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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尾声二 ...


  •   “很感谢,那日多亏了你,小七才被找回来。”
      “有什么想要的吗?”
      “叔叔在走之前,都会尽量满足的你。”
      安恩两手背在身后摆出了少有的长者姿态,单独约赤司到疗养院的后院表达迟到的谢意。
      他将眼睛弯成月牙儿,试图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和蔼可亲,只是眸底流露的光芒却暴露了审视之意。
      聪明如赤司征十郎,不可能看不出对方的真实意图。
      这位先生,真的是安七里的爸爸?
      他疑惑,因为即使这两人的样貌极为相象,气质却是迥然不同的。
      “安同学是我的朋友,找到她是应该的。”
      “不不不,该谢的还是要谢,再说过几天我就要带小七走了,走之前叔叔想帮小七还你一个人情。”安恩说完靠近一步抬手搭上他单薄的肩,“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赤司君。”
      少年闻言睫毛轻颤:“依安同学现在的情况,我觉得不适合长途奔波。”
      兴许是瞧赤司征十郎的模样格外认真,安恩眯缝着的眼睛徐徐睁开,“诶,原来赤司君在意这件事。”他说着垂下手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不是没深思熟虑过,只是我眼下还有工作在身,儿子又刚去世没多久,小七这样……唉,我现在其实一分一秒都不想待在日本。”
      “叔叔,你的心情我理解……只是……”
      “这件事就别劝我了,”安恩一挥手给了赤司“stop”的手势,“我自己考虑过了,路途需要的准备也安排好了,赤司君不用担心。很感谢你对我女儿的关心,等她哪天恢复了,我一定叫她亲自来谢你,啊。”
      把话说到这份上听起来近乎没有回旋的余地,赤司抿着唇心有不甘,于是试图再挣扎一下:“可是……叔叔你要带安同学离开日本这件事……安同学的母亲知道吗?”
      “怎么,你觉得她妈会不同意?”安恩轻笑一声,觉得十几岁的孩子的想法终归是浮于表面,“小七应该告诉过你,我跟她妈离婚好久了吧。”
      “……离婚?不会吧。”赤司蹙眉,他记得安七里跟他抱怨的是她爸爸常年不着家,没有说过离婚。
      “诶,小七没跟你说过啊。”
      “她……她跟我讲过家里的事情,但是她没说你们离婚,而且我感觉,她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
      “哦,那估计就是结城爱花没告诉她咯。”
      男人自顾自地点着头,背过身长长的叹气。
      “说到底是我对不起小七,唉,这几年对她疏于照看……她妈妈是个工作狂,想必也不怎么能照顾到她,小七失踪的那几天她就一直坐在那发呆干等着警察的消息,有时候还边等边哭哭啼啼的,也不亲自出去找……”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数落起另一个人的不好,这话就会变得滔滔不绝。
      赤司征十郎被迫站着倾听他把安七里的母亲从头至尾贬得一文不值,再然后他惊讶的听见对方将这种厌恶延伸到了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头发,衣服,身上的香气,还有他们二人共同饮用的咖啡,在安恩的嘴里全部变成了充满悔意的过往。
      “跟她结婚让她生下小七,简直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
      赤司征十郎一听此话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他想象不到,这个世界竟会有父亲后悔自己的孩子出生。
      把一个人的出生看成是错误,就等于是否定了一个人存在的意义。
      尤其是做这种事的人还是亲生父亲。
      无论是谁,都会很难过,很难过的吧。
      那一刻,赤司忽然感到庆幸。
      他庆幸,安七里不在这。
      他庆幸,安七里听不到。
      他更庆幸,安七里病了,可以屏蔽整个世界。
      这样,那些污秽残忍的真相,她可以永远看不见。
      “赤司君,其实啊,小七变成现在这样有一半都得怪她妈……”
      “够了,不要再说了。”赤司征十郎冷冷出声打断他的自说自话,脑海中安七里对他坦白一切时的落寞神情愈发清晰,他不禁想如果安七里清醒过来知道这一切,肯定又要哭个天昏地暗吧……
      那倒还不如让她一直保持眼下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
      闻声,安恩没有继续下去,回过身来端详了一会儿少年看不出喜怒的脸,他幽幽道:“赤司君是因为什么而感到不快?”
      “……就算已经离婚,我认为叔叔也应该让安同学的妈妈知道你要带她离开。”
      “没那个必要,小七是我女儿。”安恩果断予以否决,推推鼻梁上的镜框褪去笑容,“赤司君如果是替她妈过来劝我,大可不必了,浪费口舌。”
      “……安同学在这里还有学业,还有很多朋友,如果安同学现在清醒,她绝对不会愿意离开。”赤司征十郎笃定道,两只手垂在身侧攥紧,“眼下安同学的病还没好转,突然把她带离日本,她多少会不习惯吧?在这里她还有我们可以帮忙照顾,一旦离开,就只有叔叔你一个人照顾她了,多少,会觉得辛苦吧?”
