谦和笑道，“太卜所言极是，房颜不知去向。近日图谋不轨之人未抓获，本宫担心她有不测。”
　　吕太卜施施然坐在了曲和取来的毡子上，摸了摸他的拂尘。
　　“这线索我那小师侄都差不多找到了，只是……王上近来将甘草送给近臣，这其中也包括你的哥哥，房太史……”吕太卜抬眸瞥了房后一眼，“这下毒之人也不过冲着我师侄而来……”
　　“够了，太卜愿相助本宫感激不尽。本宫已知晓凶手是谁，太卜可要同去抓获？”房后脸色青紫，不知想着啥。吕太卜勾唇笑笑，告辞离开。
　　“曲和，把殿内的所有内侍侍女叫上，我们……”房后目光一狠，“找子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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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我父亲说过，他爱的是我母亲！”房颜固执地看着人，这会儿的她便像个孩子了。
　　子嫔掩面而笑，发出奇怪的声音：
　　“那你说说，他为何送我这甘草？”
　　房颜不知，心里感到悲痛。她自小住在山上，与雪山，与她师父为伴。没有同龄人玩耍，每天都是繁重的课业，她却以为自己应该如此。她对父母的印象来自于她的师父，父亲有文采，性子有些软弱，过于谦和，母亲温良贤淑。但是，她师父说了，他们真心相爱。房颜忍不住哭起来，为这从小的孤独，还有与父母的离散。她只是孩子，过于聪明的孩子，但也只是孩子。
　　子嫔看着她凄惨地哭，心里竟连同情也没有，面上依旧冷冷的。她这是想起了那个人，那个人与她同名，比她美艳，比她聪慧的女人。她哭的时候也是这般梨花带雨。
　　“行了，别哭了。你就这么等着吧，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救你了。”子嫔说完，倚在椅子上休息。她的侍女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俯在她耳边说话。她点点头，便打发人走了。那侍女带着包袱，估计是要走。
　　房颜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这边碧池醒了，害怕地缩成一团啜泣。房颜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毕竟自己也泣不成声。
　　“子嫔！”
　　屋外传来了房后的声音，房颜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有一个黑影便从窗台翻身进来掐住了子嫔的脖子。然后一众内侍和侍女涌进来，遮住阳光的布被扯开，突如其来的阳光让房颜和碧池都不舒服。
　　“颜儿！”这是姬满，他和房后一起进来的。这厢瞧见房颜如此受苦，心疼不已。
　　“子嫔，你好大的胆子！”房后搂了房颜，冲着子嫔厉声呵斥。
　　“王后殿下，本宫等你多时了。”子嫔依旧笑得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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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以子嫔恶意下毒谋害人命作结，如房后所说，子嫔不满王上的偏爱，因妒忌下毒，掳走房颜也是为了报复。人证物证具在，昭王便下了旨处罚她。因着她是宋国公主，死刑太不留情面，便丢进了大牢终身不得自由。
　　当房颜从姬满那里得知，是他和君牙看见地上的铜片才猜疑自己许是有难时，她才终于明白子嫔那句话的含义。
　　子嫔是想拉着房太史同归于尽，她和房太史的私情若是暴露，加上私赠她甘草间接助她下毒也会被诛连。但是房颜不明白，为何子嫔最后认了罪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实行呢？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吕太卜不耐烦地转过身继续捣药。
　　“哎呀，师叔，你就告诉我吧！”房颜拉着他的衣袂使劲摇，“你都知道我被子嫔掳走，肯定也知道为什么子嫔放过了父亲。”
　　吕太卜别过脸假装听不见。
　　“你要是告诉我，我就把师父让我带的话告诉你。”
　　吕太卜一听，兴奋地转身问是什么话。
　　“咱们做个交易吧。”房颜狡黠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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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何苦呢？”房后让曲和把吃的送进去，自己站在牢房外，“你知不知道，姜子尚临终前说了什么？”
　　子嫔呆滞地看着地上的枯草没说话。
　　“她说，她很遗憾没有办法看着自己女儿长大，也很遗憾，她到死都不知道那个在我哥心里占了一席之地的女人是谁。我哥是真心爱她，但爱你的那个不是现在的房太史。”
　　子嫔噙着泪，房后带着曲和离开了，身后蓦地传来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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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嫔一定很爱父亲。”房颜有些伤感。
　　吕太卜不以为然，道：
　　“像她这般因爱成恨，哪个男人消受得起。”
　　房颜不明白就没搭话。
　　“诶，小丫头片子，快说，你师父要你带什么话了？”吕太卜似忽的想起一般。
　　房颜尴尬一笑，跳起来就跑，边跑边喊：
　　“师父说你是个大笨蛋！”
　　吕太卜也没追她，目送她跑出太卜宫，自己转身继续捣药，笑得无奈。
　　而房颜心虚，一路飞跑。跑到了花园里瞧见了姬满，兴高采烈扑进人怀里。
　　“满哥哥！”
　　“颜儿，你……”姬满脸上绯红，但见怀中人这般高兴也就由她去了。
　　嗯，这个人的怀抱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