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雨之

39、第三十八章

　　炼丹室就在庭院之中，不过是单独修建的一所楼阁，离住所和那边的花园池塘都有些远，这周围

　　的草木似乎更为茂盛，将路径都遮掩了大半，这间炼丹室唯有君绰可以随意进出，其他人没有得

　　到吩咐是不能随意接近的，原是这炼丹室就建在玙霄山地脉之上，君绰施以术法，将地脉中的纯

　　粹地火引出，用来炼丹，此火叫臻火，至刚至阳，传说是与无烬同出一源，只是无烬沾染的阴邪

　　魔气，从此一正一邪，绝不相容。不过这些都是传说，两种神焰本就千载难逢，更可况相处一

　　地，玙霄乃是圣地，才能生出臻火来，而无烬，怕是上古之后，就再未现世，记载的少，知道的

　　人更少。可现在倒真让君绰碰上了，他只能尽力一试，这里是在玙霄地脉之上，臻火至纯且源源

　　不绝，楚宴辞身上的无烬不占地利，也有限，既然绝不相容，那绝对是臻火力压一头，将楚宴辞

　　安置在这个炼丹室里，最有可能对他的伤情有益。

　　伤者为重，为了稳妥，便在路上多耗费了些时间，等到将楚宴辞安置好了，又看他并无什么不

　　适，天色已晚，秦衍守在楚宴辞旁边，沉默不语，他摸不清君绰的想法，却不得不信任他。云璩

　　在外，这边还需要多一个人照顾，楚宴辞便招人叫了长兮过来，不必近身看护，只需在外暂侯，

　　以备不时之需。长兮寡言了许多，全程垂眸刻意不看君绰，领了吩咐便前往炼丹室外等候，半句

　　没有多做纠缠，君绰恍然想起自上次浮迎来人回去以后，就再没有见过长兮了，耳中也愈少听见

　　下面人将流传的关于她的消息，从前跋扈张扬的女子遣散了院子里侍候的人，不言不语了。君绰

　　看着长兮，她已经走进夜色中，被墨色浸透了背影，莫名的，君绰心头突然松了一口气，他抬手

　　揉了揉眉间，转身朝锦字的房间过去。

　　灯火初上，廊下风灯摇曳，落了光影在附近的花木上，君绰特意绕过荷塘，没有烛火的地方，不

　　过月色正好，薄纱般轻轻笼在荷塘间，水波荡漾起柔柔的亮色，花叶娇美，引人怜惜。一阵清风

　　袭来，撩起君绰的衣发，经久花开，本是按着君绰的意愿，现下他却突然有些想莲子在口舌中散

　　发开的清甜味道，莲心的微微苦涩，小小滋味，却酝酿着一种遗憾，不动声色的发酵在无数阴晴

　　有时的岁月，然后一下子就让君绰回溯到那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楚宴辞就站在天河边，萧萧肃

　　肃，爽朗清举，腰间佩玉玲珑，一片冰心。君绰凤眸微敛，目光漫无边际的散在荷塘，居高临

　　下，月下静悄悄的。

　　远远就看见锦字站在廊下，她双手拢在衣袖中，烛火赋予她一身暖黄的静谧。她抬眼看见君绰，

　　面上浮出笑意，眼波徜徉在烛火中，像是落日余晖下的湖泊，期盼，又欢喜的看向君绰，举步下

　　了台阶，不过两步，已经走到烛火无法照到的地方，不知怎么地，她就停下来了，回头看了一眼

　　廊下的风灯，再回头，君绰也停在了不近不远的地方，两人隔着夜水月色，相顾无言。

　　锦字脸上的笑意太过清浅，可她始终表情温和，在夜里有十分的浓情蜜意，即便没有月光，即便

　　四周一片黑暗，他们也可以清楚的看清彼此，锦字没有看错君绰面上的那抹倦色，君绰也没有错

　　过锦字眼底划过的一丝担忧，他这样不近不远的看着她，就像刚刚他不近不远的看着荷塘，可是

　　就是锦字那不经意的一个回头，他又看到一个单薄的背影，似乎只要不抓住，立刻就会飘散了，

　　一种尖锐的慌乱催促着他向前，可他却停了下来，不近不远的看着锦字。

　　自从他们关系愈发亲密以后，锦字觉得自己完全是坦然接受，对君绰的亲近也是不加掩饰，特别

　　是只有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君绰十分享受锦字的这种依赖，很多时候他甚至会动用些小

