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垂钓碧溪上》吹烛

42、生变

　　她有些错愕地看着我，“白羲和，你在说什么？”

　　我低低地说：“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忍不住咒骂了一句，“万恶的封建主义。”

　　她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时，外头突然传来乱哄哄的人声，脚步声，还有兵刃交错声，我心头一喜，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了！门就被踹开了，进来的人却还是山贼。

　　白春暖跟我同时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进来的人。

　　进来的男人我认识，脸上有个刀疤，之前围屋子时站在大当家旁边的那位，看着比大当家还要粗鲁。他身边还跟了不少人，都提着长刀，但最关键的是，那些刀上有血。

　　白春暖沉下脸色道：“你们闯进来做什么？你们大当家人呢？”

　　刀疤脸阴笑一声，“白小姐想见我们大当家？他的人头就在外面，我怕您不敢见呢。”

　　白春暖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刀疤脸走近几步，一把把长刀掼在桌上，“我知道您与他说好了，只要绑了白二小姐，将来便有楚王府罩着我们。可您嫁的毕竟不是楚王世子，又是个填房，咱们兄弟只要钱，不信那虚头巴脑的。”

　　白春暖往后退到我身前，极力维持着镇定道：“要钱还不好办，我与大当家说好的数额，一分钱都不会少给你们。”

　　我打定主意不出声，听听她到底想掳我来干嘛。

　　刀疤脸嘿嘿笑道：“我知道您是大家闺秀，不会反悔，可哥几个反悔了，今日绑架的白二小姐自己也说了，她爹她哥哥来头太大，我们想多要些钱安个心。”

　　白春暖高声道：“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你们马上出去！”

　　刀疤脸一拍桌子，“好！爽快！可惜我们大当家不识相，说什么答应了只请白二小姐来坐坐，过会儿就要放人回去！奶奶个熊的！咱们是山贼！又不是什么酸秀才，这不能碰那不能做，还当什么山贼！所以嘛……兄弟们没忍住，让大当家早点上路，来世好投个读书人！”

　　白春暖终于撑不下去，脸都白了，“那……那你们想怎么样？”

　　“两位小姐都是定远伯的千金，想来伯爷不会吝啬钱财吧？我已经派兄弟去送信了，只要收到信，我们兄弟自然就送你们回去。”刀疤脸拿眼睛从上到下地瞟着我们，他身边弟兄也是类似的目光，我大概猜到他们起了什么不好的念头了。

　　白春暖指着门口，“好，等我父亲他们送钱来，他们一定会送来的！你们……你们先出去！”

　　刀疤脸似乎想说什么，还是忍耐住了，“走！咱们兄弟让两位小姐好好休息！”说着就带人离开了房间。

　　他们一走，白春暖就站立不住，跌坐了下去。我没有扶她，而是自己在床沿坐下，顺手捋了捋裙摆。

　　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看向我，“你不害怕？”

　　我一脸无所谓，“怕什么？死吗？”

　　白春暖不可置信地道：“那些是山贼，就算不要你的命，至少，至少……也会毁了你的清白！”

　　“这不正好遂了大姐姐的心意吗？”

　　白春暖气得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我道：“你，你真是……”

　　“大姐姐不够心狠，所以这就被吓到了？”我抬了抬眼睛，“你费尽心思让山贼绑架我，就是请我来坐坐？”

　　不待她回答，我又道：“也对，只要大家知道我曾被山贼绑架过，自然能想象出我遭遇了什么事情，也算毁了我的清白，到那时，怕就没人愿意娶我了，是不是？”说到这里，我装出可惜的模样叹了口气，“所以大姐姐还是太心软，便让山贼真的玷污了我，即使父亲再疼我，也不会放任我存活于世，败坏定远伯府的名声。”

　　“你，你……”白春暖被我说中了心事，指着我的手直发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虽然我在气她，心里还是挺庆幸的，至少她还存着一丝丝的姐妹情，怪不得刚刚我让他们解绑就解绑了，真是一点都不担心我逃跑。

　　我点头道：“看在你留有这点情面的份上，回去后，我会为你说情的。”

　　白春暖冷笑道：“少在这虚情假意了！不需要！我告诉你，今日你有没有命回去都还未可知呢！”

　　“我又不怕死，”我说的是实话，尤其诚恳，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一旦想通，对生死之事就看得很淡了，“至于玷污什么的……倒真有些害怕，要不然我现在就一头撞死？”

　　我的话似乎提醒她了，她扭身就往旁边的墙上撞去，我一把抱住她，“喂！你求生的意识也太薄弱了吧！活着不好吗？”

　　“若被他们玷污，活着还不如死了！”她只管往墙上撞，我只能死死抱住她往后拖，一面拖一面还要劝她，“你死了姨娘怎么办！你这么讨厌我，就不想看看我的下场吗？”

