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为一欢颜》梅岚

9、终章

　　无数次，迟小小都在坐着同样的一个梦，每次梦到最后，都是惊吓着醒过来，在心理学上，这种情况被成为恐惧，深深的恐惧。现在的她，每晚抱着宁希言睡，已经不再做那些噩梦了，可是，五年的时间，无数个被黑暗侵蚀的梦境，却已经刻进了她的心里，不用做梦，她都能够清楚的回想起梦中的情景，可实际上，迟小小清楚的知道，那些仅仅只是梦而已，是并没有真实存在过的。
　　她是没有父母的，至少她有记忆以来，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父母的样子的，就连想象，也是无力的，小时候的迟小小，每每看到电视里那个挥舞着金箍棒的猴子的时候，就在想，她是不是也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不管是不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她的生活和那电视剧里的孙猴子倒是一模一样，自由自在，散漫惯了，和一群小混混在街头或者酒吧群魔乱舞着，倒也没有说，有哪个人能够管管她。
　　她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这个念头根深蒂固的扎在他的脑海里，以至于任何时候，小小都是那样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见了她的人都会说，她就是一没心没肺的主儿。
　　可是最近，她又在做那个噩梦了，即使是躺在宁希言的怀里，都不能够安安心心的睡去。
　　梦中，背影冷硬的夫妻俩，背对着她，携手一步一步的远离，她似乎是有歇斯底里的嘶吼过了的，可是，那两个人却像是并没有听到一样，兀自的往前走着，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一片浓郁的白雾中了。后来，她又有那个声嘶力竭的主角，变成了一个旁观的第三者，冷漠的看着那个哭的不能自已的自己，心里拼命的喊着，你是没有父母的，赶紧醒醒吧，眼泪是没有任何用的。
　　最后，她就那样醒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就像此刻一样。
　　窗帘的缝隙中，有清晨的微光透了进来，小小摸了摸眼角，湿的，自嘲的笑了笑，揉干了那一滴咸涩的泪水。
　　身旁的男人，呼吸平稳，似乎还在睡着，迟小小将男人环在她腰上的手臂轻轻的拿了下去，刚起身，就看到了眼神清明的男人，直直的盯着她，那双眼里，哪里还有半分的睡意。
　　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小小就回过了神，扯开了一抹明媚的笑容，对宁希言说：“早啊！”
　　可是，躺在她旁边的男人，只是默默地坐了起来，却并没有回应她的早安。
　　每个人的心里，都藏了一头小怪兽，在那里，阳光无法停留，哪怕只是一瞬。那是属于自己的秘密，别人无法探知。此刻，小小在面对着那样一双深情如斯的眸子的时候，私心的将那头小怪兽藏了起来，不敢让宁希言知道。
　　无疑，在小小的面前，宁希言从来都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小小不说，他也不问，迟小小以为，这一次，也和前面的无数次一样，可是，她忽略了横亘在她们之间，难以逾越的五年。
　　就在她要起身钻进浴室的时候，一只手自后面拉住了她的手臂。
　　小小转过身，对着宁希言笑，她笑的好灿烂，可是，宁希言的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
　　维持着同一个动作，两人对峙着沉默了很久，宁希言终于开口了，“小小，你知道么，我昨天半夜忽然就惊醒了，后来，就一夜都没有睡着。”
　　小小脸上的笑容，僵掉了。
　　“是……是吗？”
　　“我听见你在哭！我要如何才能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安心的继续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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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小小坐在马路边的大排档里，盯着桌子上的一杯啤酒发着呆，周围喧闹的人群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影响到她。直到许毅在她的眼前晃了几下手掌之后，她这才回过神来，豪迈的拿起桌上的啤酒，就要往嘴里灌，却被许毅挡了下来。
　　“你干嘛呀？我约你到这儿来，不就是喝酒来的吗？”
　　许毅挑了挑眉，将酒杯抢过来，问：“这才和好没多久，就又失恋了？”
　　迟小小斜着眼睛瞪他一眼，“你丫的嘴里就没好话！”
　　“没失恋你就敢喝酒了？以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和宁希言在一起，再也不喝酒了？”
　　小小沉默了，却再也不去抢许毅手中的酒杯。