　　小心思，只为让锦字能主动靠近他，锦字偶尔察觉，不过从不拆穿，她也是这个游戏中的享乐

　　者，至少即使现在，她也认为这个游戏还在继续，并且看着君绰的疲惫，她不由心疼，看到人当

　　然高兴，不过对于南溟那边的突发事件，她也不免还是担心，所以不过停了片刻，她便朝君绰过

　　去，靠近他，咫尺之间，锦字却不知该怎么开口，犹豫着，伸手过去握君绰的手，捏了捏他的手

　　指，便被反握住了，使了力气一拉，锦字便被抱住了，君绰的下巴蹭过她的发顶，埋首在她颈

　　边，锦字顺势回抱住他，顺着背脊抚了抚，侧头在他耳边轻声问他

　　“累了吗？”

　　君绰的回答是在她脖颈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锦字觉得有点痒，想要缩脖子却动不了，她手上

　　绕过君绰的头发，又拍了拍他的背

　　“进屋去休息吧”

　　幅度很小的点点头，却还是抱着锦字不动，就在锦字有些忍不住又要提醒他的时候，他才放开锦

　　字牵着她进屋。锦字想问南溟的事情怎么样了，可是她就近看着君绰，他面上的倦色更明显了，

　　侧脸的线条坚毅得有些锋利，没有丝毫事情解决应有的放松。她愈发能够察觉君绰的情绪了，即

　　便他丝毫没有表现出什么，仅凭直觉而已，却准确非常，这让她更加小心翼翼，这似乎是关乎窥

　　探到了一个人的隐秘，而她不清楚君绰是否会对此在意，所以她尽量对这些了解不言不语，但做

　　不到不管不顾，总归还是会泄露楚些心思来，君绰又怎么看不出，在他看来，锦字这般识情知趣

　　是出于一种谨慎的性格，恰恰是他认可的进退有度的表现，所以他忽视掉心中没来由的隐约烦

　　躁，手上牵着锦字，将她更拉近自己一点，坐上长榻，干脆将人搂进怀里，锦字侧着身子悬着

　　腰，双手抱着君绰的手臂不好着力，君绰却搂她搂得紧，动都动不得，不得不拍拍君绰的手臂，

　　抬头对他说

　　“松开点，我动不了了”

　　真的就只是稍稍松开一点，多少可以活动，锦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背靠君绰，完全窝进他怀

　　里，锦字头发摩擦着他的下颌，有些痒，同时也嗅得到她发间的馨香，君绰垂眼看她，这样看下

　　去，锦字一双水眸被不算很长却又弯又翘的眼睫遮掩着，忽闪闪的眨，从眼睫中抖落了烛光，君

　　绰不由得抬手轻触过她的眼睫，锦字不习惯的迅速眨了几下眼睛，抬眼看君绰，君绰唇边绽出一

　　个轻笑，手指滑到她的脸颊上，没用力气的捏了一下

　　“想我吗？”

　　从耳后到脸颊，瞬间就染了红晕，眼神躲闪开，张了张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锦字自欺欺人般侧

　　头躲进君绰的臂弯间，君绰却不放过她，低下头来蹭她的脸颊，嘴唇停在她的嘴角，一说话便是

　　更暧昧的气息

　　“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手上猛地攥紧了君绰的袖角，锦字避无可避，只好快速且慌乱的点点头，又不甘心的嘟囔了一句

　　什么，就听见君绰低沉的笑声

　　“我讨厌？”

　　说着就吻上了锦字的唇，紧贴着，细微的，却叫人颤栗的轻轻摩擦着，末了，还小小咬了锦字的

　　下唇一下，锦字吃痛，抿起唇来，不满的看向君绰，她的眼中波光粼粼的，她的唇上也染上了水

　　色，甚至因为下唇上的小小疼痛，她还下意识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君绰眸色深沉，却闪烁起某种

　　煽情的光亮，手指挑着锦字的下巴，来回轻抚

　　“惯会招人”

　　锦字不明所以，发出一声询问的疑音，就被君绰抬手捂住了眼睛，她敏感的察觉到君绰在她发间

　　吻了一下，随即道

　　“陪我歇息”

　　心中揣着不少疑问和担忧，可仅仅是君绰将她抱在怀里，三言两语，她似乎就将那些全部都忘记

　　了，只留下了君绰对她笑着说话的时候，温柔的吻她的时候，让她想起她还在浥琉镜的时候，小

　　小的水潭，初夏的水温开始有了暖意，柔柔的围绕着她，她还不能睁开眼睛看见周围，但是她能

　　感觉到从树冠中遗落下的阳光，她就能安心的沉沉睡去。

　　揭开手掌，锦字熟睡正好，君绰为她顺好脸颊边的头发，又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他一瞬不瞬

　　的看着她的睡颜，用目光一寸一寸的牢记她的脸庞，甚至是她耳垂下几乎细不可见的朱砂痣。屋

　　里没有关窗，屋外一阵疾风，竟然将烛火扑灭了，屋里昏暗了，廊下的风灯拉长了影子在地上上

　　晃，晃过长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