　　她的冲劲小了一些，转头看着我，“你会有什么下场？”

　　我坦白道：“我也不知道。”

　　她可能想骂我，又不知道骂什么，那股求死的劲一松，整个人就消沉下来。我也松了口气放开她，“说不定有人会来救咱们呢，你别心急，如果真不行，我陪你一起撞，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她恨恨地道：“谁要跟你作伴，下一辈子，我是再也不要碰到你了！”

　　“好好好不碰到就不碰到，”我顺着她道，“大不了我去求求判官，让咱俩隔着天涯海角，永不相见。”

　　她憋了一口气，皱着两道秀眉，还是转身在床上坐下，干脆不理我了。

　　我在她身边挤了个位置，扯过枕头就倒了下去，她厌恶地看着我，“你还睡得着？”

　　“睡不着啊，但这个姿势比较舒服嘛。”我闭上眼睛，跟她瞎扯扯得我都差点以为自己不害怕了。

　　半晌，她犹疑的声音响起来，“你……真的是白羲和吗？”

　　换了平时，听到这个问题我一定会吓得跳起来，但现在我已经没力气了，只懒懒地应道：“我也希望自己不是白羲和。”就不用处理这堆烂摊子，也不会被绑到这种地方来，面临撕票的危险。

　　事已至此，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压在白景明身上了。但愿孙氏听到这个消息，能够机智地赶紧通知定远伯他们，毕竟我出了事，白羲安她们都要被连带编排。

　　话说回来，真想掐死白春暖，这么机灵的一个人，居然想不开到跟山贼做交易，她要找死是活该，我是无辜的啊……胡思乱想着躺到了天黑，有人进来给我们送了饭，白春暖仍然坐在我身边一步不肯动，我却闻到香味起了身，在桌边坐下。拿筷的时候还顺便招呼她一起过来吃，她冷哼了一声，“你也不怕里头下了毒？”

　　我想了想，拿不准那些山贼到底怎么想的，便问她：“你跟山贼熟一些，你说他们会不会讲信用？”

　　她秀眉倒竖，瞪着我道：“你胡说什么，我同那些山贼根本没有来往！”

　　这种时候了，她还在乎这个，我有些想翻白眼，便见她顿了顿，又道：“刚刚那个二当家你见到了，杀人不眨眼，连自己的大哥都能杀，何况是我们。”

　　我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那你觉得，他们是打算先拿钱后撕票，还是留下我们当压寨夫人？”

　　白春暖又羞又气，脸一下涨红，“白羲和！不论他们有什么想法，我都一头撞死在这，省得辱于他们之手！”

　　我捂着额头，实在不想再拉她第二次，做出一个你随意的手势就不再看她，只拿着筷子犹豫，到底吃不吃。

　　半晌，听她语气十分不情愿地道：“你可以拿你头上的银簪子试毒。”

　　我说：“没用的，银能试毒是因为这时候的毒药基本上是砒霜，银能跟砒霜里的……”我突然收住了口，转头就看见白春暖望着我一脸怀疑。我改口道：“你要是不信，下回用银簪子试一试蛋黄大蒜什么的，也能看到它变黑。

　　她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而我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筷子，毒药也许没有，说不定有迷药呢，迷晕后做点见不得人的事什么的怎么办……

　　白春暖很低很低地叹了口气，我也托腮望着饭菜叹了口气，她忽然轻声道：“即使父亲跟大哥前来，救的人也只会是你，不是我，对不对？”

　　我一下警惕起来，“谁说的，他们放任你在这不管，回去要怎么跟别人交代？哦，我只救了一个女儿出来，那父亲曾经征战沙场的英名，大哥将来光明的仕途，还不都毁于一旦？你可不要有什么不好的念头，活着最重要，知道吗？”

　　“你不是不怕死吗？”

　　我说：“我是不怕啊，可这不代表我就要无意义地去死，不是吗？”

　　白春暖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又不说话了。反正那些话都是我编的，我也不清楚救不救得出我们跟他们的名声有没有关联，但怎么想都很冤啊，父亲跟兄长都是武职，没理由救不出我们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要不然，我们趁着夜色翻窗逃走吧？”

　　我无奈道：“饭都没吃，哪儿来的力气逃走。”

　　“你！”白春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

　　可她也不想想，这窗外面难道就没人守着了吗？一翻出去扎你个透心凉，那才是死不瞑目。就算逃出去了，我们又不认识这山上的路，能逃哪儿去，抓回来扎你个透心凉……我简直不敢往下想。

　　这时，门外忽然有吵闹声远远传来，灯火映在窗纸上，好像有人头涌动。我立马站起来，“你听，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白春暖也站起来侧耳细听，“好像是有人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