      “……哈哈哈,果然啊。你提她母亲,就是想间接留住小七。”安恩大笑一声,抬手轻轻抚过围栏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颇具深意地试探:“赤司君为何如此不愿意小七走?莫非你喜欢她?”
      尽管赤司非等闲之辈,但一听见后面那句突如其来的疑问他还是不争气地微微红了脸:”……那个,叔叔,安同学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所以……”
      “所以你喜欢她?”
      “不,我只是……”
      “只是有点喜欢她?”
      “……叔叔,我其实真的是……”
      “其实真的是喜欢她?”
      “……”
      少年张着嘴还想说什么,但实际已经不知道下一句该辩解什么了,因为怎么开口,对面的长辈都会不留余地的打断他。
      “哈哈哈哈……”
      安恩被他无可奈何又局促起来的模样逗乐了,摆摆手说自己只是开开玩笑,接着便转过身去面朝通往来时走的小道:“总之带小七离开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赤司君就别再试着劝我了,走吧,我带你还有另外一个孩子……”
      男人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没声了,因为迎面走来了一个他的老熟人。
      “……温瀚臻……”赤司征十郎在后面注意到朝他们过来的青年手上还牵着个人,“那是……安七里”?”
      “赤司君!”惠利香从温瀚臻身后钻出来小跑到赤司身边,小小声在他耳边说:“跟你说,七里估计不用走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刚刚跟医生说,以后安七里由他来照顾。”
      由他?
      赤司不太相信地看向一身衬衫西裤打扮的温瀚臻,多日不见对方的下颚蓄起了胡茬,模样依旧俊郎,只不过比以往见到的要老成了许多。
      “温瀚臻……你把小七牵出来干嘛?”安恩上前一步想拉过自家女儿的手,结果被青年一手挡开。
      “安恩,安七弦化成灰还没几天,你看都不去看一眼,现在又想带他妹妹去哪。”温瀚臻面无表情地看着昔日他勉为其难尊称一声伯父的人,安七弦痛苦的表情转瞬即逝于脑海令他心底升起一股冰冷的恶意。
      “安七里是我女儿,我带去哪与你何干。”安恩沉下脸色朝女儿伸出手,“来,小七,过来爸爸这。”
      安七里歪着头目无焦距,对他自然是不理不睬。
      “小七!”
      安恩不知为何急躁起来,走前去抓住女儿的胳膊使劲往外拽,温瀚臻当即将人护进怀里:“你女儿?有你这种爸爸简直是她人生最大的败笔!”
      “你!?”安恩不是不知道温瀚臻为人有嚣张跋扈的一面,但他在自己跟前向来是规规矩矩很有礼貌,今天罕见的一反常态着实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你父母是教你这么对长辈无礼的吗?!说这种侮辱的话你对得起七弦?!”
      “长辈?呵呵,以前尊你为伯父那是看在七弦的份上老子给你点面子!你,现在没资格说他的名字。”温瀚臻冷笑着眼神凛冽,俯身,修长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男人的心口,“他的死,有大半,都是拜、你、所、赐。”
      安恩怒上心头,抬手便朝青年的侧脸呼上一巴掌:“你住口——!”
      这“啪”的一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后院。
      惠利香吓得吓捂住了嘴。
      赤司征十郎预感到事态即将恶化,二话不说上前将纠缠着的两人分开:“这里是医院,你们两个人都冷静点。”
      温瀚臻被那巴掌直接打偏了头,安静了十几秒才缓慢扭过头,风平浪静地抬眸迎上赤司担心的目光。
      “怎么是你。”
      他低声说道,伸手抓住赤司的胳膊强行把人拉到自己后面,“小屁孩就别在这里妨碍大人。”
      惠利香见状也跑到了他后面,她注意到安恩完全卸下了一直以来努力经营着的和颜悦色,此时占据着他整张脸的凶恶阴沉看起来倒毫无违和。
      果然,这才是七里爸爸的真面目。
      她想着,轻轻拉住赤司征十郎的衣摆。
      “赤司君,我猜的没错,七里爸爸确实……”
      “嗯,我知道。”
      对面的男人,确实深不可测。
      “怎么,说不过我就只会动手了么?”温瀚臻不怒反笑,用手背蹭蹭破裂了些许的嘴角,“难怪,安七弦会看不起你。”
      “你以为你的一面之词我会信?”安恩也笑了,“就算你跟七弦关系好,也不代表你就有权利干涉他的家里事。把小七还给我,我是她的法定监护人,你再这样我可要报警了。”
      “嗤。”
      温瀚臻不屑地翻了一下白眼。
      “你跟结城爱花离婚那么久,几年来对他们兄妹两个又不闻不问,事到如今你还有脸说你是安七里的监护人?”
