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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见家长[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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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环采院,女皇驱车直奔了公孙府。
公孙旦大惊失色,连忙携全府家眷到正堂迎接,但不敢公开女皇的身份,只能按照之前商定好的,向府中众人解释道,女皇是自己在外认的干儿子。
公孙旦的夫人,原本觉得自己丈夫因为一个干儿子,而如此兴师动众,十分的不悦。但在正堂见到女皇的相貌身姿之后,气便消了三分之一;收到女皇精心挑选的礼物之后,气又消了三分之一;攀谈了几句,更觉得女皇谦虚懂礼,学识丰厚,不仅气全消了,还登时就命小厮去把公孙长秋找回来,想让女皇与自家儿子结识一下。
叫回来还得了?!女皇连忙出声阻止。
铜锦囊中的计策,便是要女皇用假身份讨好公孙夫人和公孙小妹。她之前假扮考生,得罪过公孙长秋,若公孙长秋回府见到她,肯定不会让她和自己父母家人好好相处。
“怎么,立儿不想见见自己的干哥哥吗?”女皇假名白立,公孙夫人叫的十分亲昵。
“自然是想见极了。”女皇说出了进门以来的唯一一句真话。
“但是,今日来干爹干娘府上拜访,干爹如此劳师动众,孩儿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万万不可再因为孩儿,而特意把兄长唤回。兄长既然出门,肯定是有事,不可耽误了兄长的事情。孩儿既住在平阳城中,总有机会会见到的。”
公孙夫人的疑惑瞬间消失,笑的和蔼,道:“这个无妨,立儿今天就住下来吧。”
女皇眉毛轻动,看了看公孙旦,公孙旦连忙道:“立儿本是今科考生,应清静少事,以用功读书为重,夫人莫要瞎张罗了。”
“这怎么是瞎张罗!”公孙夫人反驳道:“立儿目前住在客栈,人多嘴杂,哪里比得我们府中清静。”
公孙旦暗中扯了扯夫人的胳膊,低声道:“还有秋儿呢。”
公孙夫人怔了一下,脸色有些尴尬。公孙长秋自上一科被人顶替状元之名后,对科举做官之事颇为冷淡,虽然不曾表露出来,但每次家中有官员或是进士学子做客,公孙长秋总是绕道而行。
“说起来,夫君和立儿,是如何成此父子之缘的呢?”公孙夫人呵呵笑着,转移话题。
女皇听罢,笑着起身,冲着公孙旦一拱手,道:
“孩儿在南豫郡中读书时,就久闻干爹的大名。先皇还是太子之时,干爹便陪伴左右,为先皇出‘金玉和’之谋,平定西北虎狼三国,以至于先皇在位五十年,虽西南、东南战事不断,但西北却在干爹的功劳之下,固若金汤,五十年间无狼烟也。”
公孙夫人点了点头,满怀崇拜了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但女皇话音一转,又道:“干爹德才,堪配相印,但先帝当时不愿得罪世家公卿,只给了干爹一个京城长史的虚位,临终时,曾想要补偿干爹入礼部为职,可惜病情太急……新任君王又尚武道,冷落了干爹。”
女皇一番话,说的公孙夫人面露伤感,道:“立儿此话,真真说到了干娘的心坎儿里。这些年,哪怕你干爹身边多几个像你一样为他抱屈的人,他也不会如此寂寞,他——”
公孙夫人正感慨不已,但一眼瞟到身旁的丈夫,却见他脸色有异,似乎不愿她多说。公孙夫人当即也觉得刚才有些失态,连忙缓了缓神,仔细琢磨了一下女皇方才的话,问道:
“立儿身在南豫郡,是如何知晓朝堂中这诸多事情的呢?”
女皇面露歉意,连连笑道:“刚刚一时激动失态,忘记说了,孩儿之父与干爹曾是同科考生,十分投缘。”
公孙旦明知这是胡编,但也得装个样子,道:“立儿说的是。”
女皇继续道:“干爹成绩优异,留在京城为官,家父落榜,便回到了家乡,依靠祖上的基业开了几家学堂。多年来,两人一直有书信往来。”
公孙旦道:“立儿说的对。”
女皇道:“前不久家父过世,嘱咐孩儿进京赶考时,要多多向干爹请教。父亲说,干爹是德才兼备的典范,随意指点孩儿几句,孩儿也一定是终身受用的。”
公孙旦道:“立儿太谦虚了。”
公孙夫人慈爱的看着女皇,点了点头,回头吩咐丫鬟:“取御赐的香茶来,手脚小心些,别弄洒了。”
不多时,香茶已经沏好,女皇万谢着端来尝了一口,心道:这香茶年年进贡,作为皇帝,都会赏赐给一部分近臣,但公孙府的香茶,尝起来像是前年之物了,公孙夫人却如此珍惜,倒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公子,时候不早了,该回去读书了。”內侍按照约定的时辰,开口道。
女皇看了一眼天色,便起身道了告辞,再待下去,怕是得留在这里吃晚饭。到时候万一碰见公孙长秋,就尴尬了。
公孙夫人客气了几句,但是,见如此女皇坚持,也只好夸了几句女皇用功,并约好重阳节一起出门秋游,之后,就让公孙旦送女皇出了府门。
站立府门,夕阳的暖橘色映照着一片空旷的土地,有些晃眼,女皇背过身来,对着公孙旦,內侍在一旁为她穿好遮风的斗篷。
“公孙大人想入六部吗?”