　　那天早上，她又对宁希言撒谎了，宁希言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小骗子，她没有告诉宁希言实话，而是对宁希言说：我们结婚吧！然后，趁着宁希言怔楞间，逃到了浴室里，直到听到了宁希言下楼的声音，她才敢出来。
　　她知道，宁希言一定是生气了，因为她竟然用结婚，来逃避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
　　“难道是宁希言惹你生气了？闷闷不乐的样子，我怀疑你即使是不喝酒，待会儿也不能够自己一个人回去。”
　　小小还是没有开口，眼底那璀璨的星子，似乎也黯淡了。
　　“好了，别不开心了，我说件事，让你高兴高兴吧！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帮你找证据么，就在前几天，那证据自己撞上门来了。五年前被唐宁失手打死的那小混混，他弟弟被我捉来了，后来那两夫妻，又是哭又是求的，愣是把五年前的真相给尽数抖出来了。要不要我把那小混混给宁希言送去？”
　　许毅以为，他扔下这么个炸弹之后，小小就会开心点的，至少，会露出那么一丝丝类似兴奋的表情，可是，他似乎猜错了，看着迟小小那张愁眉不展的脸，他忽然觉得，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说的可真没错，纵使迟小小的行事作风和男人差不了多少。
　　“不用了，我们已经和好了，五年前的那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许毅闷闷的应了一声之后，既然是这样，那么他就真的没办法了，哄女人，从来都不是他所擅长的事情。
　　正准备掏出手机给宁希言打个电话的时候，忽然听到迟小小说：“许毅，你恨你的父母么？”
　　许毅的脸色忽然就阴沉下来了，“恨？怎么不恨？”
　　迟小小的眼里忽然涌出了一抹悲凉的情绪：“我也恨，可是，我跟本就看不清楚他们的脸。这几天，我又在做那个梦了，我想，他们是不是要出现了，所以我才会做这个梦的，可是，如果他们出现了，我却不认得他们，你说，这样是不是很令人难受呢？”
　　许毅点点头，他终于明白了，小小为什么会如此的反常了。
　　“也许，你该和宁希言好好的谈谈，毕竟，他是你认定了的男人。”
　　和宁希言谈谈？
　　沉默了片刻，迟小小忽然点点头，笑容再次绽放在她的眼角眉梢，“你说的没错，我是该和言言好好谈谈的。”
　　就算她没有父母，宁希言也可以是她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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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希言很高兴，几乎整个公司的员工都能够感受到他的高兴，因为，平时温文尔雅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boss，竟然对他们笑了。
　　办公室里，他盯着助理拿进来的那份报表，眼珠子一直都没有转动过，好一会儿了，报表上的数据，他一个都没有看进去，助理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他嘴角那抹淡淡的笑容，愣住了。
　　“站在门口干什么？对了，你手里的事情先放下，去一趟意大利，拜访一下普尔先生。”
　　“普尔先生？定制婚纱？”助理再次被震惊了，“宁总，你……你要结婚了？”
　　“嗯！”宁希言眼角的笑意，逐渐的扩大了。
　　结婚之后，小小就真的只属于他一个人了，再也不会有什么初恋或者是别的男人抢走她了。虽然不喜欢小小有事情瞒着他，可是，亲耳听到小小提出结婚，却更能够让他在意。
　　女助理放下手里的文件，再次走了出去。
　　当宁总要结婚这个消息传了出去的时候，办公室外头的芳心碎了一地，哀叹声一片。
　　“宁总果然是属于唐宁的，五年的时间了，两个人终于要结婚了。”有人试图安慰自己，毕竟，唐家的千金，那是真正的名媛，是她们所不能比的。
　　不料，美女助理开口了：“谁告诉你宁总要娶唐宁的，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五年前的事情吗？”
　　“那个女混混？”
　　“宁总要娶的人，不会是五年前的那个女人吧！”
　　在所有人质疑的目光下，助理缓缓地点点头：“就是那个女人，听说两个人早就和好了。至于唐宁嘛，那不过是宁总的障眼法而已，就是为了阻挡有些像你们一样的色女的目光。”
　　众人受伤的小心脏瞬间被治愈了，连唐宁都被拒绝了，她们没有希望，那是必然的。
　　宁希言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冷下脸，而是对助理说了一句：“我先走了，你现在就去订机票吧！”
　　宁希言离开了之后，办公室瞬间炸开了锅。
　　宁总这副样子，果然是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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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迟小小说不用了，但是许毅还是命人将那个小混混给押到宁希言的面前了，现在宁氏总裁要结婚的消息，被传的沸沸扬扬的，他也该送一份大礼不是。
