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路向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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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乘着破晓的清晨，穿过雾气袅绕仍显昏暗的树林，李时珍踏在已经走过无数次的熟悉的小道上，身上的疲惫未退，却是意外的轻松无比，步履轻盈。已经有多少日没有此般雀跃的情绪，已经有多少时间失去了此般渴望回去的心境，这份思归的冲动是从未有过。那里，也真成为了自己的家了，这是最近才有的感觉，每天外出归来，总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煮上并不丰盛却十分美味的饭菜，而自己，终于能在进门时喊上一句“我回来了”，还能得到暖如心房的回应，每每思及，内心便布满了甜丝丝的感动，这就叫做幸福吗？此刻，手中提着近十斤的大米，重量似乎一点都不存在，可以说是轻如鸿毛。背上的包袱中装着他精心挑选的衣服，想象着衣服穿在思璇身上的效果，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嘛。忆起那个总能让他惊喜不断的有趣少年，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少年有时候什么都不懂，像个一无所知的稚儿，对这个世界的陌生不亚于一个初生婴儿，连一些世界各国的基本常识都是一窍不通；有时候却什么都知道，像一个睿智的老叟，学富五车，这段时间了他们彼此总有切磋，单单是在医术方面的高超造诣已令自己五体投地，有时候在小村里面遇上的怪症难治，还地回来请教这位大师级的人。偶然，黄昏落日时，他会静静地站在河边，望向遥远的某处静谧思考，散发出来的淡然安宁与四周的斜林疏影融为一体，如同仙人入定为众生，神灵下凡坠红尘，不敢思量，怕惊得天人瑶仙子，下一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最终无处可觅寻。这样的他，让自己心定，又让自己心痛，更使自己心慌。如此般妙人，可是一生难求能再遇。大概如此，所以几天不见，竟有如隔数秋之感。
木屋的小门越来越接近了，心中忽然显得越来越紧张，心跳也在逐渐加速，是因为快要见到心中所思所念之人的缘故吗？现在，晨曦才显身在东方的天空上，按照平时的生活规律，此刻的少年也许还未起床吧。还真是一同生活过才知道，他的生活是如此的有条不紊，卯时起床亥时眠，绝对不迟不早，比沙漏香钟更为准确。就这样贸然进去，是否会吵醒沉睡中的精灵呢？李时珍居然有了和“近乡情怯”同性质的烦恼，被一门之隔挡在门外，来回踱步。在心烦意乱之际，木门似乎有心灵感应般被一双玉手从里向外推开，目光来不及收起，猛然与里面走出的人形成相望，多次令自己迷失其中尽显狼狈的那双漆黑漩涡，再度把自己吸卷进去。
思璇甚感意外，预计该在傍晚时分才回来的人，今日却早早的站在门外，看到他身上被露水沾湿的衾衣，双眼的血丝若隐若现，尽是一番疲惫像，却又是满脸愉悦，真是太矛盾了。春天的太阳未悬挂，屋外湿雾弥漫，温度仍是冷得吓人，此人还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由得有些生气，难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很容易患风寒感冒吗？连忙拉上李时珍的手，牵入屋中，感觉到握在手掌中的冰冷，不禁眉头紧皱。然后跑到灶旁，倒出刚烧好的开水，趁着背对李时珍的机会，轻叹一声。其实他明白李时珍的好意，如此破坏了惯常的规律，连自己都觉得不安。
洗脸换衣，李时珍退却了一身的疲劳，如同平时一般讲述着此次外出的经历，美滋滋地拿出那套为思璇新添的衣物，展示在思璇眼前。思璇仍做那个专业的听众，手指轻轻摸索着衣服，颜色朴素，质料却是上乘，保暖有余，这应该是挺贵的。但思璇没有拒绝，只因李时珍从不满自己的不要，在这方面，他表现是格外强硬，只要是他给的生活用品，质量都是不错，而自己只能接受。欠着这样的情，他该如何还得起。
“东璧，昨日，有一个人来这里拜访你，适逢你不在，留下话说明日再访就离开了。”李时珍精彩的故事讲完了，思璇淡淡地接过话头。
“有人来访？”李时珍沉思了片刻，眼睛突然亮起，心情随之起伏加大，面上的笑容加深，“那人是否自称华佗？”
“没错。”思璇不觉得意外，只是突然觉得有些胸闷，有点透不过气。自己没猜错，他们的确是彼此十分熟悉的友人。