      他垂下视线,悠悠抚摸女孩柔顺的黑发。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年在美国做什么,靠做人体实验来赚钱,你也是很厉害啊。这次没有一声不吭直接走人,是找不到实验源,想拿自己的女儿来开刀吧?”
      什么?!
      赤司征十郎觉得难以置信。
      “叔叔,你真的……”
      “呵呵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干那个的?”安恩面不改色地质问,手心却不受控制的开始冒汗。
      “你当那些国际刑警是吃白饭的?啧啧,也难为了结城爱花,居然一直靠职权帮你压着……你呢?你又干了什么?骗了七弦母亲把她家族搞垮,留了对儿女给结城爱花照顾,在外面利用别人的生命去完成你所谓的科学梦……”温瀚臻蓦地感到喉咙一紧,眼前安恩撕下伪装的真面目顷刻间放大了数倍,他甚至看见对方眼白里膨胀的毛细血管。
      “你!你!你!你给我闭嘴!!!”
      “呦,被我说中了心虚了?”温瀚臻笑得更欢了,“你低估了结城爱花对你的执念,当然,你也看轻了我们温家的势力。”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安恩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他想不到,万万想不到,自以为隐藏了多年的秘密竟然、竟然——如此轻易的被一个毛头小子说了出来!
      “是不是结城爱花告诉你的?!她知道了多少!?知道了多少!!”
      “哼,告诉了你然后呢?要杀人灭口吗?你敢吗?”温瀚臻无所畏惧地刺激着面前的这个人,他的脸色越是难看他就越爽快,结城爱花把安七弦的骨灰交给他后选择将一切事实和盘托出,他于是人生第一次产生了名为憎恨的情感——
      “你怎么忍心让安七弦成为你实验的牺牲品。”
      “你几年前从结城爱花那知道安七弦要考东京大学,成绩不理想,压力大还经常失眠,你就用父、爱的名义就寄给他一瓶安神的药,安七弦那个笨蛋,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乖乖吃下去了。”
      “然后,一个连微积分入门都过不了关的人,吃了药不到一个月成绩突飞猛进,成功考进了东大,前途一片辉煌,最后却被查出了白血病。”
      “你呢,你在美国根本不是不知道七弦的病,你知道,你很清楚那是你的药引发的基因变异,你却第一时间着急着去改进你的药,你儿子是死是活,呵呵,你等到现在才来过问,你何必啊。”
      “……安七弦那个笨蛋,表面说有多讨厌你多恨你,一旦你对他有一点点好,他又屁颠屁颠地黏过去,哈哈,他到死都不知道,到死都还怪罪他自己的命不好!哈哈哈……他一点都没跟我讲……一点都没……”
      赤司听见了某人压抑着的哽咽,爆炸般的一条条信息从耳朵传入大脑搅得他一阵眩晕,不由得将望向夹在两个大人之间的安七里,第一次,对方毫无生气的苍白模样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
      “这人……怎么可以……”惠利香忘不了安七弦病入膏肓的面容,透着绝望又孤寂的气息,明明在那之前是如此鲜活而生动的少年,那一刻却脆弱得一碰即碎……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恩连连后退,仰天长笑。
      “你们这些人懂什么!?你们懂什么!?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的梦想,他的希望,他的付出,这个世界从没人愿意理解,没人会去在意,许衫生也好,结城爱花也好,一个是彻头彻尾的无知,一个是自以为是的纵容。
      是啊,他本就没奢望过谁能真正明白。
      所以她的背叛,他能接受。
      那么……
      “你们两个带着她走,马上。”
      医院寂静的上空飘来数辆警车鸣笛的悠悠声响,温瀚臻将安七里推给赤司,随即张开双臂拦住安恩逃跑的去路。
      “我知道你有枪。”
      说话的同一时刻,安恩掏出勃朗宁手枪①把枪口对准了温瀚臻的胸膛。
      “这是你逼我的,温瀚臻。”
      “bitch,老子今天死都要把你送进监狱!!!”
      赤司来不及回头只顾背着安七里狂奔,离大门只有几步远时他听见了一声枪响。
      “在这边!!快!!”
      “快快快!!”
      他回头,视野被许多赶往后院的特种兵的黑色身影填满,方才跑过来的路竟看不见一光亮
      惠利香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赤、赤司君……”
      “……”
      “七里她………她在……”
      赤司征十郎徐徐侧头,咫尺之间的女孩木然地趴在他的肩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只在安静地,流着眼泪。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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