　　而迟小小知道这件事情，是在几天之后。
　　她准备出门的时候，唐家夫妇堵在了别墅的门口，似乎是想直接闯进来，但是被门口的门卫大叔僵着一张面瘫脸给挡住了。小小出去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了神色焦急的夫妻俩踮着脚丫子朝里面张望，见她出来，立马堵了上去。
　　“小小啊！可算是见着你了！这些天了，你都没去看看我们，我们还以为你……还在生气呢！”
　　迟小小用眼角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门卫大叔，立刻明白了一定是宁希言吩咐的，如若不然，门卫大叔是不可能将这两位拦着的，就连进去通知她一下都没有。
　　“其实叔叔阿姨说的没错，我迟小小不就是个白眼狼么，不去看你们，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这五年的时间，我连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你们呢！现在如果去唐家，我怕被人戳我脊梁骨，说我迟小小假惺惺的。”
　　一顿抢白，让唐家夫妇俩瞬间变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煞是好看。
　　可小小的心里，倒是没有半分的高兴。
　　三个人就站在门口，迟小小连让她们进去坐一会儿的意思都没有。
　　“小小，当年的事情，是我们不好，为人父母的，总是要为自己的女儿想一想，宁儿如果进去了，她的这一生，可就毁了，小小，你却不一样的，即使浪费了五年的时光，你现在依旧可以活得很好。”
　　迟小小忽然想起就在不久前许毅打电话对她说的那些话，鼻子一阵发酸，语气瞬间变得尖锐起来：“是我，我现在过的可真好，整天往人才市场跑，在往上到处投简历，可是，别人要的，都是身家清白的人，谁要一个满身黑的鸦雀啊？当然了，这样的结果，我不怪任何人，当初替唐宁顶罪，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谁让我傻呢，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欠你们家什么了。”
　　“小小，你怎么能够这么说呢？一日是父母，终生是父母，你现在有了宁希言，可不能就忘了我们。”
　　“什么父母？我迟小小就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哪里有什么父母，就算有父母，那也是别人的父母。”说这句话的时候，迟小小的眼眶红红的，眼神却极其尖锐的瞪着唐家夫妇俩。
　　唐朝被她看得不自在，移开了目光，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沈淑的目光也开始变得有些闪闪烁烁的，就像是面对着警察的犯人一样。
　　小小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里止不住的泛着寒意，那颗跳动的心脏，都快被坚冰给冻住了。
　　“小小，不管怎么样，你得救救我们，当初瞒着宁希言，是我们不对，可是那五年已经成为过去了，你难道还不能够原谅我们吗？你也说了，当初是你甘愿的，现在你又怎么能够怪我们？小小，你劝劝宁希言，让他收手吧，我们唐家，真的经不起宁希言半点的手段了，再这样下去，唐家的公司就真的岌岌可危，难道你忍心看着我们流离失所，然后横尸街头？”
　　小小的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她忽然问：“言言知道五年前的事情了？”
　　沈淑忙不迭的点头：“知道了，如果不知道，他又怎么会突然对唐氏出手？小小啊，你劝劝希言吧！”
　　不料，迟小小却摇了摇头。
　　“不，他想做的事情，我不会阻止的。”顿了顿，她忽然抬起头，盯着唐朝，“这一刻，你很后悔吧！后悔没在二十年前弄死我，后悔当我进了监狱之后，没有使手段让我再也出不来。”
　　她看向唐朝的目光，竟是带着森冷的恨意的。
　　唐朝一怔，眼底忽然浮现出了大片大片的灰败，他拉着沈淑的手，无力的叹息着：“我们走吧，看来今天这一趟，是来错了。”
　　沈淑用力的挣开他的手，怒声道：“怎么能够算了呢？你脑袋抽筋了吧？如果今天就这样回去，我们就真的完了。”
　　唐朝紧紧地拧起了眉头，“没用的，她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了？”沈淑怔住了，她忽然看向站在一旁眼神悲凉的迟小小，仿佛天地都倾塌了一样，“小小啊，你是真的知道了？”
　　迟小小点了点头：“所以，其实应该说，我从来都不欠你们的，而是你们欠我的。”
　　沈淑忽然哭嚎了起来，对着唐朝就是一阵捶打，嘴里不住的嘟嚷着：“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那个迂腐的脑袋，我们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我们一家四口，原本是好好的，好好的啊……”