恰好此时，扣敲屋外柴扉的声音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向门外望去，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华佗熟稔般地自觉走进院子，步入屋内。“好久不见了，元化，终于等到你来了。”李时珍立即站了起来，右手抓起华佗的左手，面露激动的红晕。相反，华佗进来后就一直保持着冰冷的漠然，除了刚看到李时珍时，眼中闪过一丝高兴的光彩，瞬然又变回原样，随即把露刺的眼光投向思璇。
思璇明白，这人要赶自己出去，大概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李时珍说吧。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还是乖乖离开当回知情识趣的君子吧。思璇慢悠悠地站起，在李时珍颇感奇怪的注视下，对两人拱了供手，“在下要出外寻一些草药，东璧，请你陪华先生坐坐吧。”然后十分满意地看到华佗那个好像被臭花熏到的难看脸色，顿时感觉心情舒畅多了，心满意足地离开木屋,连初升的太阳都格外可爱，鸟儿觅食的叫鸣都格外悦耳。呵呵，看来自己也有整弄人的潜质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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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浑然天成的小道，思璇缓缓地来到平日常来的河边。悠悠流动的河水，溅起阵阵潺潺的水声，水面上的波纹以小鱼上浮换气处为中心，辐射性以同心圆方式向周围扩散蔓延，微波粼粼，衬着旭日的恩惠，泛着一道道耀眼夺目的金光，水光涟艳。河水清澈凝碧，此情此景，可谓“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微风过处，树影摇曳，沙沙作响，似在歌唱，似在沉吟。思璇坐在一棵树旁，依背斜靠，闭上双目，享受着此刻的春光无限。
两个月的时间，他从一个文盲状态，上升成通晓文字。两个月的时间，他从一个女子身份，接受成为一名真正的男子。同样两个月的时间，他思考着一个问题，将来的路该如何走。并不是说在这里的生活令人难受，只是也并非尽如人意的白开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只能依靠着别人来过活，只能甘愿在此处就这样过一辈子，那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他也想过离开，却感觉欠缺着什么。思量至今，依然迷惘，前路茫茫，何处是归途？
迷迷糊糊，飘飘悠悠，身轻如燕，飞向何处？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团淡淡的白光，似曾相识，好像久别重逢的故人，却一时忆不起于何时相遇过，身体仿佛被它吸引着，慢慢地靠近。伸出双手，想触摸这个疑似无形之物，却够不着任何具体的外形，刹那间，白光光芒暴涨，像个黑洞似的充满吸力，一下子把思璇的身体吸进去。如同被强烈的白炽灯猛地照射了一下眼睛出现的不适，眼睛微微张开，有点疼痛，周围的景物都笼罩在白色光的残影里，失去了鲜明的轮廓，仅有浅绿色的线条乱跳。渐渐地，残影消退，眼前的景物逐显清晰，那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中间挂着一盏古典吊灯，灯表面的玻璃上勾画着流云的形状，那是自己在十岁生日时，祖父亲自送来的礼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祖父会知道这个自己看上已久，却因为太昂贵而没有请求父母掏钱买的心头所好，自己还真的高兴不能自已，差点诱发了身上那个“定时炸弹”，那时候展露出来的笑容，被祖父称为是最好的回礼。毫无疑问，这里是他自己的房间，在原来那个世界，在自己还是一个病弱女生时所拥有的房间。
现在,他正躺在一尘不染的雪白床被上，手中感受到是熟悉的柔软顺滑的丝质。侧身坐起，发现自己也是穿着白色的丝质睡衣，一簇乌黑的发丝调皮地从脸颊滑过，歪歪地披在肩上，随之在胸前勾勒出女性特有的曲线。原来，此刻的他合该还是“她”，那记忆中那段奇遇究竟是一场幻梦，还是此时身陷往昔？蝶梦庄周，尽尝人生百态，庄周梦蝶，漪涟翩翩恋花荫。只怕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上，那窗外的世界已不再是银装素裹的天地茫茫，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新抽出的嫩枝绿叶凝碧如玉，晶莹透亮，煞是可爱。快要忘了上次看到这窗外的春天是什么时候的事，大概，这就是最后一次。尽管是赤脚站在该是冰冷的地板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半点寒意逼人。
