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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木头男初遇学霸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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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秋雨绵延了整整一个星期。街道两旁仅有的两排树,之前还是金发满冠的,虽青春不在,倒也显得成熟稳重。这几天却像生病了似的,火速掉光枝枝杈杈上的黄叶,小路像极了一幅无边际的写意画:鹅黄色从左右两边开始渲染,中间留有一段沿白线对称的,尚未渲黄的黑色柏油。自行车压在黄叶上的沙沙声触碰着人们天凉悲秋的小情绪。早上终于迎来雨驻风停。灰白的云团却不忍离去,太阳躲在它身后扭捏着不肯出来。
梁亦秋右肩背着双肩包,两手揣着裤兜骑自行车。清晨的7点,路上的车不多。两个车轮在小路中间潇洒地旋转着,小路的尽头是一所高中,他在那里念书。这条小路他已经来来回回骑了400多次。现在,按照现在骑行的速度,他再骑10分钟就能从容地骑到学校。
这时,从他身后面的一条岔路上,开过来一辆白色轿车,很快就跑在了他的后面。他正悠然地骑着这辆已经跟随他5年的自行车,刺耳的汽车喇叭声从身后连续响了几下。他把两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捏了一下车闸,左脚踩地扭头往后看到了这辆白色轿车。开车的年轻人把脑袋从车窗探出来对他喊:"往边儿上骑一骑,不会啊?"梁亦秋本想迎上去顶几句,却隐约发现副驾驶坐着一个气质很好的女生,依稀看到那女生留着齐耳短发,穿着水蓝色长袖衬衫。车后排座好像也坐着两个人。在这样一个女生面前争辩,就像湛蓝天空中,忽然袭来一片乌云般让人厌恶、失望。年轻人虽然面子要紧,但也幸好没碰到同学,所以虽然那个开车的男生冲他喊那么一句让他很没面子,但他决定为了保持自己的风度,顺从地蹬着车靠向路右侧,目送轿车远去。他很想知道这个女生是哪个学校的?她一定不是他们学校的。他在操场上就没看到过这个女生,没看到过这种气质的女生。也许她比他大吧?那个冲他喊的男生分明就是她的男朋友吧?这么一想,倒也有一丝酸酸的释然。
天空终于出现了蔚蓝的颜色。秋日阳光撒在潮湿的黄叶上,明明让人的心情变得轻快,他却徒生了另一种沉重的思绪,无法解开。
没想到一进教室,班上已经来了一半儿的同学了。他把书包往桌上一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后桌的冯雨帆托个篮球过来,"来,打会儿去。"他摆摆手:"不玩了。"这一大清早徒生的小心思还很需要呵护。他想自己独自咀嚼这种苦涩的甜。
"听说咱班新转来个女生。现在在老许办公室里待着呢。"
"得了吧。"梁亦秋瞅了一眼冯雨帆,就低头打开书包准备拿书,内心有点儿突突的,他急切地想要知道那个新来的女生是谁?他边掏书边漫不经意地问:"你咋知道的?"
"刚才我在走廊里看见他们进老许办公室了。"冯雨帆抱着球和几个男生走出教室。
他们刚出去十来分钟,就匆忙回来了。冯雨帆小跑回到座位上,从后面兴冲冲地拍了下梁亦秋后背说,"那个新来的女生来了。"
从老许的脸部表情以及精神状态可以看出,这个新来的学生应该属于可以提升全班总成绩的好学生。他平时不舍得露出10颗以上牙齿,走路的时候,眼睛从来都只看天花板,留着一对黑洞洞的鼻孔和一张紧闭的嘴示人。学生们也躲开了打招呼时,他一贯的鄙夷眼光。只有少数几个名次靠前的学生才能入他法眼。课后的答疑总是几个人合伙去办公室拜访老许,他们时不时还会集体被老许批评"一定上课都统统溜号了",梁亦秋也和冯雨帆还有几个男生一起讨过他的指点与批评。但更多的人,包括几乎所有的女生,都从未拜访过他。虽然他和他们之间仍行师生之礼,却一定不在彼此认领的范畴之内。此时,老许难得地露出愉快的神情,活像个吉祥物一样亲切。
庄思研,就是早上遇到的那个水蓝色女孩吗?为什么一点悬念都没有,就让梁亦秋轻松地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今天,老许的课竟然都听明白了,一个疑难点都没有。梁亦秋早上还觉得酸酸的小惆怅,现在被坐在自己这一列第三排的"水蓝色"稀释了一半。他想,她凭什么会注意到他?