　　“真的怪他吗？毕竟，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你呢！你当初为什么没有拦着她，因为你的肚子里还有一个，所以，我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对不对？既然接受不了，为什么当初又要去做试管婴儿呢？我迟小小，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对吗？”
　　迟小小再也无法做到波澜不兴了，她转身就往别墅里跑去。
　　“是啊！都怪我，当年的事情，都错了，可是，我哪里想得到，你已经被医生判定为不能生育了，却还能有奇迹发生呢！”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度过接下来的难关吧！惹到了宁希言，我们可能再也呆不下去了。我早就说过了，让宁儿不要招惹这个男人，她偏偏就是不听。”
　　“要不，我们出国吧！”沈淑擦干了眼泪，试探性的问。
　　两人转身的时候，步子忽然顿住了，身前，是一脸阴沉的宁希言。
　　“如果能够出国，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就准备等着偿还那无法弥补的五年吧！”
　　沈淑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了。
　　“老公，我们走，赶紧走。”
　　唐朝点了点头，他斗不过宁希言，更遑论和宁希言背后的宁家斗，也许，离开真的是最好的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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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小小没有想到，在公司的宁希言，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以至于宁希言推门进来的时候，她都来不及擦干眼泪，伪装自己开心的模样。
　　当迟小小那满脸泪痕的模样映入宁希言的眼底的时候，他的眼底涌现出了浓浓的心疼，大步的走了过去，然后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五年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二十年前的事情，他也知道了，所以才会在接到了门卫的电话之后，突然的赶回来，可是没想到，还是晚了。
　　坚硬的外壳被瞬间击碎，里面柔软的血肉，再也没有了保护，只能够生生的承受着那疼痛，他只恨自己不能够做她的外壳，时时刻刻的保护她。
　　被宁希言温暖的怀抱紧紧地包裹着，迟小小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直往宁希言的衣服里沁。
　　“小小，以后的日子，有我陪着你就够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以后就当不认识，那个噩梦，我们让它彻底的成为过去，好不好？”
　　迟小小愣愣的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宁希言：“噩梦？你已经知道了？”
　　“嗯！”宁希言点点头，“早在你哭醒了之后的第二天晚上，我就已经知道了。”
　　他紧紧地抱着小小，眼睛瞥向了床头柜上的那个蓝色的香薰灯，郑重的许下承诺：“小小，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做恶梦的，我会让你慢慢的忘记所有的不愉快。”
　　“好！”迟小小耸耸鼻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我答应你，会慢慢的忘记，但是，你不可以忘记自己说过的话。无论我以后是不是还会离开你，你都不能够有其他的女人了。”
　　宁希言的眸色暗了几分，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不会有那样一天，他不会再让她离开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
　　他想起很久以前，小小曾经说过，在酒吧里相遇的那一刻，如果她不曾大着胆子靠近，也许，他们就真的成了两条平行线，可是，那个时候的她，没有半分的犹豫，她明明知道，被拒绝的后果，是得到酒吧里所有的女人的嘲笑。她说，那个时候，她就开始懂得喜欢的涵义了，喜欢，就是不畏惧别人的嘲讽，勇往直前。幸好，她的喜欢，没有被辜负。
　　他想，小小是对的，如果他在五年前，能够去找她，是不是他们就不用分开五年了。以后，他不会让更多漫长而又寂寞的五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
　　宁希言替小小擦干了眼泪，捏着她的脸颊柔声哄道：“我送你一个礼物，你笑一笑好不好。”
　　迟小小窝在宁希言的怀里，闷闷的应了一声。
　　无名指上，一个冰冷的物体，套了上来。
　　“是钻石诶！”小小抬起头，惊叹。
　　“是你眼底的星星！”宁希言笑着说，“小小，戴上去了，就不可以摘下来了。”
　　他想，再遗憾的东西，都会过去，他想要的，不过就是这单纯的笑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