推开房门，大屋安静无声，似乎无人在家，沿着回旋楼梯，达到一楼，偏厅的门虚掩，柔黄和煦的亮光透出。缓步来到门前，轻推掩门，里头有两个人坐在摆放如昔的沙发上，稍稍枯黄的头发诉说着经历过的沧桑。思璇感到那种很久没有到来的痛，又开始从心脏向全身蔓延。不敢惊吓到父母，只好轻轻缓步来到他们跟前，而他们却是没有发现自己般，目光依然投放在他们手中轻抚的照片上，藏在里面的是一个过满十岁生日的自己，双手紧拖着身旁一左一右看起来还显年轻的父母，他们都是笑得那么喜悦。弹指一挥间，光阴荏苒，岁月如歌，那便成为在仅有的二十年生命里唯一一次最快乐最难忘的生日，那时的欢乐场景历历在目。如今，父母的眼泪俨然是流干了，干涩失神，焦点只停留在幼时自己的身影上。是心酸，是心疼，是万般无奈萦心间，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隐约间，父亲沙哑的声音响起，“孩子，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为了我们那个自私的愿望，累你一直受苦。你却一直默默忍受，也不吐出一个苦字，真的太傻了。”嗓音很不平稳，到最后变成了颤抖断续。父亲，真的抱歉，只有那样，仅有如此，自己能做到惟一的回报。
“我的乖女儿，我的好茹嫣，你会觉得寂寞吗？快三个月了，我却还是不习惯你的消失。我该怎么办啊？”一向坚强的母亲，为了自己，流尽了这辈子的泪水，额上那些深刻的横沟，有多少是操心自己而添上的呢？
思璇好难受啊，想对他们说些什么，张开双唇，却发不出任何声响，无声的张开闭合，无法把安慰的心意传达。她无力地跪倒在地，双手捂眼，应该是有液体渗出来的，竟也什么都没有。从来都不能，也不敢肆意地把自已的欣喜愤怒哀伤悲痛表现出来，只因为这种放肆将会加速燃尽所剩不多的生命烛火。连现在，已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茫茫皆不见。她从来没有这样感到过沮丧，还能做些什么，自己真的很没用，很失败。
“其实，我宁愿相信，你还在活着，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尽管我们不能再见，也不能相识，我仍然坚信着这一点。”父亲紧握着母亲的手，鼓励着母亲说下去。母亲回望着父亲，有些释然地笑了。“所以，请你开心地活着，自由地活着。过去，为了我们，顺从我们的愿望，而失去了自由的选择。那么现在，就请你顺从自己的心意，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为自己而活吧，我最爱的人。”
蓦然听到了这些话，思璇抬起了头，竟发现她和父母心灵相通似的对望着，好像他们都看到了自己，他们对自己微笑着，里面有着祝愿，祈祷，少了哀痛。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白光又隐隐地出现着，她猜到时间到了，这次便是真正的离开，此生永不相见，自己的身体颜色越来越淡。她不知道父母还能不能听到她的话，但她还是要说出来。
“爸爸，妈妈，再见了……”随着话语渐消，思璇的身影也消失无踪。
缘来缘去终有结，情深情浅还须别。花开花落，春去春来，朝朝暮暮，周而复始，大自然在重复着不变的轮回，延伸着奇妙的轨迹时，却也繁衍了一个个悲伤的故事。
再次张开双目，眼前还是开始看到的那个春意昂扬的绿树碧流，太阳的高度已经上升入中天，抬手揉眼，却发现自己经已泪流满面，手掌湿意满布。或许，那只是一个思念极深所致的梦，也还了自己深埋已久的心愿了却了心结。这次重生，他将不再犹豫，选择自己要走的路，自己的未来，由我不由人。也许终其一生都在此地做山间野夫未尝不可，但，叩问真心，就真的此般甘心平庸一世？许是离开这里，真正地看看这个重生后的世界，就是给自己生命开创的一个新的篇章。
之前的忧愁别绪，虽习惯性地埋在心底不说，仍是郁郁其中，现今，一切都想通了，所有的烦恼便烟消云散，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雀跃。思璇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木屋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第十章 路向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