两旁无人,公孙旦耳中传来女皇轻飘飘的一句,他瞳孔微微一震,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女皇也没有再解释什么,只同他点了点头,便转身上了马车。
目送女皇的马车驶离,公孙旦在夕阳中晃了一会儿神,正要回府,就看到公孙长秋的马车进了自家的巷子。
公孙长秋跃下马车,看到公孙旦站在门口,有些意外道:“父亲怎么在这儿?!”
公孙长秋走近时,很明显带着烟柳巷的风尘气息,公孙旦却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问了一句:“烈儿可还好?”
公孙长秋一笑,掸了掸身上的气息,道:“他身体不错,钱财也富裕,新写的词又风靡了整个平阳城,凡是声色之所,皆在吟唱。”
公孙旦张开口,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叹了声气,转身回府。公孙长秋跟在父亲身后,两人一同返回府中。
“家里来客人了么?”路过正厅时,公孙长秋突然问道。
公孙旦好奇的瞥了儿子一眼,道:“你怎么知道的?而且,为父的客人,你不是向来不感兴趣么?”
公孙长秋张开纸扇轻摇,笑道:“今日的客人,偏偏是我感兴趣的那种。不然,父亲怎会四扇厅门全开。”
公孙旦一把夺过儿子的纸扇,敲了一下他的头,道:“你尽管猜,为父不会告诉你的。”
公孙长秋揉了揉额头,道:“我才不猜,我问母亲去。”说罢,对着公孙旦躬身一拜,转身便往后院行去。
“臭小子,你的扇子!”公孙旦扬声道。
公孙长秋回头笑道:“就送给父亲了,那上面可有徐沐之手书的《牧野歌》。”
是么,公孙旦连忙用双手把扇子捧起,展开一看,上面果然是“妙笔书贤”徐沐之的墨宝。一点一点小心收起,公孙旦又仔细翻看了几遍,生怕刚才打人的那一下,把扇子给弄伤了。
公孙长秋一进到母亲的卧房,就看到母亲正在对镜摆弄一支珍珠钗,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公孙长秋凑近,拿过母亲手中的钗,替她插好,道:“这不是南灵国的雪珠么,城里的玉石坊半年才有五六颗,还老早就被公孙贵胄的女眷订走了,母亲的钗上怎么一下子就有三颗?”
公孙夫人笑道:“是我干儿子送的。”
公孙长秋道:“原来下午的客人,是您的干儿子。”
公孙夫人起身,从丫鬟手中拿来一个锦盒,放到公孙长秋手中,道:“这是他送给你的见面礼。你要早回来一步,便能见到了。他是你父亲朋友的独子,进京赴考,顺便来投奔你的父亲。”
公孙长秋疑惑:“如此家业,何须投奔?”
“祖上家业再大,也要有自己的仕途才是。”公孙夫人说着,见公孙长秋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副字,落款是荆山徐沐之,是徐沐之早期的书法,十分稀有。
公孙夫人便笑道:“此人知书达理,虽有庞大的家业,却丝毫没有市侩的俗气,进退有礼,学识见识也颇受你父欣赏。我想,以他的才能,再加上你父亲的指点,中个进士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你站住!”
公孙夫人唤住了准备默默离开的公孙长秋,每当提到科考二字,公孙长秋总会刻意逃避。
公孙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母亲知道,三年前,让你把文章送给太师之子,是折辱了你。但那是为了你父亲,和我们全家,你父区区一个平阳长史,拿什么与太师斗!秋儿,这些话母亲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这是你的命,你认命就是了!”
公孙长秋淡淡一笑,道:“孩儿答应代写文章的时候,就已经认命了。”
公孙夫人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你不愿做官,也不愿再考,父母都依你。但是,你以后少与平原君往来。你父为人低调,为官多年从不参与党派斗争。平原君乃藩王,病好之后就要立刻返回封地,你与他交往过多,会给你父亲惹来非议的。”
正说着,外面突然一阵喧哗。
长盏小跑着进来,一脸兴奋的禀告公孙夫人道:“老爷升官了!礼部主客司郎中,正五品!刚刚吏部,吏部派人给老爷送来了官印和文书!”
那一天,公孙旦手握符节,在院中坐了很久。他知道,时隔三十年,他又要踏上那片广漠而多情的土地。
“秋儿,多谢你。”公孙旦缓缓对身边的公孙长秋道。
公孙长秋笑道:“谢我什么?”
公孙旦回头看着儿子,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担心,道:“你会知道的,很快,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