以前坐在庄思研这个座位上的女生刚刚移民到英国。据说她走之前找过校长,大肆发表对老许的不满。至于到底说了什么,没有人在场,没有人知道。但是大家揣测,应该还是看不惯老许看人下菜碟的"分数哲学"吧?这女生考试就从来没过50分过。老许曾当全班学生的面,劝物理75分以下的学生:"分到文科才有出路"。能这样勇于公开发表言论,遭遇暗箭也就不稀奇了。只是,老许遭暗算这事,就不知道会有几家欢笑了?在这年级组长竞选的当口,头顶炸颗雷,老许恐怕更不想让人看到他眼镜后面那双需要同情的眼神了吧?班里的学生倒是一边倒地谴责已经成了英国华侨的同学,若为此,班主任没当成年级组长,他们出了班级势必要低人一等。即便是"分文科班才有出路"的同学,也希望从标杆班级里风风光光地分走,以后说起来,也有个高贵的出身。
庄思研全然不知在她还没进这所学校之前,就已经有一双眼睛盯住了她。此时,她特别想上厕所。自早上从家里出来到学校算起,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了。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她忙转向同桌,一个小圆脸上架着一幅红框眼镜的女生,问她厕所在哪?高子璇正要去,于是乐呵呵地拉着她说,咱俩一起去吧。高子璇早就想和新同桌认识一下,这个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脾气的女生,还挺合眼缘的。庄思研被高子璇拉着走出教室,一路上就在听她热心地讲解学校历史、典故、班级奇闻异事。早上听老许讲的都是校园正史,现在又听高子璇讲校园秘史。不自觉就走到操场。
厕所在操场东北角,教学楼在操场北侧,班级南向窗户视野广阔,能看到操场上的一切活动。梁亦秋从座位上离开,慢慢踱步到庄思研课桌旁,看了看她桌上的东西:一本刚上完课的课本,一个粉色卡通小熊笔袋。桌布都没来得及铺,连座垫也没有,就像刚搬家的新邻居。他从讲台穿过,还被冯雨帆用粉笔头击中了脑袋。"傻了?!"冯雨帆分明很不满他的无防备。梁亦秋扭头瞅瞅他,眼神就像个傻瓜。冯雨帆懒得再理他,于是跑到其他男生旁。梁亦秋走到讲台右侧的窗户旁,上半身趴在窗台,看着操场上的人。水蓝色的云朵正凉爽地移动着,旁边有个胖乎乎的小球正跳动着。他嘴角不自觉上扬,眼睛紧跟着水蓝色云朵,正迷醉在移动的风景里,突然是一阵轰然大笑。他转过来,看到冯雨帆和那几个男生正边说边闹,偶然间与他对视了一下。他的脸忽然觉得热辣起来,上扬的嘴角和呆痴的圆眼组合在一起显得很尴尬。他立刻从窗台旁抽身离开,人也似乎恢复了正常。他急匆匆地赶到他们中间,捶了一下冯雨帆,憨憨地问他们,笑啥?!大家都边憋着笑,边摆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
一定是冯雨帆在那窜龙的。他对梁亦秋太了解了,他肯定看出来自己对庄思研有好感。他这个直肠子,有啥事都掖不住!他狠狠地捶了冯雨帆几下,里面有威胁封口的意思,冯雨帆或许心领神会了,一个劲儿地告饶。
中午,梁亦秋莫名其妙地被冯雨帆请到学校附近一家小饭店。冯雨帆掏出40元钱说,"咱照这些钱吃。"梁亦秋疑惑地问他,"哪来的这些钱?""我跟他们打赌,拿粉笔能打中你,他们就给我10元钱。"冯雨帆小眼睛眯成一条线,看着梁亦秋。
"你神经病吧?那你们刚才乐啥?"梁亦秋有点不高兴。站起来就要出去。冯雨帆一把拉住他坐下,"你这脾气还真大。刚才我和他们说,只要我用粉笔头打中你,他们就一人给我10元钱。后来小7掏半天没掏出来,咱们帮他翻兜,他浑身都痒痒肉。这帮人一边掏一边乐。还没掏出来,你就过来捶我。"冯雨帆边说边乐。梁亦秋也跟着乐,"那你不早说。"
"跟你没啥关系,说啥呀?再说,那帮女生都往咱这瞅,你还一个劲捶我。她们还不得以为咱俩是'同志'啊?!"
虽然才认识不到一天,庄思研却认识了班级几乎所有的女生。高子璇几乎介绍遍了全班的女生,大家很委婉地和她打招呼后,就又继续找要好的女同学一起聊天、散步。高子璇于是就陪她一起上厕所;课间散步;中午和她一起吃饭。男生只有班长胡浩宇和她主动打招呼。这个一本正的男生,明显不是大众系列,独来独往自成一派。在"英国华侨"找校长谈话事件之后,他并没有发表只言片语。他认为,面对这种事,大家似乎更容易从所谓的大局出发,为问题的是与非定性。从来没有一个公开的观念是关于如何客观地看待这种问题的。他有自己的看法,但他知道,这个观念与他人无关。自己的思考,永远都只属于自己。如果有幸遇到和他同样热衷于理性思考的人,那才可以称之为知音。他是孤独的,虽然他从不吝啬自己的真诚,只是在大家看来,这种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的真诚,总显得是那么的虚伪。
他在放学后,趁大家陆续走出教室后,来到庄思研座位旁,站得笔直,表情郑重地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找班干部。直接找我也行。"庄思研朝他微笑地表示感谢。高子璇推了推眼镜,等胡浩宇走后,低声地说:"他说的那些,你听听就行了。"庄思研冲她也微微一笑。
梁亦秋骑上自行车,慢悠悠地从学校车库出来,又骑到早上遇到庄思研的那条小路上,他的全部心思,就介于希望与不希望再遇到那辆白色轿车之间。她家里能开得起小轿车,就意味着比他家有钱,而且比他家有钱得多。虽然班级里家庭条件好的同学不少,但基本上还都没阔到坐着小车来上学的地步。"英国华侨"也是天天骑车上学的。显然,他和她之间的距离绝不是同一列,从第三排到第六排那么短。但她对他的吸引,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勇气与希望,那跟钱没有丝毫的关系,只是缘于一种纯粹的气质。但直到最后一个路口转弯,他也没遇到她。
连续一周,他都按照第一次遇见她的时间从家里出发。每一次的失望总会以重新出发的新希望所代替,周而复始。
他发现,每次她都比他来得早。每天,他都很珍惜从她桌旁路过的每一个机会:上学、课间出去、上课到讲台上在黑板上答题、放学。他会在出门前认真地在厕所的镜子前停留10分钟。原本他的学习就不错,最近他上课似乎更加认真。有一次在老许的物理课上,他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算算,恍惚听到高子璇小声说:"梁亦秋的物理学得还是挺不错的。"他想,高子璇应该是在对着庄思研夸赞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